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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扮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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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时分,已然到了宵禁。
本该十分静谧,却出了不小动静。
一人骑马,领兵朝城门走去。在他身后,还跟着一辆马车,马车看上去不像是民间的样式。马车里还有一人,天色过黑,看不太清,却也得以知晓其身份不凡。在马车周围及后边,都跟着士兵,约莫有百来个,个个穿盔戴甲。
有些个胆大的百姓悄悄给窗开了个小缝,透过
那缝隙,知晓了个由头——
原是安怡公主不愿和亲,从宫中逃出,王后叫
了宫里的大公公出来寻。
……
又到了同一时分——
夜色沉重,天鼓疾鸣,银竹倾泻,须臾风起,窗开灯灭。
细长的柳条被风吹起,守夜的宫女,雨洒满身。
“兰夜。”
声音从房中传来,兰夜推门而进,行至床前:“娘娘,许是今夜风大,不碍事的。奴婢给娘娘把灯点上,再把窗户关上。”
“嗯。”
白日里了却了一桩事,且因着下雨,齐王后休息的时辰早上了许多。
然,梦中的她并不安宁——
雨声随她入梦,到了一空旷的山中,泉水从石缝里渗出,滴落在沙上,远处松林之间,点缀着数朵灯花。她动不了,听着琵琶声起,伴随着凄厉的吟唱,隐约中夹杂着啾啾的悲泣。猛地一声雷鸣,细雨骤然成帘,淋在她身上,浇灌了易散的黄沙,长出了满山的白骨。吟唱还在继续,似述说,似呼唤,让来把祭品品尝。风雨呼啸间,飘来了一群蝴蝶,只是这蝴蝶有些怪,仿佛染血的灰烬,萦绕在她身旁,化作一三尺白绫。灯花残近之时,欲索她的命。在吟唱声中,一无脸人影向她袭来,她不能动,于窒息中惊醒。
雨依然落个不止,风仍久吹个不停。
齐王后惊醒之时,窗户大开,冷风肆起,雨水泼进房中。房中的灯忽明忽暗,敲骨声以此为曲,隔着薄纱,她朦胧见,一人影向她袭来,好似还在梦中。
“啊——”
“何事?”
齐王后尚未缓过心神。
现如今,她一闭眼,出现的都是方才所见之人影,于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有.……有鬼.……娘娘……有鬼!”
兰夜关最后一个窗时,一人影突现于她眼前,吓得她坐在了地上,边说边往齐王后床那边靠。
齐王后下了床,披上裘衣,看向窗外,墙旁的柳枝“砰砰”作响,而那柳树洞,跃动着碧绿的火焰。然,仅仅是一瞬,她疑似是错觉。
“何来鬼怪一说,错觉罢了。”
齐王后捏好衣裳,碰到窗时,一诡异的声音响起,似奈何桥上之人的苦笑。她拿开手,笑声停止;她手碰上,笑声继续。
盖是年久失修了…....
齐王后一下把窗户关上,只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她低头一看,见着一双骇人的、亮绿的眼睛,阴森森地盯着她。
她松开窗户,窗户关上了。
盯着她的那是一只百年老鸮!
老鸮飞进房中,扑灭了晴虹,追逐、戏弄、叮啄着两人。
“来人!来人啊!侍卫速来!”
“…...本宫说来人!都死了吗?
侍卫呢?人呢?都哪去了?
齐王后裹好裘衣,直直冲出房间,徒留兰夜一人在房中,应对那百年老鸮。
然则,她转身之际,与一无脸女子迎面撞上。那女子微歪着头,于她梦中的一般无二!
“谁?谁在装神弄鬼?”齐王后想往殿门外跑,
“来人!来…….”
那无脸女子也不阻拦,在屋檐下看着她在大雨中狂奔,发出渗人的吟唱。
齐王后一步溅起一个水花,随着她的节奏,四周摇曳着翠绿的灯火,柳条一下又一下地拍打宫墙,敲骨声中混杂着哀嚎。
她推开门一看,见是殿中的宫女和侍卫,却转身又想往里跑去!
宫女和侍卫嘴里喃着:“娘娘,你不是找我们吗?”
“我们在这呀,娘娘……”
“娘娘,我们来了……”
“娘娘……”
“娘娘……”
声音又细又长,话语中夹杂着幽长的鸣笑。
齐王后终是大喊:“走!本宫让你们走!”
宫女和侍卫扭曲着身体向齐王后走去,眼神空洞地望着她,歪着的脑袋不解地重复——
“娘娘……”
“娘娘.…...”
“娘娘……”
齐王后根本就没有路可以走了,一面是宫女和侍卫,一面是向她飘来的歪着头的无脸女子,同从房中出来的如宫女侍卫一般的兰夜,四周还有着数只或盘飞或歪头站着的百年老鸮!
她不知从何处捞起一个石块,猛地朝宫女和侍卫们丢去。
只是那石块于半空中化成了灰烬,散落在地,被众人踏过。
齐王后很快被包围!
瘫坐在地,她而今起不来,动不了。
宫女和侍卫一声接一声的“娘娘”,从不解到亢奋,从亢奋到绝望,从绝望到哀鸣。
吟唱声不止,无脸女子始终歪头朝向齐王后,手上一把又一把的黄沙洒在她身上。
那黄沙被雨水淋湿,使空气中迷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那血腥味引得百年老鸮竞相嘶鸣,引来声声凄厉的悲泣。
齐王后不知何时坐在了白骨之上,而白骨之中不停地冒出朵朵彼岸花。
红艳如火的彼岸花,凄美且阴森。它的每一瓣花都是死亡的召唤,召唤你去那奈何桥上看看那不尽的血水,听听那不止的哀鸣。
兰夜摘起一朵彼岸花,那花于她手中化作一血染的白绫。
齐王后动不了,看着那血染的白绫缠绕上她的脖颈……
“晕了,”兰夜松开了手,回过头来对齐荔说道,“殿下。”
“嗯,继续。”
齐荔漫不经心地在屋檐下站着,伸手接过滑下来的水珠,瞧着站姿乖巧的众人,连同着那在宫墙之上安分的“百年”老鸮,轻笑了一声。
“是。”
山矾白兔裘衣,浅云蝴蝶纹齐胸襦裙,青丝由一皦玉金绣发带扎于发尾,撑一朱樱彼岸花竹骨油纸伞,齐荔眼底晦暗,斜了那倒地之人一眼,收回目光,微提起裙摆,迈过门槛,看向那红墙。
有多少思绪,有多少悲愁,有多少憾恨,依稀就在昨天,好似还在梦魂中。
“娘娘……”
“娘娘……”
“啊——”
齐王后惊醒过来,脸色惨白如纸,从愣怔中回过神来,见着是兰夜,猛然把人推开,往后挪着,借着那一道道划破天际的强光,快速扫视着四周。
“娘娘,你怎么了?”
“你不是叫奴婢吗?”
“奴婢来了呀,娘娘……”
兰夜站在床旁,歪头打量着齐王后,说话拉长了语调,拖着的尾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出去!
“给本宫滚出去!”
齐王后用手胡乱地指着她,大叫道。
“……那奴婢给娘娘把灯点了,再把窗关上,就走……”
一下又一下的深呼吸,齐王后紧盯着兰夜的动作,诡异的情景在脑海中不断浮现——
扭曲的笑容,阴冷尖锐的吟唱,缠绕着她脖颈的白绫.…....
齐王后掐了自己手一下,是疼的!
她还活着!
那就是梦中梦。对,一定是梦中梦!
齐王后抱起虎形白瓷枕,挪到床旁,拨开薄纱,看向窗外,列缺霹雳,风驱疾雨,仅一被不断冲刷的杨柳。
没有碧火,没有老鸮,没有无脸女子的飘影!
提至胸口的一口气被舒缓,齐王后放下枕头,双手怀抱于胸,又猛然一惊,抬起头来,短暂地凝视着兰夜。
衣服是湿的!衣服怎么会是湿的?!
不是梦!是真的!?
齐王后迈下床来,抱起白瓷枕,光脚走向兰夜,轻缓地道:“兰夜。”
“怎么了?娘娘。”兰夜关了最后一个窗户,歪头看向齐王后。
“你去看看其余人在做什么?”
“是,娘娘。”
兰夜转身往外走去之片刻,传来“咚”地一声。
瓷枕掉落在地,碎了!
那无脸女子乍然出现,拿一湿冷的白绫缠绕住齐王后的双手,打掉她手里的白瓷枕,指甲划破她的里衣。
窗户又开了,灯再次灭了,一阵又一阵的风吹过齐王后,她宛如置身于千年寒冰之中。
被“定住”了,她动不了,听着琵琶声起,伴随着凄厉的吟唱,隐约中夹杂着啾啾的悲泣。
房门被打开了,身形扭曲的侍卫和宫女一人拿着一白骨,白骨中那一似血染的彼岸花,仿佛来自万鬼踏过的忘川河畔。他们细长的指甲捏一花瓣洒上天,敲一白骨召魂,附和着吟唱,回应着悲泣。
柳条开始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宫墙,齐王后被无脸女子用白绫一圈又一圈地捆在了房中的柱子,只露出了一个披头散发的脑袋。
齐王后想喊,喊不出来;想晕,被兰夜掐着人中。
骤然一盘鲜红的液体从齐王后头上泼下,吟唱更甚,悲泣更加。
侍卫和宫女团团围住齐王后,细长的指甲在她的脸上划过,似乎想要撕咬着她。
“轰隆轰隆!”
雷鸣愈大,雨下愈急,亮光照亮了房间,琵琶声越来越快,吟唱伴着愈发尖锐的阴笑。
百年飞进房中,在齐王后头上转了一圈,回到齐荔肩上。
齐荔坐上了众人从房中搬来的皇宫椅,一手撑着下巴,一手一下一下地敲着椅子扶手。
那椅子位于齐王后面前,大约二十尺。
一盘又一盘鲜红的液体从齐王后的头上倒下,她看不太清,不知进来的是人是鬼。
头发一股一股,往下低着红水,脸上也滑过一道接一道的红痕,里衣上方已经红透,下摆犹如被一个个血手拖拽过,眼鼻嘴耳都有红水进入,齐王后被呛到了。
齐荔一个眼神,倾倒停了。
透过水雾,齐王后知晓了来人。
她瞪大双眼,脸色愈发的惨白,喘息不止,心跳加速,极力地想挣扎却发现动不了,最后嘴唇微微颤抖道:“黎婉?”
齐荔的头发被风吹起,裘衣解下被南溪拿在手里。她坐得端正,怀抱着一紫檀木白玉雕琵琶,也不言语,勾起一抹浅笑,歪头看向她,弹起了琵琶。
如今没有杂音,仔细听来,好似来自幽冥的欢吟。
伴随着渐渐低下声声的雷鸣,迎合着慢慢细密的簌簌雨声,风不停歇地钻进缝隙,使寒意涌满齐王后的全身,深入骨髓。
“不,你不是黎婉!黎婉不可能在这里!”齐王后极近崩溃,复又想到了什么,不管不顾地大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