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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见鬼 ...

  •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后,班里的人跟马蜂出巢似地往外冲,与周内情况不同,周末的晚自习中间只休息五分钟,动作慢了厕所就没坑了。

      竞赛班离厕所最远,跑起来也是最凶的。

      老余在办公室跟其他老师聊天时总内涵:这帮孩子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据说被语文老师给怼了。

      季欣琴想去门口接杯水,和佟竹本几乎同时起身。一个人惯了,旁边突然多出一个人总还是得慢慢适应。

      佟竹本和她就大相径庭,全程没看出他有任何不适的地方,每撞见一个人还嬉皮笑脸地说声“hello”,天生的社牛。

      走到门口时,季欣琴看到他往右边走,下意识地提醒他一嘴:“同学!”
      佟竹本回头:“嗯?”
      “厕所在那边。”季欣琴指了指相反的方向。
      “哦。”他点点头,继续往小黑廊那边走。

      竞赛班设在A座二楼,从里到外分别是竞赛班,实验1班,2班,虽然不能明说,但就是按成绩排的,从高中入学后的第一次摸底考试开始,成绩最好的在1班,然而低一点的在2班,以此类推。

      唯独竞赛班是个特例,因为里面是特殊考试选出来有竞赛潜力的学生,所以在建班开始学校就承诺不进不出。

      但因为配置的老师是最顶级的,为此校领导没少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大多是其他实验班家长给到的。

      换句话说,能在这个班里的每个人都不简单,表面看上去温吞木讷、吊儿郎当的,实际上可能在某一科目一鸣惊人,有着爱因斯坦的潜质。

      高二刚开学的时候班级已经按照高一的综合成绩重新洗牌过,楼道里有一部分是陌生的面孔。

      这层除了一排教室和尽头的洗手间,还有一个废弃的小长廊,靠着竞赛班的教室,据说以前是荣誉墙,后面荒废了,领导提议重建,一年了还没动工,平日里成了某些同学做些小游戏的场所,竞赛班的近水楼台先得月。

      季欣琴从外面接水回来,听到小黑廊有动静,抱着无所事事的心态瞥了一眼,居然是新同学。

      宝贵的五分钟别人都在解决人生内急大事,佟竹本在那里打起了电话!而且他也是够胆,前脚侯泽伟才被收了手机,他后脚就在廊上打电话。小黑廊位置说巧不巧,从老余办公室那个角度是可以看到的。

      也许是声音够大,也许是离得够近,隔着黑幕能感受到他脸上大写的嫌弃和厌烦。
      一会高声,一会跺脚的,跟前一个小时判若两人,时不时还能隐约听到几个骂人的冲词。

      他情绪这么多变而且不稳定,以后可得保持点距离,季欣琴暗想。

      第二节晚自习铃响时,教室里的人都来了七七八八,还有少数奔波在厕所和教室的路途中。

      佟竹本回来时,季欣琴已经在座位上刷题了。不知道他刚刚一场唇枪舌战后心情咋样,听到椅子嘎吱落座的声音时,季欣琴偷偷地往他那边看了一眼。

      本以为会读出这新同桌此时复杂的心情,结果直接对上他的视线。

      “看什么呢,我很帅吗?”他问。
      语气有点冲,估计是刚才电话气没消。

      季欣琴有种汗毛都竖起来的挠刺感,浑身起鸡皮疙瘩。

      见她不语,佟竹本叉着腰继续说:“我很帅这是个真命题,不用想着找反例证明了。”

      季欣琴想爆粗口。
      懂了,他就不是个人才,他是个天才,比人才还多出一个二来。

      佟竹本不厚道地浅笑了一下,又从包里掏出语文和英语课本搁到仅有三分之一面积属于自己的桌面上。

      “你拿书干嘛?”季欣琴叨了句。
      “还能干嘛,预习预习,明天一大早不是语……”他回答到一半意识到不对,四处环顾几乎所有人桌面上都只有草稿纸,个别人还偷偷揣了个计算器。

      若说竞赛班大家注重理科也不难理解,但全班只有他一人看语英就很突兀了。

      苏可抱着一卷印刷纸站上了讲台。
      这个情况,大概可能……

      佟竹本刚一闪现出不祥的预感,右边的体委侧着脸小声提醒:“哥们,你可能不知道,咱们庐中周末的第二节晚自习是数学周练。”
      转头看见季欣琴幸灾乐祸的表情,见他看过来,又立马把笑意咽回去。

      小天才掐着人中,一副要死的模样。

      上课铃如催命符,其他人都开始奋笔疾书,佟竹本迟迟不动。季欣琴以为是卷子太难他无从下手,同情的目光刚落到旁侧的桌上,发现他桌面除了卷子空空净净。

      好家伙,他连笔都没带。

      没等自己收回视线,佟竹本那骨节分明的手直接大摇大摆地越过三八线,伸进了季欣琴的笔袋中,须臾间顺走一只百乐笔。
      没有一句解释,然后权当没事发生似的操笔演算起来,一番操作震惊季欣琴的三观。

      这个年纪的同学互相用用对方的东西是正常,但好歹客套一下说个“借”。
      他更像是抢。

      周围鸦雀无声,她忍不住小声抱怨:“素质呢?”

      “被卷子吃了,我在消化。”
      靠,他听见了,还回了句。

      才和他坐了几分钟,季欣琴就想用屏障把自己和他与世隔绝。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次周练是老余出的,他的卷子是庐中出了名的分数断头台,从头到尾不是坑就是火坑。

      普通班蒙完选择填空,再多做第一个大题的第一问就该差不多结束使命了;实验班要求得高一点,起码把整张卷子填完整;竞赛班情况稍微好一点,几个打数学竞赛的配合计算器的辅助还能出几个高分。

      季欣琴属于不用计算器也能高分的特殊群体中的特殊个体。

      健笔如飞,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写完最后一道证明题后掐表一看还有十二分钟。
      自我感觉还行,比平日慢了三分钟,但胜在卷子难。

      如果遇到大考最后这点时间必须贡献给检查,但周练大家就很随便,做完的人甚至可以提前下晚自习,这样能撸到校门口第一锅出炉的串。

      侯泽伟就是这类典型,还剩五分钟的时候卷子往讲台一摊,包也不拿,直接夹了个半新的暑假作业和一支笔就要飞了,还特意绕到后座拍了拍佟竹本快要塌陷的肩膀:“哥们,先走一步了。”

      季欣琴心里干笑,怎么都不放过彼此呢?

      以前一个人,只有自己的卷子能看,现在旁边莫名多一个人,他的所有东西都是稀奇的,包括卷子。

      季欣琴的目光忍不住瞄到佟竹本的卷子上,他最后一题已经磕完了,虽然这之间断断续续闷声说了不知多少个“草”。

      不愧是特招生,第一回遇见老余的卷子,还能掐着时间把题全整完,对错已经不重要了。

      正想着,季欣琴瞅见他第一道选择题的答案。
      一个简单算定义域的问题,他选了D。
      再一看自己的答案,A。
      两个差别不大,就是一个包不包含0这个点的区别。

      季欣琴第一反应是演算自己的结果,然后再去推敲他为啥选那个选项。这个班,不能轻易怀疑自己,也不能轻易怀疑别人。

      心里盘谷了几遍,又设想老余会在里面挖啥坑,题干里是对数函数,0肯定是不能取,但天才生也会犯这种错误吗?

      说还是不说?

      旁边的同学已经开始躁动,苏可连打几个哈欠,桌面上早就干干净净了,都恨不得提前收卷,奈何自己被老余硬栓了个课代表名号,每次周练都得收完卷子再听老余唠叨几句再走,也怪可怜的。

      铃声一响,苏可从座位上蹦起来,开始从前往后收卷。

      季欣琴思路被打乱,往佟竹本卷子上指了指第一题。他一开始是诧异,然后自觉地看了眼季欣琴的卷子,爆声:“离了个大谱!”

      苏可收卷的速度不是盖的,扫荡完整个班级也花不了三十秒,佟竹本黑笔一叉,把答案改成了A。

      然后火速溜出教室,看的季欣琴一脸懵逼。
      这个人这么狂的吗?

      正收着东西,听到窗口荔枝在喊:“欣琴,老余找。”

      季欣琴大概都能猜到是啥事,果不其然,一进门就被一通思想教育。
      “新同学相处怎么样?,有困难要帮帮忙,实力强的人有点个性是正常,多包容包容哈!”
      “好像了解到他家住的稍远,如果注意到有情绪变化大家互相理解,同学之间就是要友爱互助嘛!”
      “哦对了,还有啊,男女同学坐同桌要注意分寸,不过我是相信你的哈!”
      ……

      季欣琴在心里自嘲一声,他有忙自己解决快得很,烧杀抢夺不道歉不言谢的那种,根本不用别人操心。

      至于分寸这件事,别想了,不可能。

      之后没有别的事情,老余开始批卷子,季欣琴临走前抱了一袋新校服,说是今天新同桌忘了取,顺便给带过去。

      班里早就没了人影,也不知道佟竹本住在哪,几乎走读的同学都住在学校附近,方圆最远不超过两公里,但没有人提及他的住处。

      季欣琴把校服放到他桌肚里,关了灯往家走。

      所有庐中的走读生几乎都在尚湖家园租房,多是因为房租便宜风水又好。三十年前物色这块房地产的人被人嗤笑同情,十年后庐中迁址到这块房价翻了十倍不止,旁人又开始羡慕眼红。

      但季欣琴原本住在另一块条件好又离学校更近的校区,只是家里的医院经历变故后不是很好,家里的经济状况也江河日下,最后不得已转租到这里。

      从学校到家不过二十分钟路程,因为走得晚,现在街道上没什么人,幽冷的风接触皮肤,给人阴森可怖的死寂,季欣琴加快了脚步。

      也是奇怪,以前也有偶尔晚回的时候,但今天尤为心绪不宁,季欣琴向来不迷信什么,但身体本能却对危险十分敏感,眼皮也跟着跳个不停。

      路过街角小黑巷时,她被里面的一阵谩骂声给惊到,不由驻足。

      听声音是个女生,光线太暗,只隐约看到有两个人,女生有头显眼的红发,这在季欣琴意识属于那种社会混混才有的奇装异服造型。

      还有一个看不清是男是女,朦朦胧胧有衣服白色部分反光出来,可能是深白相间的,但反正不是一中校服。说不上来,但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红白交替,若隐若现,在黑夜中闪跳,伴随着手脚和女生嘶叫的惨烈声音,像极现实的残忍和鬼片的恐怖交织形成的场景。

      “啪”的几声,黑幕中传来了拳打脚踢的声响,还有女孩暴怒的呵斥。

      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什么,只能判断是里面深白衣服的人一直被挨,并且从始至终没有在言语上反驳过一句,欠对方似的。

      季欣琴只是站在里巷子深处还比较远的距离偷偷地看,两手捂着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瞬间“校园霸凌”四个字闪现在脑海中。

      网上报道的五花八门的霸凌事件骇人听闻,第一次亲眼所见更心有余悸。

      对于季欣琴这样的乖学生中,只要和这类人沾上哪怕一点点关系就等于给自己判了死刑。

      以前她遇见这种情况二话不说就是躲得远远的,这样的场面甚至都不该在记忆中出现。但这次不知怎么的,接二连三的巴掌声就像打在她身上似的,明明和她没有关系,却还是心脏一阵生疼。

      究竟什么样的爱恨情仇要下这么重的手,骂出这么脏的话。

      以至于在黑暗中,一瞬间她也想冒死伸张正义。

      等里面单方面的打斗声渐渐低下去,传来往外走的脚步声。走在前面的是高跟鞋滴滴嗒嗒的声音,清晰有节奏。模模糊糊后面有平底鞋蹭地的拖泥带水的趿拉声,拖拖踏踏,脚步凌乱,听着一瘸一拐的那种。

      不知道是被吓得腿软还是被什么东西附身,季欣琴在这种情况下竟然没想着赶紧逃跑远离。等过了一会儿,一女一男相继走出,女生高昂着头,鼻孔朝天阔步走在前面。后面的男生慢慢地跟上步伐,走到了灯光笼罩的街道上。

      幽暗的微光缓缓打在他脸上时,季欣琴突然忍不住惊出了声音。

      大抵是看了一眼印象太深,那个侧脸,五官破碎精致的轮廓,和不久前见到的新同桌如出一辙。

      佟竹本,是我瞎了吗,怎么可能是他,那个胆大如牛又自傲没边的人,居然甘愿黑灯瞎火地被人打。

      欠钱了?出轨了?被人勒索了?一系列操作翻江倒海地在季欣琴脑海中放映。

      等再一抬眼,季欣琴惊恐地发现男生的目光在往自己这边瞥,女生依旧走在前面没回头。

      顿时有种鬼上身的毛骨悚然。

      季欣琴猛吸一口气,捂着脸,头也不回地拔腿就往回家的方向跑,一刻不敢停留。

      因为走的急,被地上的铁埂磕到了脚趾,跑起来生疼生疼的。

      这么一耽搁,今天到家比平时晚了不少,但也阴差阳错避开了电梯高峰期。季欣琴不安地回头看一眼,确认没人跟上来,才按电梯上楼。

      猝不及防的事来的快忘得快,冷静下来复盘,也许是自己太过紧张,认错人也说不定,而且自己躲在暗处,对方大概率是看不到自己的脸的。

      季欣琴发誓高考前再也不走那条路了。

      到了门口,她刚准备拿钥匙,阴暗的视线中突然蠕动起一个不和谐的佝偻身影。季欣琴下意识后退了几步,比见到鬼更可怕的预感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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