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看桂花飘飘落》秋遥

3、一梦

　　秋风乍起，寒意渐浓。一场秋风，吹落树上片片黄叶。
　　院子里的桂花树，已经开始缀满星星点点，一簇族，已有清香隐隐扑鼻而来，看得人心怀愉悦。
　　快乐似乎是别人的，与紫玉无关。
　　谢老爷和姚夫人自那日对紫玉一怒，便再没了消息，紫玉的“桂园”也不来了，紫玉是否生气，他们似乎也不在意。天下的父母自认都是为儿女好，自己斥责儿女，打骂儿女也是天经地义，要想他们道歉认错，那是万万不能。
　　就连紫宁，也在院子的一隅无声微笑。她手上拿着一面将绣的锦绢，也许是喜枕也许是喜帕，看得出来她正准备着自己的嫁妆。她的丫头莲儿立在她的身边，手拿着一些小东西，不时和紫宁轻声说着话，偶尔不忘赞叹两句，说得紫宁嘴角弯成一道好看的弧形。
　　看得出，谢府上下沉浸在有女要嫁的喜悦之中。
　　只有紫玉，自那日被父亲打了以后，恼怒交加，自此便关紧了自己的院门，拒绝见人，只有小暖每日送些饭菜和其它用品过来。
　　紫宁倒是来过，得知妹妹为了自己的事挨了打，一脸愧疚，但是她说的一句话却让紫玉心生郁闷。紫宁说：“我当时也只是说说而已，明知于事无补，妹妹你又何必去找父母的不是？天下的父母终有诸多不是，做儿女的要体谅，要记得父母养育之恩，否则有违孝道……”
　　紫玉抚着被打疼的半边脸，半天没有作声。
　　心中不是不怨的，所谓出头，为的是哪般？当事人不急，急的是她，还和父母不和，起了冲突，用小暖的话来说，是众人眼中的异类，不孝之女，受人诟病的。
　　小暖语气颇多埋怨：“姑娘你太冲动了，老爷和夫人岂会不为二姑娘的未来着想的？如今应了这门亲，府中上下哪个不高兴？就连大爷，应该也是高兴的吧？”
　　自大哥去宜州做了县丞一年多来，紫玉已久没有他的消息，闻言心情十分激动：“大哥有信来了吗？”
　　小暖摇头：“奴婢不知，只是听小满偶然说起，似乎是有写信回家……”
　　看小暖神情不确定，紫玉便没有再问。
　　关起小小的房门，外面的声音，热闹的快乐的埋怨的，全都掩在门后，就连风声，也没有了自由旋转的角度，发出不悦的呜咽——紫玉赌气把自己关在小院里，独自郁闷了好几天，就连书院里每三天一次的书画课，她也请假没去。
　　过了第五天，紫玉倒是想开了，被父母所打的阴影也慢慢消散了——毕竟是自己的父母，做的事即使错了，也轮不到她来指责。低头静心想想，她错得更多，说话不经思考，行事冲动，对父母言语不敬，忘了父母和先生平日的教诲。
　　何况从目前看，姐姐嫁与陈世子为侧妃，也没有可指责的，听说陈世子年轻有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从表面来看，眼前的一桩谁说不是美满姻缘？
　　婚期已定，三月之后，紫宁将嫁入陈侯爷家。
　　两家都在积极筹备婚事——侯爷家的彩礼已经源源不断地送进了谢府，谢府也在四处订购嫁妆，务必要将这婚事办得让人满意。
　　紫玉想，不管如何，她可不想将来像姐姐一样，找一个不相识的人嫁了，更不会做小，自己的婚事，决不可如此草率。
　　七天后，谢紫玉又如往常般去上学。
　　京城的女子书院，也就五六家，常恒女子书院是最有名的，据说“常恒女子书院”六个字还是前皇后冯嫣所提，此女在大晋极富传奇色彩，一生辅助先帝，在大晋开设了女子书院，女子医院，科举中增加了女子，在宫中也设了女官，医女，使大晋女子的地位大大提升。
　　这一回，再进常恒女子书院，紫玉的感觉忽然有所不同，她在那写着六个秀丽飘逸大字的牌匾前驻足良久，方缓缓进了院门。
　　一进门，便被一帮女子围住了，众人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多是关心之词，也有人问起紫宁的婚事的，听说是嫁给陈世子为妃，众人的语中多是赞叹羡慕，也有一丝丝妒嫉，好似如紫宁那样的女子，仅凭一手好绣活便可进了侯爷府，是她前生修来的福分。
　　紫玉在月春的连推带搡下才离开那群女子，她有些狼狈地看着月春，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衫，但语气里分明带着笑意：“你找我干什么？也不会温柔点？”
　　月春却翻了个白眼：“温柔？本姑娘不知温柔为何物！再不把你从那群势利女中解救出来，只怕你等下也会不耐烦了。”又认真地问，“你姐姐和世子的婚事，是真的么？”
　　紫玉笑道：“当然是真的，这种大事，不能乱说的，如今两家都在准备婚事呢……”
　　月春看了她几眼，笑问：“我怎么好像是听出了几许酸味？难道是你姐姐出嫁，你也动了春心，不想小姑独处？”
　　紫玉做出生气的样子，不理她。
　　月春陪笑道：“好啦好啦，逗你玩儿，你还当真了？赶明儿我也给你找一个好婆家，你就不会寂寞了。”言罢，似笑非笑地看着紫玉，等她回应。
　　紫玉知道她动的什么心思，哪里敢接她的话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转头看着先生已经走了进来。
　　开始上课了，热闹的书院顿时安静下来。
　　晚上，紫玉回谢府的时候，走进了父母所住的东院。
　　姚夫人看见小女儿进来，挥手让一帮老妈子丫头们下去，声音里透着淡淡的欢喜：“玉儿身体可好些了？”
　　紫玉有些难为情地点头。
　　紫玉看着姚夫人一脸笑意的慈祥眼神，鼓足勇气对姚夫人道：“女儿不懂事，让父母生气，恳请爹娘不要记在心上，女儿已经知道错了——”
　　姚夫人一脸欣慰：“我倒是理解你的担心，只是你爹爹独自生闷气，说对你平时管束太松，又说你这样的性子，将来有了婆家，只会碰得一鼻子灰，得不到半点好处。他是担心你啊，为娘也是一样。女儿啊，你以后做事，不要一味冲动，凡事三思而后行，父母不会总在你的身边陪你，你总要学会长大……”
　　紫玉羞愧地点头。
　　母女二人又说了一会贴心话，又一起吃过晚饭，紫宁也在座，看见紫玉的神情，知道她心中的阴霾已消，十分欣喜。
　　饭后，紫玉和紫宁说着话，慢慢走回各自的院去。
　　分手之际，紫宁忽然对紫玉道：“玉儿，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谢谢你为我仗义而言，先前我对你说话，言语太重了，实是不应该。你的好，我怎么又会忘记呢？”说罢，对着紫玉深深一礼。
　　紫玉吓了一跳，急忙回礼。
　　紫宁顺势拉着妹妹的手，语气真挚：“妹妹，我若富贵顺意，定不忘你，我一定求侯爷夫人替你寻一门好亲……”
　　紫玉心下感动，对紫宁所说的好意倒有些哭笑不得，只得含糊道谢。
　　夜凉如水，紫玉一时没了睡意，复又坐起，在床头点亮烛火，看起书来。看了一会，方才睡意上来，朦朦胧胧吹灯休息。夜做一梦，梦见莲花高台，观音手执净瓶柳枝，对着她似笑非笑，她正要上前参拜菩萨，却不料有人执意拉着她，不让她下跪，她挣扎不得，急出一身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