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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西城愧树 ...


  •   悬淫站在西城的老槐树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那条短信还亮着,短短几个字却让他从中午坐立不安到现在。

      "今晚八点,老槐树见。苏烬。"

      苏烬。这个名字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他心头一颤。十五年没见了,自从那个夏天之后。

      悬淫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已经沉到了城市边缘,将老槐树扭曲的枝干映成血红色。这棵树据说有三百年历史,树干粗得两个成年人都抱不过来,树皮沟壑纵横,像一张苍老的脸。小时候,他们三个经常在这里玩耍——他、苏烬,还有良徐。

      良徐已经不在了。死于一场"意外",就在苏烬失踪后的第三个月。

      悬淫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初冬的空气中迅速消散。他看了看表,七点五十八分。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悠长而沉闷地敲了八下。

      "你来了。"

      声音从背后传来,悬淫猛地转身,差点被自己的围巾绊倒。那人站在树后的阴影里,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苏...烬?"悬淫的声音有些发抖。

      那人向前迈了一步,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照亮了他的面容。悬淫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月光下的苏烬美得令人心颤,却又带着某种不自然的诡异。他的皮肤如新雪般苍白,近乎透明,隐约可见下面青蓝色的血管。那张脸完美得不像真人——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双形状优美的薄唇,此刻正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令人不安的微笑。最摄人心魄的是他的眼睛,大而深邃,虹膜呈现出一种非自然的灰蓝色,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般的光泽,瞳孔却异常漆黑,像是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黑洞。

      他穿着一件剪裁考究的黑色高领毛衣,衬得脖颈修长如天鹅,整个人如同一幅黑白素描中走出来的幽灵。黑色的碎发垂落在前额,发丝间似乎缠绕着几缕银白,不知是月光还是本来的颜色。当他移动时,动作流畅得近乎诡异,像是没有骨头的蛇,又像是一帧帧精心设计过的慢动作画面。

      "好久不见,悬淫。"苏烬的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一种奇怪的共鸣,仿佛同时从很远和很近的地方传来,"或者我该叫你现在的名字,林悬?"

      悬淫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后背抵上了粗糙的树皮。苏烬的美貌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魔力——越是细看,越能发现那些不对劲的细节:他的皮肤太过光滑,没有毛孔;睫毛长得不自然,在月光下投下的阴影如蜘蛛腿般细长;当他微笑时,嘴角扬起的弧度精确得如同用尺子量过。

      "你怎么...这十五年你去哪了?警察找了你好久,我们都以为..."

      "以为我死了?"苏烬轻声笑了,那笑声像是风吹过水晶风铃,清脆却冰冷,"某种意义上,你是对的。"

      一阵冷风吹过,悬淫打了个寒颤。不是风的原因,而是他突然意识到——苏烬呼出的气息没有在寒冷的空气中形成白雾,而且他身上散发着一种奇怪的香气,像是陈年的檀香木混合着某种甜腻的腐味,令人头晕目眩。

      "你...不是人。"这句话脱口而出,悬淫立刻后悔了。

      苏烬的眼睛眯了起来,月光下,他的瞳孔突然变成了细长的竖线,又迅速恢复正常,速度快得让悬淫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聪明的观察。"他向前走了一步,悬淫注意到他的手指修长得过分,指甲呈现出珍珠般的半透明光泽,却隐隐泛着青色,"但不够准确。我是苏烬,又不完全是。"

      悬淫这才注意到苏烬的整个身体都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微光,像是被月光浸透的雾气包裹着。当他移动时,那层雾气会短暂地勾勒出另一个轮廓——更高大、更扭曲,有着太多关节的手臂和向后弯曲的腿,但眨眼间又恢复成那个美丽得令人窒息的青年形象。

      "什么意思?"悬淫的声音绷紧了,眼睛却无法从苏烬脸上移开。那张脸有种诡异的吸引力,越是看越让人无法自拔,就像凝视深渊时产生的眩晕感。

      苏烬没有立即回答。他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老槐树粗糙的树皮,动作轻柔得近乎爱抚。月光下,悬淫看到他的手腕内侧有一道奇怪的纹路,像是皮肤下嵌入了黑色的蛛网状血管,正随着脉搏微微蠕动。

      "记得我们小时候常在这里玩吗?你、我,还有良徐。"苏烬的声音突然变得年轻了许多,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天真,却让悬淫脊背发凉,"那时候多简单啊。"

      悬淫点点头,童年的记忆突然鲜活起来。那时的苏烬就是个漂亮的孩子,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总是安静地跟在活泼的良徐后面。但眼前这个...这个东西,只是借用了苏烬的皮囊,内里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那天在工厂发生了什么?"悬淫鼓起勇气问道,强迫自己直视那双非人的眼睛,"你失踪后,警察搜查了那里好几次,什么都没找到。"

      苏烬的手指突然停在了树皮上。悬淫注意到他的指甲边缘渗出了一些黑色液体,但接触到树皮的瞬间就被吸收了,仿佛老槐树在贪婪地吮吸那些分泌物。

      "他们当然找不到。"苏烬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沙哑,像是很多声音叠加在一起,"因为他们找错了地方。"

      "什么意思?"

      "工厂只是个幌子。"苏烬转过身,月光从他背后照射过来,在他的轮廓周围形成一圈毛茸茸的光晕,像是老式相机镜头产生的光晕效果,"真正可怕的东西在地下。暗堡。"

      这个词像一桶冰水浇在悬淫头上。他记得那个潮湿阴暗的地下室,生锈的铁门,门后传来的奇怪声响...还有良徐坚持要打开那扇门时,苏烬苍白的脸色。

      "我们...我们当时逃出来了。"悬淫结结巴巴地说,"至少我和良徐逃出来了。你...你落在了后面。"

      苏烬的笑容消失了,那张完美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缝——字面意义上的。从他的左眼角到下巴,皮肤裂开了一条细缝,露出下面漆黑的虚空,但转瞬间又愈合如初,快得让悬淫怀疑是不是幻觉。

      "不,你们没有全部逃出来。"苏烬缓缓抬起手,解开高领毛衣最上面的两颗纽扣,露出苍白的脖颈,"看。"

      在月光下,悬淫清楚地看到苏烬脖子上有一圈狰狞的疤痕,像是被什么粗糙的东西长时间勒过留下的。更可怕的是,那些疤痕在蠕动,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起伏。

      "真正的苏烬死在了那扇门后面。"他的声音突然变了,带着一种不属于人类的嘶哑,同时从喉咙和腹部传来,"而我...我是从暗堡里逃出来的东西。"

      悬淫的腿开始发抖,他必须扶着树干才能站稳。十五年前的记忆碎片突然拼凑起来——良徐在苏烬失踪后变得神经质,总是喃喃自语说"它跟着出来了";三个月后,良徐的尸体在河里被发现,警方判定为自杀,但悬淫知道良徐最怕水...

      "良徐...是你杀的?"悬淫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苏烬——或者说这个占据苏烬身体的东西——歪了歪头,那个动作太过诡异,颈椎发出了湿漉漉的咯吱声。"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说了不该说的话。"他的语调平静得可怕,同时从口中和脖子上的伤疤里传出双重声音,"就像你现在一样。"

      悬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他想起独自住在城郊养老院的外婆,那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你想要什么?"悬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看苏烬那张美丽而恐怖的脸。月光下,苏烬的皮肤开始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隐约可见下面流动的黑色物质,"十五年过去了,为什么现在出现?"

      苏烬突然向前一步,速度快得不似人类,冰冷的手指掐住悬淫的下巴。那触感既像冰又像丝绸,光滑得不自然。悬淫惊骇地发现自己的皮肤接触苏烬手指的地方开始变蓝,像是被冻伤了一样。

      "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苏烬的声音变成了多重音调的重叠,仿佛几个人同时在说话,同时他的头发开始无风自动,如同有生命的水草般漂浮在空中,"暗堡的门又要打开了,这一次,我需要进去。而你,老朋友,会帮我。"

      悬淫试图挣脱,但苏烬的力气大得惊人。"为什么是我?"他喘息着问,视线却被苏烬的眼睛牢牢吸住——那双眼睛现在完全变成了纯黑色,没有眼白,却闪烁着星星点点的银光,如同夜空中扭曲的银河。

      "因为你当时逃出去了。"苏烬的嘴角扭曲成一个可怕的微笑,那个笑容逐渐扩大,直到撕裂了脸颊,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尖牙,但转瞬间又恢复如初,"你身上带着暗堡的气息,门会对你开放。而且..."他的声音突然变得甜美如蜜,"你知道良徐临死前把钥匙交给了谁。"

      悬淫的心脏几乎停跳。良徐死前确实给过他一个小铁盒,说是"以防万一"。那个盒子至今还藏在他公寓的保险箱里,他从未打开过。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悬淫撒谎道,同时注意到苏烬的耳朵开始变尖、拉长,像是某种精灵或恶魔的特征,但很快又缩回正常形状。

      苏烬突然松开手,后退一步。他的身体在月光下开始变得半透明,内脏隐约可见——那不是人类的内脏,而是一团蠕动的黑色阴影。"别对我撒谎,悬淫。"他的声音又恢复了人类的音调,但更加危险,"我知道你外婆住在阳光养老院,302房间。多慈祥的老人啊,每天下午都会在花园里织毛衣。"

      悬淫感到一阵眩晕,恐惧像毒蛇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苏烬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盯着悬淫的胸口,仿佛能透过衣服看到里面加速跳动的心脏。"别碰她。"他嘶声道。

      "那就帮我。"苏烬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递给悬淫。当悬淫接过纸条时,他注意到苏烬的指尖渗出了一些粘稠的黑色液体,在月光下泛着彩虹色的油光。"明天晚上十一点,带着钥匙来这个地址。别告诉任何人,否则..."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悬淫颤抖着接过纸条,没有打开。苏烬现在整个人都散发着微弱的磷光,像是深海中会发光的生物,美丽而致命。"如果...如果我照做,你保证放过我和外婆?"

      苏烬的表情突然变得柔和,那一瞬间,悬淫几乎看到了童年好友的影子。他的眼睛恢复了人类的模样,灰蓝色中带着一丝温暖,嘴角的弧度也变得自然。"我保证。"他轻声说,声音如同夏夜微风,"毕竟,我们曾经是朋友,不是吗?……

      朋友。这个词在悬淫听来如此讽刺。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纸条,再抬头时,苏烬已经不见了,就像融化在了夜色中。只有地上几个奇怪的脚印证明他确实来过——那些脚印过于狭长,而且...只有四个脚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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