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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风起云涌 ...

  •   姜月窈的指尖还残留着那一瞬的温度。

      沈渡拂开她手时,龙袍袖口掠过的冷风让她指尖微颤。那触感转瞬即逝,却像烙铁般灼在她的皮肤上,久久不散。

      她不后悔今日的莽撞。既然姜家送她入宫,既然已踏入这天下至贵之地,她便要做那人上之人。春日宴上金樽玉盏、锦绣成堆的景象在她眼前挥之不去,像一把钩子,将她心底的欲望全都勾了出来。

      唇角勾起一抹浅笑。虽未得圣心,但能让福瑞公公亲自送她回宫,已是意外之喜。

      这位御前总管自皇上幼年时便随侍左右,历经风雨不倒,是圣驾前最得信任的几人之一。此刻他站在掖庭宫门前,眼角的细纹堆出千篇一律的笑:“淑仪姑娘,咱家就送到这儿了。”

      姜月窈侧了侧身,让洒扫的宫女们看清福瑞公公的面容。袖中滑出两枚金锭,悄无声息地落入对方掌心。

      “劳烦公公了。”

      福瑞公公掂了掂金子的分量,眼中精光一闪,声音陡然提高:“皇上吩咐的事,咱家自然要办得妥帖。”

      不过片刻功夫,消息便如野火般烧遍了掖庭宫——姜淑仪不仅被御前总管亲自送回,更在勤政殿待了两个时辰,皇上还为她传了太医。

      回房后,前来打探的宫女络绎不绝。姜月窈三言两语打发走众人,独坐妆台前。铜镜中,她指尖轻抚着眼角的泪痣。这枚用特制颜料点就的小痣,能维持数月不褪。

      镜中人勾起唇角,笑容却陌生得可怕。这张脸明明属于她,却又像戴着别人的面具。

      *

      太后的寿宴皇上早早就吩咐瑾贵妃操办了,宫里宫外人人都知,皇上以孝闻名,当今太后虽不是皇上亲母,皇上待他却胜似亲母。瑾贵妃为这场寿宴足足准备了近两个月,花费了不少心思。

      四月一十六日,大吉,晨光熹微,风暖日长。

      六局二十四司早早地就准备好了御膳,礼服等事宜。皇室家眷提前一日入宫请安,随着宫里的嫔妃斋戒沐浴了一日,换上礼服由瑾贵妃领着为太后贺寿。

      逢着好日子,底下的宫女太监也得了些赏赐。掖庭宫内的小宫女讨到了赏,一个个喜气洋洋,连一贯严苛的张嬷嬷今日的脸色都柔和几分。

      姜月窈收好得来的银子,便得了张嬷嬷的传讯。要见她的人仍旧是岁欢,岁欢捏着帕子,晲了她一眼,“今日是太后的千秋宴,娘娘吩咐了,你再怎么着也是太后的侄孙女,叫你去乾清宫伺候。”

      金銮殿内,百盏宫灯将夜色照得恍如白昼。瑾贵妃精心筹备两月的寿宴终于开场,连檐角悬挂的琉璃灯都系着朱红寿带,在暖风中轻轻摇曳。

      姜月窈随岁欢步入乾清宫时,丝竹之声正酣。十二名舞姬广袖翻飞,暗香随着旋转的裙裾在殿中流转。两列紫檀案几上,金樽玉盏盛着御酿琼浆,象牙箸边摆着龙肝凤髓般的珍馐。

      “你就伺候那位陈将军。”岁欢用帕子掩唇,朝右侧第三席努了努嘴,“仔细着些,这位可是太后跟前的红人。”

      姜月窈垂首应是,却在转身时捕捉到瑾贵妃投来的目光——像毒蛇信子般在她后颈一舔而过。

      “发什么愣?”粗粝的嗓音突然逼近。陈不淮举着空酒杯在她眼前晃动,络腮胡间的小眼睛闪着精光。他故意用指腹摩挲她接杯的指尖,“掖庭宫竟养得出这般水灵的姑娘?”

      姜月窈强忍战栗,为他斟满琥珀色的酒液:“将军说笑了。边关风沙磨砺出的英雄气概,才是真叫人敬仰。”

      “哈哈哈!”陈不淮仰头饮尽,喉结滚动间酒液顺着胡须滴落,“好一张巧嘴!再满上!”

      忽而乐声骤停,舞姬如彩云般退散。司礼太监尖声唱喏:“太后娘娘驾到——”

      满殿朱紫纷纷跪拜。姜月窈偷眼望去,只见白太后头戴累丝金凤冠,九尾凤钗垂下的明珠随着步伐轻晃。

      沈渡坐在太后的身侧,今日他也穿了礼服,云纹锦袍上金龙盘踞,冕冠下惯常冷硬的脸难得带了些许笑,只是笑意太浅,好像随时都能散了。司礼的小太监俯身向沈渡说了些什么,沈渡挥了挥手,简单说了几句,诸位朝臣便开始献礼。

      太子沈京墨率先出列。他捧着的锦盒中,一百零八颗菩提子泛着温润光泽,七宝镶嵌的缨络随着动作轻响。

      “这...”淑妃突然以帕掩唇,“莫不是虚云大师那串...”

      殿中顿时响起窸窣议论。姜月窈看见瑾贵妃的护甲掐进了掌心,不安地看了沈渡一眼,而太后抚摸着佛珠的手微微发抖。

      淑妃道:“本宫瞧着这手串有些眼熟,若不是虚云大师生前用的那串?”

      有人闻道: “淑妃娘娘所指可是那位百年前在扬州慈恩寺坐化的虚云大师?”

      淑妃瞧了眼高位上的人,“本宫生于扬州,幼时体弱多病,众所周知扬州慈恩寺是最为灵验的,家父常带本宫去慈恩寺烧香,有缘见过此宝物一眼。太子殿下若是能为太后娘娘寻来这等宝物当真是有心了。”

      但凡听说过虚云大师名号的朝臣都连连称是。

      虚云大师一生行善无数,佛法精妙,七岁时入了慈恩寺,修行十年便是当时主持最得意的弟子,十七岁便负盛名。慈恩寺当时的主持圆寂时将主持的位置传给他,他却拒绝了,背上行囊做了苦行僧。

      自那日起他没有再怎么看佛经,看医书为贫苦之人医病,看农书为苦农解忧。虚云大师本不喜金银奢靡之物,是受过他帮助的百姓自发筹集金银,为他制成了满含着感激祝福凝结着诸多善念的菩提手串。

      姜月窈瞧着太后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手串,沈渡的目光落在沈京墨的身上,神情莫测。

      “好孩子”太后轻抚念珠,声音微颤,“这礼物实在有心,这礼物哀家极其喜欢,寻得此物定费了不少心思,墨儿可有什么想要的?”

      沈京墨拱手道:“孙儿送这件礼物是祝皇祖母福寿绵长,寿体安康,别无所求。”

      太后沉吟片刻,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朝臣中的最上首位置。这个位置时太后的亲哥哥,白将军,白祁山。白祁山戎马半身,战功赫赫,在朝堂上地位斐然,只是这几年沉寂了些。往年太后寿宴送出来的礼物都是难得的稀世珍宝,今年送的是南海珍珠虽珍贵却不及往年。

      白祁山突然起身举杯:“太子孝心感天动地,不愧是储君,老臣敬您一杯!”

      沈渡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未曾言语。

      瑾贵妃面上笑着,手却频繁地抚摸她的护甲。

      金丝楠木案几上的瑞兽香炉吐出袅袅青烟。陈不淮的酒杯一杯接着一杯递过来,姜月窈根本就走不开。等再次递酒杯过来时,陈不淮粗糙的手直接捏住了她的手背,姜月窈下意识地挣扎,酒杯应声落地。

      沈渡看过来,“发生何事了?”

      不等姜月窈开口,陈不淮率先跪地道,“皇上,微臣有个不情之请,今日酒宴上,微臣对淑仪姑娘一见钟情,恳请皇上为微臣赐婚。”

      姜月窈的手指在衣袖下微微颤抖。

      陈不淮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乾清宫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她身上。她能感觉到瑾贵妃锐利的视线,太后探究的目光,以及——她悄悄抬眼——高座之上,沈渡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哦?”太后微微前倾身子,金凤钗垂下的流苏轻轻晃动,“陈将军说的可是姜淑仪?”

      “正是。”陈不淮声音洪亮,粗糙的大手仍紧握着姜月窈的手腕。

      姜月窈的手被紧紧捏住挣脱不得,一股无名火往头上蹿。

      她听说过陈不淮,今年四十有五,已经死了一个妻子,两个小妾,府中姬妾成群,膝下却没有子嗣。听说他床笫之间有心无力,便惯爱使些作践人的手段花样,妻妾都是被他给折磨死的。

      她嫁过去不就是守活寡受活罪,而且这人长得也太丑了,络腮胡子遮住了半张脸,皮肤黑得像碳,眼睛小得像鼠,光看着便叫人吃不下饭。

      姜月窈感到无数道目光如箭矢般射来——瑾贵妃眼中闪过的算计,太后微微前倾的身子,还有太子欲言又止的踌躇。而最高处那束目光最是灼人,沈渡冕旒下的眼睛深得像口古井,映着她刻意侧露的带着泪痣的侧脸。

      “奴婢惶恐。”她声音发颤,腕骨疼得像要断裂,“陈将军厚爱,只是奴婢罪孽深重,实在不敢高攀。”

      “这可是天赐良缘。”瑾贵妃突然轻笑,护甲在案几上刮出刺耳声响,“姜淑仪是太后娘家人,陈将军又是国之栋梁...”

      沈渡的手指在龙纹扶手上轻叩,每一声都像敲在姜月窈心上。

      “母后以为如何?”沈渡突然开口。

      太后金凤钗的流苏晃了晃,“陈将军确实该成家了。只是...”她瞥见沈渡袖口露出的军报一角,“皇帝似乎另有要事?”

      “西南大捷。”沈渡抖开绢报,目光扫过面色铁青的白祁山,“赵小将军只用三千精兵,就拿下南诏三座城池。”他故意顿了顿,“不愧是白将军举荐的良将。”

      白祁山脸色一变。他本是极不赞成打西南这一仗的,从宗室中过继一个女子送过去和亲便罢了,非得要大动干戈,才举荐赵云升。

      哪知这仗真让这小子打赢了。

      太后淡淡掀起眼皮,“的确是大喜之事。”

      “正是如此,陈将军的婚事改日再议。”

      沈渡忽然起身,玄色龙袍扫过玉阶,举起酒杯,“今日满朝同贺,贺西南大捷,太后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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