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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红莲照前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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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
宝灵噗嗤笑出梨涡,指尖戳向对方沟壑纵横的眼角:"老婆婆,您都半截身体入土了,这般跪喊岂不折煞我家姑娘?”
话里掺着冰碴,眼底却掠过惊疑——老妪瞳孔里分明凝着刻进骨头的敬畏。
楚九璃睫羽微垂:"老人家,你认错人了!"
“错不了!”
枯爪紧攥着绯色裙摆:“神女姐姐,当年幽潭蛇口救命之恩,老身岂敢忘记?”
“我救过你?”
楚九璃挑起眉梢:“何时?何地?”
"五十三年前的七月初一,老身去屠龙岭西麓的断魂崖下采药时,撞见过两条青鳞巨蟒。"
龟裂的唇吐出精确年月,食指与拇指张开到诡异角度,“那巨蟒的信子有这么宽,鳞片剐过山石的声音像千万把锈刀在磨…”
宝灵骨碌转动的眼珠忽地凝滞——老婆婆说的分明是寒潭里那对螭蟒!莫非它们见到姑娘便发狂,是因为错认了仇家?
"孽畜毒牙贯入这处时——"
枯爪猛地扯开襟口,颈侧狰狞瘢痕如蜈蚣盘踞,"寒气顺着血脉冻裂五脏六腑,眼瞅着就要葬身蛇腹...”
凹陷的眼窝滚出浊泪,“天穹忽有千丈霞光倾泻,您那柄赤色古剑破空时,连雾霭都燃作流火...若非您割开腕上旧疤,滴血入我伤口...老身哪有命活到今日?"
"婆婆说得这般活灵活现,不去街口支个说书摊倒真是屈才了。"
宝灵杏眼漾起几分玩味,"不过五十多年前,我家姑娘还在奈何桥头排队领孟婆汤,压根就还没投胎呢!"
虽作调笑,掌心却渗出冷汗——姑娘体内火毒确能压制螭蟒寒气,这老妇所言竟处处暗合。
"怎会..."
炭迹斑驳的指尖划过霜鬓,犁出几缕纷乱银丝,"老身分明记得..."
话音未落,小丫头已拽起她枯藤似的胳膊:"您老还是先起身说话吧!地上寒气重,您这老胳膊老腿的,万一跪出个好歹来,我们还得赔您棺材板不是!”
"好好好!"
浑浊瞳孔倒映着楚九璃清冷轮廓,"可您这眉眼间气韵,分明与当年救我的神女姐姐分毫不差啊!”
楚九璃唇角微抿,霜色冷意漫过眼尾:"草木尚能结双生之果,何况大千世界的芸芸众生?不过皮囊相似罢了。"
"不!不只是皮囊!"
枯爪直指少女锁骨下方,暗红纹路在纱衣下若隐若现,"当年那位神女此处烙着同样的赤焰纹,赤足踏过玄冰时,冰面绽开的红莲与您脚下这些——"
嶙峋指节戳向青砖上未褪的焰痕,"连花蕊蜷曲的纹路都如出一辙!还有..."
又哆嗦着从怀中掏出褪色锦囊,抖出一片焦黑蛇鳞,"此乃神女斩落的孽畜残甲,老身珍藏至今。您细看这剑痕......"
楚九璃捻起残鳞。
火凰剑特有的晶化纹路蜿蜒如血,边缘焦痕仍残留着灼息。
老东西曾说红莲步是火毒外泄之兆,莫非那女子亦受烈焰噬心之苦?
“那她姓甚名谁?可曾说过什么?”
"神女的名讳老身岂敢探问,倒是见过她友人唤作凤姑娘......"
褶皱在烛火中舒展,沙哑声线陡然清亮三分,"后来老身每回去屠龙岭采药,总要绕去山颠探望。她总爱赤身盘坐冰台,或是独倚危崖南望。虽寡言少语,眉间却锁着化不开的愁雾......有回我瞧见她在冰面作画,画的一座海岛......"
"海岛?"
"她说...那是她的家。"
叹息裹着陈年炭灰味在梁间盘旋,"再后来...便杳无音讯..."
宝灵听得入神,不由嘀咕:“莫非婆婆口中之人是姑娘的...”
忽觉失言,慌用小手捂住檀口。
她知晓"母亲"二字是姑娘心口拔不出的刺——正是那个女子用凤尾簪将火毒种入姑娘心脉,害得她十年来饱受烈焰焚心之苦。
纤指摩挲着鳞片焦痕,楚九璃只觉迷雾更浓。
火凰剑、红莲步、心口纹...这些本该独属于她的印记,竟在五十多年前便存于世?
虽说自幼便被说与母亲宛若复刻,可母亲至今不过四十有余,断无可能......
难道老东西隐瞒了什么?
若能寻得此女,或许能解当年种毒之谜...
尽管心潮翻涌,但归期在即,终是将银块与蛇鳞放入老妪掌心:"老人家,承蒙相告,告辞。"
"姑娘且慢!"
老妪踉跄追上,"两位如此匆忙,可是有什么要紧事?雪夜路险,灶上还煨着姜汤,不如......"
宝灵抱起搁在柜台上的鎏金暖炉:"老婆婆,您就别再啰嗦了,马市酉时一刻便收摊,再耽搁...”
"那说的是晴天!"
枯指探进毡帘破洞,勾着帘布掀起一角。天幕已吞噬檐角残光,北风卷着雪砂灌入,"这种鬼天气,马贩早撤了篷布,此刻赶去——"
喉间挤出砂砾般的笑,"怕是连马粪都捡不着热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