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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好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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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朦胧,孙长青佝偻的身形如同洞窟中蠕虫,在看到季欣琴的那一刻如恶狼豺犬般冲出,往她身上扑。
男人表情猥琐:“琴琴啊,怎么这么晚放学,让舅舅等这么久。”
还没反省过来,季欣琴感到自己的手腕被粗暴地攥住了。
“走开!”季欣琴几近发疯似地想要甩开这个男人,然后不假思索地往楼道跑。
一层楼总共有三户,除了季欣琴一家外其余两户都是空房待租,有一户是不久前搬走的。
没人会在黑暗的角落里主持正义,人下意识能想到的是往有光的方向跑。
“怎么跟舅舅说话的!”孙长青说话油腻,边喊边追,“怎么还跑呢?舅舅想你了,就想让你陪陪,还没找你要钱呢,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季欣琴对她这个舅舅没有任何好感,甚至有剧烈的阴影,以前是三番五次地来找家里要钱。这些年搬了家,好不容易清净一阵,最近又被他找上门。
一开始季欣琴没在意,只是在家里时常能看到孙长青耍无赖不走,浑身呛人的烟味酒气,然后变本加厉,招摇地坐在客厅,半夜把电视声音开的很大,然后狼吞虎咽地吃孙瑜瑾给女儿炖的补品。
季连辉时常不在家,孙瑜瑾对她这个弟弟虽然不满已久,赶了几次,但没过多久他又会找上门。
后来她发现,孙长青经常蹲守在自己门口,有次一开门见到一双黑洞洞又色迷的眼睛盯着自己,自己被吓得魂不守舍。
那次之后,她便不再客气,甚至孙长青做的过分她也直接抡起书包就挥了过去。最后孙长青装也不装,直接动起手来。
季欣琴不过十七岁的少女,就像是温室中的玫瑰,即使有尖刺,力量在一个三大五粗的中年男子面前还是过于悬殊。
多亏孙瑜瑾发现得及时,三个人拉扯的动静惊动了邻居,有人报了警,但因为证据不足,最后还是以家庭纠纷草草了事。
只是不久以后,原本曾经那个见面还会和自己打招呼的邻居女孩,在电梯里撞见季欣琴都低头不语,有意无意地回避眼神,想说又不敢说地僵持。
到了家门口对方母亲看见季欣琴,先赶忙让女孩进了屋,警惕四周又速速关了门。联想起孙长青之前在家门口撒泼发疯的种种行为,季欣琴立刻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近墨者黑,当家成为外人眼中的墨缸,自己即使是再干净不能的清水,在别人眼里也是浑浊的。
果然,不久之后隔壁索性一家人都搬走了。
楼道里空荡荡,季欣琴家住在十四楼,附近楼层几乎没人乘坐电梯,辗转几个黑洞洞的弯角,都不见人影。
眼看孙长青就要跟上,悲恐交加的情绪充溢整个脑海,以至一句“救命”都凝噎在嗓眼。
万幸的是跌跌撞撞跑到九楼,遇见楼层保安杨叔挺着个大肚腩在巡视,季欣琴有如抓住救命稻草。
大约是孙长青的行为一看就不存在任何善意,杨叔看到后三下五除二就把他制服。
“我找我侄女,你管什么闲事!”孙长青被按在地上还不安分。
季欣琴实在是担心亲戚这层血缘关系会再次成为他胡作非为颠倒黑白的保护伞,留了个心眼,举着手机到保安面前:“我有证据,他经常蹲守在我家,还经常动手动脚的,视频和录音都有。”
不留一点客气的余地,她真的很怕杨叔控制孙长青的双手松开。
孙瑜瑾很晚才回来,一听说这事又赶忙到警局做笔录,最后和季欣琴一块回来的。
一路二人都沉迷不语,谁也没有等到对方开口。
到了家门口,季欣琴终于忍不住,打破了平静:“要不我还是住校吧。”
从头至尾都默不作声的孙瑜瑾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话打了鸡血:“那怎么行,学校的环境哪有家里……”
她话说到一半刹了车,陷入了半秒理亏的矛盾。
刚刚若不是季欣琴运气好碰见了杨叔,今晚指不准孙长青会对她做出什么不可想象的事情。
明明自己忙碌到保护不了家人,怎么还有勇气说家里是最好的地方。
但这样理性的想法只是暂时的,她继续坚持:“还是家里好,学校总还会受到其他同学的影响,你忘了家里医院那事,我们受了那么多白眼和压力,不就是因为一个小孩撒谎吗,现在人的心思都复杂得恐怖,能为你考虑的还是家里人,你舅舅那边我会……”
季欣琴感到巨大的荒谬,孙长青那样的人能称得上是家人吗?
但她最终没有说出口,不知道自己是难以启齿还是找不到立场。
“如果继续在家住着,我的学习和成绩会受到很大影响。毕竟你也不能保证他一直不来吧。”季欣琴冷冷地据理力争。
孙瑜瑾先前也是这么反反复复地跟她保证和安慰,但孙长青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来了。
每一回的求救和希望都石沉大海。
“我们都再想想吧。”孙瑜瑾想打马虎过去,兴许她觉得,过几天季欣琴就想开了。
她也知道家里没有那么安全,但始终不愿让女儿离开自己的视线,哪怕眼前是刀山火海。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次不同。
季欣琴刚想进屋,又被拦住。
“肉还没吃呢,妈妈辛辛苦苦炖了一晚上。”
今天孙长青没能进家门,炖的鸡汤还是热乎的。
季欣琴一到半夜胃口就差,本想拒绝,被一阵电话铃打断,孙瑜瑾接起电话听那头说了两句后脸色就变了:“怎么回事……”
孙瑜瑾冲进卧室关上门,但争吵声依旧透过不隔音的墙壁传到客厅。季欣琴听得一清二楚。
“怎么今晚又不回来?又是医院有事?”
“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吗?都高二了,到底是不是真的医院有事。”
“……”
猜都能猜到是季连辉,这两年家里开的医院状况不是很好,不然以家里对独生女的重视程度,陪读不会租这种最便宜的房子。
高中时期的学生性格敏感脆弱,家长也是。
季欣琴无奈地吸了一口气,默不作声把一整晚汤全喝完了。
半夜三更,季欣琴胃胀疼得睡不着,只能悄悄地坐起来。
书桌连着窗户,能看见远处繁华的夜景。季欣琴张望着,忽而洞见远处的云溪人家。
那是一片高档的别墅区,盘踞在众多高楼中央,里面的建筑全是苏式园林的装修风格,亭亭落落,秀气精致。
有一栋房子的灯光异常明亮,直直正对自己的视野中央。
季欣琴盯着手中的住校申请表,握笔的姿势在颤抖,她又看了一眼试卷上孙瑜瑾漫不经心的签名,拉开抽屉浅浅瞟了满草稿纸的签名仿写,长长地呼吸了一口,然后下定决心般地,在家长同意那一栏一笔连下。
和孙瑜瑾本人签的,几乎瞧不出两样。
她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但不做她会更后悔。以至于整晚都难以阖眼。
夜色正浓,外面的几栋高楼依旧闪着零零碎碎的灯光,暗银的月光半透过灰蒙蒙的窗户,照在桌面手表的盘面和钢带上,闪闪发光。
季欣琴揉着胃部,倚在椅子上低声呻吟。不敢太大声,怕惊醒隔壁。
看书是看不进去的,只能刷手机。凌晨两点,班级企鹅群里异常热闹。
99+的信息一排排冒出来。
猴子:靠,这是谁编写的答案,全是“略”,太没素质了。
可乐:谁特么有我补作文辛苦,一晚上速成三本书读后感,我整个暑假就翻过两页《更高更妙的物理》和半本绿皮书。
神话:哈哈哈笑不活了。
传说:啥也没写的已经放弃,上号了,咸鱼了。
猴子:楼上说上号的,明天你要是写了一个字我给你扔出去。
传说:/微笑/。
……
写完作业的乖学生一言不发,偏偏在补作业的几位话最多。季欣琴一边潜水一边看戏,胃痛莫名其妙就好了。
她正想息屏睡觉,突然通知栏蹦出一行短信信息。
一串陌生电话号码,信息只有短短几个字:你微信加不上。
没有上下文,一般情况下季欣琴就当没拦截住的漏网之鱼,偏偏自己又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强迫症,这种东西见一个删一个。
哪料垃圾短信又来了句:你好啊,学霸同桌!
垃圾用户变成了那个傲娇又自恋的新同桌本人,而且半夜诈尸了。记忆抽丝剥茧般占据她的脑海,不光有晚自习刚见面时的,还有路上那场惊魂未定错觉似的一幕。
季欣琴反复推测了半天,只觉得自己有点神经失常。自我演绎起来,一个被打的人要以什么样的心态和性格在这么短的时间完成这种分裂人格的转化。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不可能。
多半是自己路上看错了人,这种自恋又猖狂的发言才符合那个纨绔不羁的天才新同桌人设,才不像是能被人欺负的那种软柿子。
季欣琴的手指停在了删除键上空,刹住但克制得难受。
真他喵离谱。
估计自己停留太久,她想反手一个问号发过去,那头急不可耐地打字神速右来了句:你是不是关了微信电话号码验证方式?
季欣琴不咋玩微信,这个年纪的同学冲浪的偏多,碰上微信那就是步入社会了。
她这次鬼使神差看进佟竹本最后一行字,一边在百度搜流程一边打开隐私设置,才发现添加自己的方式按钮一片灰。
怪不得自己微信这么凉薄,除了父母,一个万年不发一句话的家庭三人群,就只剩一个荔枝,还是季欣琴主动扫码加上的。
季欣琴开了电话验证那一栏的权限,顺其自然地在短信框回了一句:好了。
三秒钟后意识到问题。
为什么自己要听他的?
正想撤回,微信里已经多出一个小红点,好友申请列表多了一行字:
大帅哥申请添加您为好友。
季欣琴:……
屏幕外的人想打进屏幕里面。或许是晚上她对“帅”这个字产生了心理阴影,猛地一吸气,连带着腹部肉眼可见的起伏,一口气把刘海吹翻起来,然后指节敲击着屏幕,拒绝了好友申请。
这次变成短信里对方给自己发了一排“?”。
季欣琴把手机长按关机,锁进了抽屉里。
明明胃已经不疼了,但依旧阖眼难寐,掀开眼帘,周围也是一片漆黑。窗外原本视野正中最亮的那栋房子不知什么时候熄了灯,显得整个云溪人家都黯淡了不少。
季欣琴有点失落,但回头想想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兴许有钱人也有要熬夜的烦恼,到点了也没有必须为满世界黑暗点亮烛火的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