《有个神说她想回家》七月咚

2、续命

　　泼池带着方方和众人告别以后，宋知凛又把大耳和黑面赶了出去。

　　办公室内只余下他们二人。

　　攸梨坐在办公椅上盯着他，这人从刚见面就有些奇怪，她也想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酥酥。”他忽然说。

　　攸梨皱了皱眉，在妖怪世界待久了，听惯了别人叫自己校长或者酥酥姐，猛然听到单这两个字，第一反应竟是他不尊重自己。

　　“攸梨。”

　　两个字如石投水面，攸梨瞬间站起来，眼神戒备地看向他，“你是谁？”

　　她从未和谁提过真名，而眼前这个bug却清楚自己的身份。

　　“我叫宋知凛。”他说：“《妖怪世界》的设计师。”

　　他的话并没有让攸梨轻松多少。

　　这款游戏设计之初就是为了搭载RV技术的，因此世界中也出现过许多异常的人物和剧情，为的就是最大程度上使玩家混淆现实与虚拟。

　　虽然是第一次被人叫出自己的真名，但她不能确定这是不是和载入游戏时的实名认证有关。

　　攸梨的敌意和紧张太明显，宋知凛抿了抿唇，又说：“你的右眼眼角有一颗痣，当时你扫描人脸建模时，因为灯光问题没扫到。”
　　“你初一复读过一年，因为离家远成绩下降太快，你父亲把你转回……”

　　“停。”攸梨冷着脸，“知道了。”

　　如果说建模与人脸可以依靠联网思考完成匹配，那这种她从未和粉丝提及过的黑历史，就足够让她相信了。

　　“我是不是能回家了？”
　　打消疑虑之后，攸梨快步走到他身前，只当他是来接自己回家的，“我好久没见过活人了。”

　　宋知凛穿得简单，一件黑色卫衣，看起来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可他脸上的表情迟疑，攸梨只用一秒就看出了不对劲，“你不是来接我的？”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去。”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和你一个方法。”

　　攸梨挑了挑眉，“触电？”

　　“也算不是办法的办法吧。”宋知凛一边说一边从书包里取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片，“我们现在猜测你需要完成所有副本，也就是通关《妖怪世界》。”

　　“等一下，你进来的时候，我死多久了？”

　　宋知凛轻咳一声，“没有，刚过去三天。”

　　“三天？可是……”

　　“RV模拟的时间流速和现实并不一致，我们平时玩游戏也这样。”

　　后半句实际上是在提醒她这里是游戏世界，他不希望攸梨因为困在其中太久从而失去辨别能力。

　　“那我现在是？”

　　“在医院，昏迷状态。”
　　说完，又补充一句，“我应该也是。”

　　“好吧。”

　　宋知凛见她不再有其他问题，这才从桌上的笔筒里挑了支红色中性笔出来，“这是大概存在的所有副本任务，主线是顺着这些解锁的，你先来把你刷过的圈起来。”

　　攸梨心情复杂地接过那张单子，眼神停在上面一会儿。
　　“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RV出错，游戏关服。”他说：“这里，只有我们不是代码。”

　　-
　　《妖怪世界》系统庞大，等到攸梨一边询问一边回忆着勾画出大部分时，黑面已经来敲门提醒她半小时后开会。

　　攸梨点点头，正想和宋知凛说等等她，就见那人满眼……慈爱地看着黑面。

　　“那你岂不是也要完成你的剧情？”她问。

　　宋知凛实际没那么慈爱，他刚才是在确认建模是否准确，如果不准确回去后还需要继续调整。

　　“不过玩家不应该是校长吗？就是我这个身份，你怎么……”

　　“新开了一个端口，剧情线比你的角色简单很多。”宋知凛走到她面前，右手指向其中几个字，“所以这个副本要放在最后刷，这是我的最后一个剧情。”

　　老朽提灯。

　　攸梨点点头，“这样看来还剩挺多的，你们到底做了多久？”

　　“我爸也在设计团队。”

　　好吧。
　　攸梨有点不高兴，但又觉得只能自认倒霉。

　　“现在到哪儿了？”

　　“设置学前课程是主线推进的前置剧情。”宋知凛说：“开会我会和你一起去。”

　　“那我就说你是……新来的助理？”

　　“可以。”

　　去长排楼的路上，宋知凛忽然道：“你的粉丝不知道这件事。”

　　听见他提到直播，攸梨上楼梯时顿时停下脚步，“什么意思？”

　　进入游戏前，攸梨的经纪人特地找过宋知凛。
　　那人神色复杂，犹豫半天还是交代他要告诉攸梨这件事。

　　“你的公司在和DYI打官司索赔，但是同时没有关闭直播。”

　　“……我说话他们能听到？”

　　“不会，他们只能看到符合剧情的指令，NPC有配音。”

　　“可我平时玩游戏都会解说，还有摄像头。”

　　“你们公司发声明，说声卡和摄像都坏了。”

　　“……资本家。”攸梨握了握拳，长呼一口气，“没事，反正我自己也没见过这游戏做直播是什么画面。”

　　她在前面走得很快，似乎确实是被气急了。

　　宋知凛想了想，又说：“别担心，直播人气很高。”

　　“你的粉丝很喜欢这种直播方式。”

　　“热度是你们平台第一。”

　　？

　　攸梨弯着唇看向他，宋知凛见她在笑，正准备再说句什么。

　　却听见她忽然语气阴森地开口，“再说话安排你去刷马桶。”

　　-
　　宋知凛的玩家角色有自己的故事线。

　　他的爷爷在数年前曾经偶然救过攸梨性命，当时攸梨许诺可在以后为他实现一个愿望，不要任何报酬。

　　“怪不得我一直记不太清他的姓了。”

　　“如果是程序就会自动设定。”

　　“但我不是。”

　　宋知凛“嗯”一声，“所以你现在要和我回福安市。”

　　福安市就是游戏中的人类社会中心。

　　“你这个身份背景不错。”

　　宋知凛不置可否，但攸梨显然还是低估了。

　　福安市最贵的富人区建在半山腰，而宋知凛家的别墅占据着其中最大的区域。

　　“早知道当时选你了。”

　　“我不是朗言。”

　　“你们的建模很像。”攸梨似乎想到了什么，脚步慢下来，“难道是你爸爸？”

　　“有改动。”

　　那就是了。

　　甫一走进正门，首先看见的是一位眼睛红红的女孩。
　　头发扎成马尾绑在脑后，看着年纪不大。在见到他们时，立刻扑上来，“你终于回来了！”

　　宋知凛问过好，和她介绍，“这就是爷爷说的酥酥校长，你叫酥酥姐。”
　　又对攸梨说：“这是方允昭，我姑姑的女儿。她妈妈今天有事不在家。”

　　来的路上宋知凛已经和她大致介绍过宋望远的病情，据说已经被医院判了死刑。

　　宋家在家里给他搭建了一间临时病房，其中的各种仪器都是全世界最先进的，作用完全就是帮他吊着一口气。

　　攸梨跟着他们走到二楼的病房外，站在玻璃窗前看向病房内的老人。

　　宋望远一共三个孩子。
　　除去宋知凛的父亲和这位姑姑以外，三儿子在幼年被拐。
　　两天前接到消息在很远的地方被找到，但他已经病入膏肓。

　　于是他想到了攸梨，嘱咐宋知凛一定要找到这位酥酥校长。

　　续命。

　　攸梨喃喃，“就是今天了啊。”

　　“什么？”方允昭有些恍惚，颤抖道。

　　攸梨摇摇头，“要多久？”

　　“两天就足够了。”

　　续命有违天道，而他们挟恩图报，不会太过火。

　　“好。”

　　攸梨看了看周围，在一个角落里席地坐下。

　　两只手腕逐渐落下搁在膝盖上，眼睛闭上时，她的神灵进入一个几乎全是绿色的空间。

　　绿空间里满是各种各样的格子，白雾缭绕，似是天界。
　　应该是吧。
　　她忘记了。

　　呯呯嗙嗙一阵动静过后，几只褐色的书本样小精灵争先恐后闯入视野。

　　“酥酥！你终于记起我们了！”其中一只激动道。

　　“酥酥！我好想你！酥酥！酥酥！”

　　眼见着他眼泪就要掉下来润湿书本，攸梨连忙捂住他的眼睛，“别哭啊，今天可是救人的大事。”

　　快哭的精灵立刻收住情绪，正色问：“什么情况？”

　　“心脏肥大。”攸梨把自己刚刚的观察给他们报了一遍，“心脏病，加上年纪大了，多个器官衰竭。”

　　“有画面吗？”

　　攸梨念了几句咒语，刚才自己在玻璃窗前见过的景象便1:1还原在绿色空间内。

　　几只精灵赶紧飞进去停在那个幻象内的宋望远身上，左摸摸，右看看，几分钟之后才重新飞回来。

　　“酥酥的判断没有错，主要还是年纪太大了。”

　　“要两天。”攸梨说：“年轻的时候儿子被人拐走了，要续命两天和孩子见一面。”

　　起初那只将要哭的小精灵又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道：“本来是什么时候呢？”

　　“今天。”

　　“啊！”一只精灵大叫一声，催促着其他人，“快快快！没时间了！”

　　几只精灵忙碌之时，攸梨想到刚才方允昭那双红透了的眼睛。

　　仅仅思考了两秒，她摸过几个绿格子之后，从其中一个里取出几株草药。
　　嘴里默背了几句偏方，另几块和石头一般的黑色小块与草药一同下了锅。

　　精灵们把灵药从丹炉中取出来找她时，攸梨刚把那一锅褐色的液体进行了过滤。

　　“有纱布吗？”她问。

　　“有！”爱哭精灵立刻跑去帮她取纱布，递过去时还有些不好意思。
　　“酥酥，你真是太好了，其实我刚刚也没有哭，眼睛也不会肿的……但如果是你亲手做给我的药的话，我愿意敷一下……”

　　攸梨撇撇嘴，“谁说是给你的？”

　　液体过滤后的残渣被两三下包裹进纱布，白色的纱布霎时变成脏脏的棕褐色。

　　攸梨想到自己以前用过的那块干净的敷药，有些不自信地问：“步骤没错吧？”

　　“没错。”另一个精灵一只手安慰爱哭精灵，一边回答攸梨，“不过想变成无色的话，就要在下锅前念无色咒。”

　　“现在念也不行？”

　　“不行哦。”

　　算了，反正也是晚上了，敷完上床睡觉得了，也不会有人看见。

　　“那我走了。”攸梨念了一遍束缚咒，手心的纱布变成团被紧紧绑住。

　　临走前她看了眼两眼水灵灵的爱哭精灵，不再逗它了，随手一抛把另一只很小很小的药团扔给他。

　　“爱哭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