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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她爱上了一位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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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跟在你身后像影子追着光梦游,我可以等在这路口不管你会不会经过。每当我为你抬起头,连眼泪都觉得自由。有的爱像阳光倾落,却依然相信彩虹。”——《追光者》
我看着你分享的微博视频,关于你的近照,我觉得有点疑惑。
在我记忆里,你似乎不是这个样子的。
记忆里的你永远都是十七岁,少年明媚似阳光,燥热且刺眼的阳光洒在你身上你被光包围着,浑身有光亮却不刺眼,阳光透过窗折射在我脸上,你转头对我笑。
我看着你越来越成熟干练,觉得你似乎变了。但谁没变呢,我们都变了。你的身边里又出现了新的我不认识的人。这次我连她来自哪里都不知道了。
我觉得有些害怕,我快认不出你了。
如果思念是场海啸,恐怕我现在早已溺亡。
我在十五岁时遇见的人,他为我整个青春上了颜色。
现在我要用一生来怀念他了。
林禾蕤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整个城市的景色,感慨着时间流逝之快。
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我们含着泪一读再读。
你们看,一批人青春结束了,匆匆走了,又有一批青春的人来了。
忽然一个身影从脑海中闪过,不一会一个清澈明朗的笑容就出现在眼前。
这时微信同学群里有人问:【你们谁还有徐舟野的联系方式啊】
有人艾特了个女生:【@殷梵星,这种事情应该找殷梵星的,谁不知道他俩高中就是一对啊。】而微信那头,殷梵星迟迟没有给出回应。
徐舟野这个名字,好像自带光环。一出现,人们便会给他戴上天之骄子的名号。他成为了我匆匆而又平凡的青春中最浓艳的一笔。我会在万山人海中一眼找到他的身影,会在篮球场的边边看着闪闪发光的他,会在夕阳光辉酒在他身上时而沦陷。
还说要写小说呢,我都没有小说中女二的勇气,也没有女主的光环。看着他桌洞里满当的情书,我只能强忍下心中的哽咽,我知道我们没有以后。
毕业那天,我做了一件最勇敢的事——打着告别的名号拥抱了所有人,只为拥抱他。有人说,拥抱是为了弥补右心房缺失的共鸣,我想,此刻心中发出的跳动是青春最好的结尾。
恍惚间,已时隔十年。漫步在北京街头,我看着被阳光染上色的树叶,思绪被拉回了那天。身边传了一阵熟悉的香味,回头一看,是他。
褪去了少年的青涩,而多了几分沉稳。彼此对视一眼,只是短短几秒,我却感觉过了万年。心中早已没有了震耳欲聋的期待,而是被时间磨平的释怀。
微风吹过,拉开了我们的距离,转瞬间,两人擦肩而过。对他的喜欢永远留在了那个炙热的盛夏。
或许,重逢亦是缘,相识已是故事最好的开端。
有一句话特别符合他,我是这样形容的:
初见少年拉满弓,不惧岁月不惧风。
记得少年感的脸上戴着金丝框眼镜,初中的时候,我和他是隔壁班的同学。一场地震,我们两个相识相遇。再到后来的高中我渐渐喜欢上了他,就连做梦也全是他。
那是我做过最勇敢甜蜜的梦:
外面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我和他打着伞走在路上: “徐同学,你可不可以教我物理。”我一本正经的问。
他答应了我,我想起一首歌: “我的物理成为了我的败笔。”
徐舟野笑起来: “我的无力也成为了我的败笔。”
再次听说他时,是他要结婚了。
他是赫赫有名的计算机工程师,我成为了北京协和医院最年轻的主治医生。
释怀是一辈子的必修课。
这个世界很小,我们就这样遇见。
这个世界很大,分开就很难再见。
世界上有很多遗憾的事,该释怀的时候就释怀吧,这一辈子那么短,为什么不能过得洒脱一点呢?我们总是遗憾于为什么年少时没能勇敢一点,或许那样就能与他有一次倾心的遇见;遗憾于自己为什么没能努力一点,那样是不是又能离他更近一点;遗憾于自己长大后还是没有勇气向他靠近一点,彼此之间也就这样永别……
有时候,放弃也是一种坚持。你错失了夏花绚烂,必将会走进秋叶静美。任何事,任何人,都会成为过去,不要跟它过不去,无论多难,我们都要学会抽身而退。
有些人,光是遇见就已经是上上签了,不是只有永远在一起,才算是结局,相遇之后,彼此都变成了更好的人,也算是最好的
结局吧。有些人是来让你懂得什么是爱情的,有些人是来教会你成长的,有些人是来陪你一生的,有些人就是来错过的,总之所有的遇见都有意义,我们需要坦然以对。
小时候的林禾蕤最大的梦想,是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名作家。她笔下的男主必须长得帅而且只能喜欢女主——她必然是只当女主角的,然后尽情地去享受男主角和男二号没来由的关注和偏爱,再也不从里面出来。
这种想法,在每个她爸妈因为没钱吵架,锅碗瓢盆碎了一地的夜晚,越发强烈而明显。
她妈妈从年轻身体就不好,大大小小的医院也都检查了,医生说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治不好;爸爸为了给妈妈治病整日东奔西走,奈何人总有承受不住的那天,单位效益不好,被迫下岗了,于是整日郁郁寡欢,迷恋上了赌钱喝酒。
咱家穷没有钱,这些生活费省着点花。这是妈妈经常会挂在嘴边的话。
在重男轻女的奶奶家受了冷眼和委屈,奶奶会指着妈妈的鼻子说:“病秧子,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家里的钱都让你用来看病败坏光了,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她爸爸经常红着眼圈,边收拾地上的碎瓷片边抹眼泪。
“爸爸,你为什么这样说妈妈?”林禾蕤从房间里跑出来问爸爸。
“大人的事小孩别管,你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爸爸妈妈就享清福了。”爸爸抚摸着她的头发,满眼期许。
你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爸爸妈妈就享清福了。这是爸爸经常会挂在嘴边的话。
于是从那天起,林禾蕤发奋图强拼命搬地学习,可命运却跟她开了个大大的玩笑。
不懂,十五岁的林禾蕤弄不明白原因。
为什么?
难道命运真的是上天安排好了的吗?
小时候的林禾蕤听过一句名言,叫“命运把你带到哪里你就去哪里”,在她眼里,说这句话的人简直就是在胡扯。
命运是什么?
命运是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命运是我命由我不由天,命运是让我们不低头不服输。人这辈子就来这个世界上一回,我们为什么不能活出自己的精彩人生。
“就她?也想考厦市实验?”班级里戴着小胸牌的中小队长耀武扬威地拉起小团体不让同学们跟她玩,因为老师在班会课上说了她脑子笨,再怎么努力也考不上厦市实验。
老师说的话是圣旨,我们活该成为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十恶不赦的罪犯。
可小说里面女主角不是这样的。
林禾蕤渐渐变得消沉。
她迷恋上了小说。
她开始学会别别扭扭地挪到青春小说专栏前面,看准名字嗖地抽出一本,然后把它夹进自己早就挑选好的大本初中辅导书里面,蹲到没人看得见的角落里,偷偷地一看就是一下午。
小说看得多了,她开始幻想,有位英雄驾着七彩祥云拯救她离开这个潮湿又阴暗的世界,两人从此过上了幸福美好的生活。
她的盖世英雄,只能活在她的心中。
很快她看小说的这件事被班主任发现了,全部没收了。
初三上学期她的物理成绩不及格,爸爸被班主任叫到学校谈话训斥,并且把她偷偷在课堂上看小说的事情说了出来。回家的路上,爸爸会抽开她想要握住自己的手说:“我这么丢脸还不都是因为你不争气!要不你别上学了,在家幻想着你的盖世英雄来娶你吧。”
林禾蕤吓坏了,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她决定不能再继续消沉下去了。
初三下学期的模拟考试,当班主任看到她的成绩单时,第一个反应是把她叫到了办公室,严肃地问:“说实话,这成绩是你自己考的?”
她点头。
班主任没再说什么,冷着脸把成绩单交还给她。她低头,看到成绩单上黑色的数字“5”。班里一共65个同学,她考了第5名。
那天,班里的同学都在议论纷纷,有同学说她是靠努力得来的第五名,也有同学说她靠抄袭得来的第五名。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但林禾蕤不在乎,她打心里头为自己感到高兴,因为班里再也没有人说,林禾蕤是谁啊?
可班主任自始至终都没有夸奖她。
因为对差生的不信任。
林禾蕤每每想到这里,竟然会觉得有些幼稚,谁家好人天天会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美好爱情故事啊。
九月中旬,重市的一年夏天又将逝去,迎来入秋。路边的晚风不再燥热,阳光不再刺眼。
初秋的夜晚,夜幕下,星光如繁星点点的珍珠,铺满了整个天空。
凌晨,林禾蕤打开窗户,迎着有些凉意的秋风,月光透过窗照进来。她坐在窗前,一个人静静地吹风。
风划过脸颊,吹乱她的发梢。
回忆就像是刻舟求剑,更是故地重游。总以为能在岁月长河里,凭着记忆的记号,找回当初的那份美好。可船已行远,当初掉落的剑,再也寻不回。
想起学生时代,校园的操场是我们的秘密基地。每天放学后,并肩漫步在跑道上,分享着彼此的小秘密。那时的夕阳总是格外温柔,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回忆是一场注定失望的旅程,可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忍不住一次次回头。因为那些回忆,是我们走过的路,爱过的人,是再也回不去却无比珍贵的曾经。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班主任王老师的声音温和而富有感染力,粉笔在黑板上留下清秀的字迹。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洒进来,照在同学们专注的脸上。
突然,一阵轻微的颤动从脚底传来,班主任王老师手中的粉笔"啪"地断成两截。她愣了一下,以为是大型卡车经过造成的震动。但紧接着,整个教学楼开始剧烈摇晃,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左右摆动,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地震了!”不知是谁先喊了出来,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广播站里响起。
“据中国地震台网中心官微@中国地震台网消息,中国地震台网正式测定,200X年3月8日10时05分在厦市(北纬31.99度,东经117.62度)发生8.0级地震,震源深度14千米。”
“不要慌!所有人,立刻按地震演练的步骤来!”班主任王老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蹲下!掩护!抓牢!”
她的指令像一剂镇定剂,大部分学生立刻执行了演练过无数次的避险动作。但震动越来越剧烈,班主任王老师能听到远处传来建筑物倒塌的轰隆声,走廊里已经有灰尘从天花板簌簌落下。
“不行,教学楼太老了,撑不住的。”班主任王老师当机立断,“所有人,听我指挥!有序撤离!第一排先走,不要推挤!”
学生们迅速排成队伍,班主任王老师站在教室门口,一边指挥一边数着人头。她的手掌心全是汗,后背的衬衫已经湿透,但她知道自己必须保持镇定。
“快!往操场跑!不要停!”她拍着每个经过的学生的肩膀,确认他们安全离开。
课桌椅像被无形的手掀翻,书本和文具哗啦啦地洒了一地。林禾蕤还没来得及从教室逃出去,头顶的天花板就发出可怕的撕裂声。她本能地抱头蹲下,耳边充斥着同学们的尖叫和建筑物崩塌的轰鸣。
“轰隆——”
世界在瞬间倾覆。林禾蕤感到一阵剧痛从右腿传来,接着是沉重的压迫感。灰尘灌入她的鼻腔和口腔,呛得她无法呼吸。当一切停止坠落时,她发现自己被压在一块断裂的木质楼板下,右腿动弹不得,火辣辣的疼。
“老师!救……救……我。”林禾蕤惊恐地喊道,但她的声音淹没在建筑坍塌的轰鸣中。
“你们先走!我去救她!”班主任王老师想返回去救林禾蕤。
同学们如同受惊的鸟群,推搡着冲向门口。天花板上的碎片不断掉落,一块水泥擦着她的脸颊飞过,留下一道火辣辣的伤痕。
“王老师!快走吧!楼要塌了!”班上的体育委员拽着她的袖子喊道。
在逐渐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班主任王老师和体育委员已经冲到走廊尽头,连头都没回一下。
林禾蕤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张开嘴想再喊,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泪水混着脸上的灰尘流下,在脸颊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黑暗笼罩了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林禾蕤被腿上的剧痛唤醒。她试图移动身体,却发现右腿被死死压住,动弹不得。周围一片漆黑,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血腥味。
"有人吗?救命啊!"她用尽全力喊道,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回应她的只有远处隐约的哭喊声和建筑残骸偶尔发出的吱呀声。恐惧如同潮水般涌来,林禾蕤感觉呼吸困难,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爸爸妈妈……我好害怕……”她喃喃自语,明知不会有人听见。
“别喊了,估计救援队还没到。”一个男生的声音突然从她右侧传来,语气出奇地平静,“保存体力更重要。”
林禾蕤惊得屏住了呼吸。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中,她竟然不是一个人。
“谁……谁在那里?”她颤抖着问。
“初三七班,徐舟野。”对方回答,声音因为疼痛而略显紧绷,“你受伤了吗?”
“我的腿被压住了,好疼……”林禾蕤咬着嘴唇说,眼泪再次涌出,“我害怕……我不想死在这里。”
一阵沉默后,徐舟野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近了许多:“我这里有火柴。”
随着“刺啦”一声,漆黑的废墟里突然亮起一点微弱的光芒。林禾蕤眯起被光线刺痛的眼睛,看到一张沾满灰尘却轮廓分明的脸。徐舟野举着一根燃烧的火柴,火光在他黑色的瞳仁里跳动,映出一双带着桃花笑意的眼睛,好看极了。
火柴很快燃尽,黑暗再次降临。但在那一瞬间的光明中,林禾蕤看到了希望。
“别害怕,”徐舟野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我把平安符给你,它保佑我们一定平安出去。”
布料摩擦的声音响起,接着一只温暖的手碰到了林禾蕤的手臂,将什么东西塞进她手里。她摸到一块柔软的布料,上面绣着精细的图案。
“这……这是……”
“我奶奶去寺庙求的,说是能保平安。”徐舟野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现在它归你了。”
林禾蕤紧紧攥住平安符,布料上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她拖着受伤的腿,艰难地向声音来源移动。每一次挪动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但她咬牙坚持着。
又一次火柴亮起。这次林禾蕤离得更近,她看清了徐舟野的状况——他的左臂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额头有一道血痕,校服袖子被撕破了一大块。但即使这样,他依然保持着那种令人安心的微笑。
“你的手……”林禾蕤惊呼。
“脱臼而已,不碍事。”徐舟野轻描淡写地说,将火柴凑近林禾蕤的腿,“让我看看你的伤。”
借着短暂的光亮,林禾蕤看到自己的右小腿被一根钢筋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已经浸透了校服裤子。徐舟野皱起眉头,迅速脱下自己的外套,用牙齿和右手配合,撕下一条布料。
“会有点疼,忍一下。”他轻声说,在火柴熄灭的瞬间,熟练地将布条绑在林禾蕤的伤口上方止血。
黑暗中,林禾蕤感觉到对方的手指轻柔却坚定地动作着,即使他自己也受了伤,却先照顾她的伤势。一种奇怪的安心感涌上心头,冲淡了恐惧,心里暖暖的。“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帮我?”她小声问,“我们甚至不认识。”
火柴再次亮起,徐舟野的脸在跳动的火光中显得格外生动:“在这种时候,还需要理由吗?”
他的笑容让林禾蕤想起冬天里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平安符——一块红色的绸布,上面用金线绣着“平安”二字,边缘已经有些磨损,显然被主人携带了很久。
“可是这是你重要的东西……”
“所以更要给需要的人。”徐舟野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听着,救援可能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到。我们要保存体力,保持清醒。你能做到吗?”
林禾蕤点点头,随即意识到黑暗中对方看不见,赶紧出声:“我能。”
“真勇敢。”徐舟野的夸奖让她脸颊发热,“我书包里还有半瓶水和一包饼干,我们省着点用。”
火柴又一次熄灭,但这次林禾蕤不再害怕。她小心地将平安符塞进校服口袋,确保它不会丢失。外面的世界可能已经天翻地覆,但在这个狭小的废墟空间里,一个陌生男孩给了她继续坚持的勇气。
“徐舟野,”她轻声呼唤,“谢谢你。”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接着是徐舟野压抑的痛哼。
“怎么了?”林禾蕤慌张地问。
“没事……只是刚才移动时碰到伤处了。”他的声音明显在强忍疼痛,“别担心,我们说说话吧,这样时间过得快些。你是几班的?”
“初三十班,林禾蕤,灯火葳蕤的蕤。”她回答,然后犹豫了一下,“刚才王老师和林墨明看到我了,却……”
她的声音哽咽了,无法继续说下去。
“有时候人在危机中会做出奇怪的选择。”徐舟野轻声说,“但不是所有人都会那样。你看,我们这不就互相帮助吗?”
林禾蕤感觉眼眶再次湿润,但这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她想看清徐舟野的脸,但黑暗中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突然,地面再次震动起来,余震来袭。碎石和灰尘从上方落下,林禾蕤惊恐地尖叫出声。在混乱中,她感觉到一双手臂护住了她的头部和上半身,徐舟野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了落下的碎块。
“别怕,我在这里。”他在她耳边说,声音因为疼痛而颤抖,却依然坚定。
余震持续了十几秒后停止。林禾蕤听到陆临沉重的喘息声,知道他又受伤了。
“你怎么样?”她急切地问,双手在黑暗中摸索着碰到了他的肩膀。
“没事……只是几块小石头。”他强撑着说,但林禾蕤摸到了他背上湿润的血液。
“你流血了!”
“皮外伤……”徐舟野的声音越来越弱,“保存体力……别说话了……救援……很快就会来……”
林禾蕤的心揪了起来。她摸索着找到徐舟野的手,紧紧握住。
“坚持住,”她低声说,更像是说给自己听,“我们一定会得救的。”
救援队整整在厦市待了半个月的时间。第二天,林禾蕤和徐舟野就被得救了。
当第一缕光线刺入黑暗时,林禾蕤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她的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一千只蜜蜂在飞舞。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钻入鼻腔,提醒着她这里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而是医院。
“爸爸……妈妈……”她的喉咙干涩得像是被砂纸摩擦过,发出的声音微弱得连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你醒了!”陌生的女声惊喜地喊道,“同学,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林禾蕤努力聚焦视线,一位戴着蓝色医用口罩的护士正俯身看着她,眼睛里盛满了疲惫与欣慰。她试图抬起手臂,却发现全身像被无数细小的铅块压着,动弹不得。
“别着急,你脱水严重,身上有多处骨折和擦伤。”护士轻声解释着,动作轻柔地帮她调整了枕头角度,“你已经昏迷了将近二十个小时。”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地震发生时刺耳的警报声,教室花板轰然坍塌的瞬间,徐舟野将她护在身下的重量,黑暗中两人轮流喝那瓶仅有的矿泉水,以及……以及她最后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救援人员的呼喊声。
“徐舟野……”她艰难地挤出这个名字。
“你同学没事,就在隔壁病房。”护士微笑着说,“他比你早醒六个小时,没什么太大问题,轻微脑震荡。”
“我父母...他们在哪?”她抓住护士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护士惊讶地挑了挑眉,“救援队还在搜救,这个名单上登记着已死亡的名字……应该不会有你的父母。”
林禾蕤猛地坐起身,一阵剧痛从肋骨处炸开,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她咬紧牙关,等这波眩晕过去。
她双手紧紧地捏住名单,看到名单上妈妈的名字,抑制不住地大声抽噎哭泣起来。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箍住,痛得她几乎不能呼吸。泪水滚落脸颊,她哭得肩膀颤抖,喉咙生疼,浑身都脱了力。
她已经和病痛抗争一辈子了,为什么不能再给她多一点时间?
为什么上天一定要把妈妈的生命夺走?
到底为什么呢?
她明明都已经很努力了。
她真的已经很努力了。
她再也没有妈妈了。
凌晨夜里,救援队护送林禾蕤去了救援站,在棚子里看到了已经离世的妈妈。而爸爸在一旁平静地为她穿上寿衣,打电话联系殡仪馆,看着她被车拉走,然后也乘车去了殡仪馆,选了一个盛放骨灰的小盒子。
一夜未睡,林禾蕤披着孝服跪在灵车前,只觉得眼前的平地在不停地晃动。她大脑缺氧,一片空白,早就完全停止了思考。
她知道,接下来要给妈妈磕头,然后坐上灵车,陪妈妈走完最后一程。
所以她现在还不可以倒下,还不可以。
“叮铃铃——”手机响了,梦没做完。
林禾蕤从床上爬起来打开手机,来电人是江晚玥。
"喂,晚玥。"她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你还没睡醒吗?”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甜美的女声,“快收拾收拾,一会我去接你,沁沁的电影九点就要上映了,咱俩必须看首映。”
江晚玥,她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之一。
那年地震后,她就跟随爸爸工作的原因搬来重市。
中考,林禾蕤以重市第一名的成绩,成功考进泰新一中,而江晚玥紧跟其后,是那年重市中考的第二名。
两个女孩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成为了同桌。这并不是班主任特意安排的,而是因为林禾蕤本身性格比较内向,不太喜欢主动去结交朋友。所以当其他同学们都迅速地找到了自己的同桌时,只有她还孤零零地坐在那里。
而江晚玥呢,虽然她不是那种特别内向的人,但可能因为和林禾蕤一样,没有遇到特别合得来的同学,所以也一直没有找到同桌。就这样,在这个看似有些尴尬的情况下,林禾蕤和江晚玥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同桌。
江晚玥是一个自来熟的人,这种性格特点使得她很快就与同学们打成了一片。
起初,林禾蕤对于江晚玥的这种吵闹性格有些不太适应。她更喜欢安静和独处,而江晚玥的活力和热情有时会让她感到有些烦躁。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林禾蕤逐渐发现江晚玥并不是那种令人讨厌的吵闹之人,她性格中有着许多可爱的一面。
高考报志愿时,她和江晚玥毅然选了同一所大学——北大医学部。
这一消息犹如平静湖面上投入的巨石,激起千层浪,让老师们感到出奇的意外。毕竟,泰新一中虽然是一所顶级重点高中,但能同时培养出两名北大医学部的高材生,这无疑是一件极其罕见的事情,但他们相信林禾蕤和江晚玥会成为北大最闪耀的两颗星。
生活很平淡,大学本硕连读后,她和江晚玥都凭借着出色的专业能力和优秀的成绩,同时被北京协和医院录用。
江晚玥主攻心脏外科,她的手术技巧精湛,被同行们誉为“心外第一把刀”。无论是多么复杂的心脏手术,只要到了她的手中,都能顺利完成,成功率极高。
而林禾蕤专注于心内科,她在学术研究方面有着卓越的成就,对于各种心脏疾病的诊断和治疗都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和方法。
她们在各自领域的杰出表现,同事们给她们起了一个响亮的称号——“心脏双刀女郎”。这个称号不仅代表了她们在专业上的卓越成就,也体现了她们之间紧密的合作默契。
洗漱完吃过早饭后,林禾蕤从衣柜里挑选出一件淡粉色的长裙,腰肢不堪盈握,脚上一双同款系带高跟凉鞋,露出白嫩修长如天鹅般的脖颈和雪玉般细腻的肌肤,黑发披肩散落在身后,一张脸绝美动人。
她刚想出门,手机响了,是江晚玥发来的消息: 【对不起啊禾蕤,科室临时安排手术,电影票你别浪费了,回来跟我讲电影的内容。】
林禾蕤打车去了电影院。
电影时长一共146分钟,讲述了男主暗恋女主,最后遗憾错过的故事。
傍晚时分,太阳缓缓褪去落到半山腰,留下一片绚丽的残日,那一抹红像是在墨色的天空中撒下一片鲜艳的液体,染红整片天际。微风轻轻拂过,减去不少燥热。
每在这个时候,林禾蕤都会老气横秋地想起很多过去的事情。
她总会时不时地想起,那个十八岁的自己,那个胆怯自卑却又仅有一次的青春。
想起泰新一中的那几棵栀子花树,每到夏天就会开得洁白如雪。如果有一个词语形容栀子花,那必须是‘温柔’两字,和那个人一样。
林禾蕤打开备忘录,记录着她所有的灵感:
你氤氲的光晕,是我擦肩而过的蝉鸣。
“梧桐树下斑驳的光影,是我回望过去的目光。”
当栀子清香送来少年们的意气风发,蝉鸣的盛夏,绿意氤氲着凌乱的光晕,亲吻过我的盛夏。他或许是走廊上恣意的藤蔓,总是带着热烈张扬的光泽,在我眼眸中投下斑驳的光影,泛起涟漪。
你是我于仲夏写下的诗篇,是朦胧于年少的热烈,是晚风翻涌起橘黄的云海,是逐寸斑驳的盛夏光年。
我的仲夏年少,蝉鸣肆意不绝,你带着光晕,如同那青柠苏打水的气泡,充斥了我的整个拂晓半夏。
“我们没有了所谓的来日方长,却愿你于盛夏未来的云海扬帆起航。”
落日将尽,我沉溺于微醺的夏暮,与晚风共振,用尽它的燥热,掩饰我曾经热烈的悸动,于夏花凋零的时节前,归还人海,回眸,才发觉,零零碎碎的光下,我们曾也一同沁润那栀子花香,却也转瞬即逝,如荒芜而生的绿意,与蝉鸣失约的诗意。
“我将破碎的夏日拼凑,于支离破碎的光芒中寻找蝉鸣。”
我于夏末擦身而过,于残夏寻觅你的光晕,却失之交臂。你最后融入那热烈的夏风,模糊了年少的记忆。
“我年少的遗憾是一场无声无息的蝉鸣。”
“于你而言,寂寞无声。”
“于我而言,喧嚣浩大。”
我会将年少的欢喜隐没于梧桐的枝繁叶茂,将过往的爱意藏匿于蝉鸣的生生不息。
夜色如墨,星空璀璨。
天边挂着的那弯圆月,仿佛是从人们眼前流淌而过的水银般晶莹剔透,在半空中划出了美妙的弧线。
林禾蕤洗漱完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回味电影的故事情节。
“叮咚”一声,思绪被拉了回来。打开手机看消息,发现是心内科主任发来的消息,去急诊科调任的文件审批下来了。
还有一条消息,江晚玥:【林小姐,你什么时候申请的调任?你真的要去急诊科工作?是因为阿姨?】
林禾蕤大学主修心脏方面的课题,她初来北京协和医院工作时,最后一个轮转科室就是急诊科,如今她还想回去锻炼一下自己。
一个星期前,林禾蕤站在心内科主任办公室门前,手指悬在空中,距离门板只有一厘米。她深吸一口气,指节轻轻叩响了那扇她三年来进出无数次的木门。
“请进。”门内传来张主任温和的声音。
推开门,窗外的阳光斜斜地洒在张主任的办公桌上,照亮了那一摞摞医学期刊和病历资料。张教授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在看到林禾蕤时立刻弯成了月牙。
“小林啊,正好,我刚想找你。”张主任摘下眼镜,用白大褂的衣角擦了擦镜片,“下个月的国际心脏病学研讨会,我准备带你去见见世面。”
林禾蕤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指节泛白。她原本准备好的话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张主任对她寄予厚望,这一点整个心内科都知道。
“主任,我有件事想和您商量。”林禾蕤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
张主任重新戴上眼镜,目光变得专注起来。他太了解这个得意门生了——每当林禾蕤用这种语气说话,就意味着她有重要决定。
“我想申请调去急诊科工作。”林禾蕤一口气说完,然后屏住呼吸等待反应。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张主任的表情从惊讶到困惑,最后定格在不赞同上。他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林禾蕤面前。
“小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张主任的声音依然温和,但多了几分严肃,“你是我们科最有潜力的年轻医生,下个月就要评主治了。去急诊科?那里工作强度大、压力大,而且——”
“而且与我的专业方向不符。”林禾蕤接过话头,抬起头直视恩师的眼睛,“主任,您说的这些我都考虑过。但我觉得,一个优秀的心内科医生不能只会在安静的环境里看心电图和造影结果。急诊科能让我面对各种突发状况,锻炼我的应急能力和综合判断力。”
张主任皱起眉头,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急诊科的马明远可不是好相处的。他对‘专科精英’向来没什么好脸色,你之前也在他手底下轮转过,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马主任的风格。“林禾蕤嘴角微微上扬,“但我不怕挑战。”
张教授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好吧好吧,但你记住心内永远都是你的家,在急诊受了委屈记得告诉我,我去找他们评评理,怎么敢这样对待我学生的。”
林禾蕤翻看着手机相册,回忆起她在急诊的点点滴滴。
刚毕业一周后,林禾蕤抱着装满个人物品的纸箱站在急诊科护士站前。急诊科的嘈杂声浪扑面而来——病人的呻吟、家属的询问、仪器的报警声、医护人员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与之前在心内轮转时安静有序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你就是轮转过心内科的高材生?”一个低沉冷硬的男声从背后传来。
林禾蕤转身,看到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医生站在那里。他看上去四十出头,浓眉下是一双锐利的眼睛,白大褂敞开着,露出里面深蓝色的刷手服,胸前名牌写着“马明远 副主任医师”。
“马主任好,我是林禾蕤。”她伸出手。
马明远瞥了一眼她的手,没有要握的意思:“张主任的得意门生,心内科的未来之星,我听说你的轮转已经结束了,为什么还要来急诊科?想体验生活?”
林禾蕤收回手,感到一丝尴尬:“我想学习急诊医学的思维方式和处理技巧。”
“呵,”马明远冷笑一声,“急诊不是游乐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在这里,犹豫一秒可能就是一条人命。”他转身走向抢救室,“跟我来,既然来了就别站着发呆。”
林禾蕤匆忙将纸箱放在护士站,小跑着跟上马明远的步伐。抢救室里,一位老年男性患者正痛苦地蜷缩在病床上,监护仪显示心率紊乱。
“心内科专家,展示一下你的本事。”马明远站在一旁,双臂交叉在胸前。
林禾蕤立刻进入状态,迅速检查患者:“62岁男性,突发胸痛一小时,伴冷汗、恶心。心电图显示ST段抬高,初步判断急性前壁心肌梗死。需要立即进行溶栓治疗并准备PCI。”
她流畅地下达医嘱,护士们迅速行动起来。正当她准备亲自为患者做进一步检查时,马明远突然开口:“你漏掉了什么?”
林禾蕤一愣:“什么?”
马明远走到床边,轻轻抬起患者的左腿:“肿胀、压痛,Homans征阳性。你的心梗患者同时有深静脉血栓。直接溶栓可能导致肺栓塞。”
林禾蕤感到脸颊发烫。在心内科,她习惯性地专注于心脏问题,而忽略了全身检查。
“急诊医生必须有一双鹰眼,”马明远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看到的不只是专科问题,而是整个人。去请血管外科会诊,同时准备下腔静脉滤器置入。”
接下来的两周,林禾蕤像一块海绵一样吸收着急诊科的一切。她每天工作12小时以上,处理从感冒发烧到多发伤的各种病例。马明远似乎特别“关照”她,总是把最难处理的病人交给她,然后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偶尔抛出一两个尖锐问题。
“为什么给这个腹痛患者做盆腔检查?”
“这个孩子的皮疹你考虑什么鉴别诊断?”
“糖尿病患者昏迷,你第一件事是查血糖,但第二件事是什么?”
每个问题都像一把小锤子,敲打着林禾蕤的自信心。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能成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
第三周的周二晚上,急诊科迎来了一波就诊高峰。林禾蕤已经连续工作了14个小时,白大褂上沾着血迹和不知名的液体,马尾辫松散地垂在脑后。马明远去参加院内会诊,留她独自负责急诊区。
“医生!医生!快来看看我爸爸!”一个中年男子推着轮椅冲进急诊大厅,轮椅上坐着一位面色灰白的老人。
林禾蕤立刻跑过去:“什么情况?”
“我爸突然说胸口疼,然后就……就成这样了!他有心脏病史!”
林禾蕤和护士一起将老人转移到抢救床上。
监护仪连接上后显示心室颤动: “室颤!准备除颤!200焦耳充电!”她毫不犹豫地下令。
除颤后,心律转为窦性,但患者仍然意识不清。林禾蕤快速检查:双侧瞳孔等大等圆,颈静脉无怒张,双肺底少量湿啰音...
“血压80/50,心率110,血氧92%。”护士报告。
林禾蕤皱眉思考:心源性休克?需要强心药物支持……就在她准备下达医嘱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你确定是心脏问题?”
马明远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站在她身后半米处,目光如炬。
“患者有心脏病史,突发胸痛后出现室颤,现在处于休克状态……”林禾蕤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她注意到马明远的表情越来越阴沉。
马明远一步上前,掀开患者的衣服,露出腹部——一个明显的膨隆: “叩诊。”他简短地说。
林禾蕤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失误。叩诊显示鼓音——消化道穿孔导致的膈下游离气体!休克是由于感染性休克而非心源性休克!
“立刻请普外科急会诊,准备手术。广谱抗生素静滴,液体复苏。”马明远迅速接管了指挥权,然后转向林禾蕤,声音压得很低但不是为了给她留面子,而是不想让家属听到:“专科思维差点害死这个病人。急诊医生必须把‘常见病常见表现’排在第一位,而不是专科偏好。”
那一刻,林禾蕤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她机械地完成剩下的工作,处理了几个轻症患者,然后在凌晨三点交接班后,独自坐在医生休息室里,盯着手中的咖啡发呆。
“第一次独立处理急危重症就犯错的感觉如何?”
马明远的声音让林禾蕤差点打翻咖啡。她抬头,看到这位严厉的导师靠在门框上,手里拿着两盒牛奶。
“很难受。”林禾蕤老实回答,“我以为自己准备得很充分。”
马明远扔给她一盒牛奶,然后在她对面坐下:“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故意离开吗?”
林禾蕤睁大眼睛:“您是故意的?”
“急诊科没有彩排。”马明远打开牛奶喝了一口,“真正的急诊医生必须在压力下做出正确判断,没有上级医师随时指导。我想看看你在孤立无援时表现如何。”
“对不起,我搞砸了。”林禾蕤低下头。
“是的,但你及时识别并处理了室颤,救了患者一命。”马明远的话让林禾蕤惊讶地抬起头,“然后你犯了几乎所有专科医生来急诊都会犯的错误——隧道视野,只看到自己想看的问题。”
林禾蕤感到眼眶发热:“也许张主任是对的,我不适合急诊科。”
马明远突然笑了,这是林禾蕤三周来第一次看到他笑:“张老头肯定告诉你,我是个恶魔,对吧?”
林禾蕤不好意思地点头。
“听着,”马明远的表情又严肃起来,“急诊科不需要完美无缺的医生,需要的是能从错误中快速学习的人。你今天犯的错,明天不会再犯,这就是进步。既然你主动邀请来急诊科轮转,就拿出你的专业和态度。”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明天七点,有个多发伤患者从县医院转来,你主刀我协助。别迟到。”
门关上后,林禾蕤才发现自己嘴角上扬。她打开马明远给的牛奶,尝了一口——是甜的。
而在手机屏幕那头的江晚玥因为等不到对方的回答,不耐烦地拨打了林禾蕤的电话。
“喂,林禾蕤。我警告你你别给我装死人听到没?你为什么要去急诊科工作?你忘记了马明远是怎么对待你的了,你还要狼入虎穴。”江晚玥见电话被接通,语气立马变得尖锐。
“我就想锻炼一下自己,再说了急诊科没有什么不好的,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你就放心吧。”林禾蕤安慰道。
见她这么执拗,江晚玥也不好再劝了,只好顺着她的意思,挂断了电话。
突然,手机上方推荐了一条热搜——你和学生时代暗恋的对象,现在怎么样了?
她有点好奇,顺手就点了进去,评论各种结局都不太一样。
【我和暗恋对象表白了,被拒绝了。】【我暗恋对象有女朋友了,下周他们就要结婚了。】【我和暗恋对象在一起了,家人们,祝福我吧。】
“暗恋对象……”林禾蕤看着手机上话题的字眼发愣,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她眨了眨眼,犹豫了会儿,最后写了一条微博。
内容:【毕业好多年了,没告白,也没有后续,一整个高中时代,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欢我,也不知道他现在还记得我吗?】发完评论后,她再刷了会儿评论区,发现原来自己是最惨的那个结果。
看到那些评论,她有些晃神,脑海里不断浮现那个模糊的背影。
“我曾见过最炽热明媚的太阳。”
闷热的夏把微风带到小巷,老旧的墙略微脱皮,吆喝声悠远绵长。少年穿着朴素的校服,骑着自行车,赶在回家的路上。黄昏追着他讨赏,悄然爬上格子窗,洒在他的身上。
远处的云烧成一片,疯长的枝叶交织成了绿荫,为他遮阳。他穿行其中,远离嘈杂的车流,叶落下的痕迹斑驳。哦对,他还含着一颗橙子味的果糖。
我在对面观望到了一切,手中的笔头已微微干涩,却还是写不出能够形容他的诗行。
“少年总是那么明朗,轻轻一笑,就让我心波荡漾。”
林禾蕤甩了甩脑袋,终于禁不住眼皮子打架,过了一会儿也沉沉睡下。
她没设闹钟,醒来已天边泛起鱼肚白。从屋里看向窗外,天地广袤而沉静,像一幅温柔的油画。
她手机响个不停,等她点进帖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主页后台“99+”沦陷了。
林禾蕤刷着评论的手都顿住,点进那些“99+”的红点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那条评论火了。
不少人都在评论:
【欸?姐妹我被伤到了!为什么不勇敢点?】【那你至少应该让他知道你的暗恋吧?虽然他可能不喜欢你,但你起码不能留遗憾。】【这是什么大be结局?到底是什么男生让咱们女孩子那么喜欢?】【呜呜呜,我也是暗恋的人已经忘记我了。】……
是啊,究竟是什么样的男生能让我喜欢这么多年?
回忆成了我的败笔,永远的弥漫着我的心窗。
青春如电影散场,回到现实,留着眼泪的她已经完完全全陷进去了。
这么多年,她也不止一次问过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勇敢点?
可是勇敢了真的会不一样吗?
她低下头垂眸,这个答案她自己始终无法回答。
如今满身岁月的尘垢,我总想借一点时光,回到十五岁。年少时我的灵魂有可以依托的地方,爱月光的剪影、爱浑厚的雪山、暗恋是一场兵荒马乱的相遇。
纵然青山不语,纵然河水无言,我也依旧知晓:我喜欢你很多年。
201X年9月,她爱上了一个少年。
那个少年,叫徐舟野。
季节轮换了不知多少个春秋。
只记得少女时代的我总喜欢偷偷跟在你的身后。
那年不经意的抬头你直直撞入了我的眼。
如同久旱逢雨枯木逢春,从此我模糊的世界里唯有你最清晰楼梯间影子的并行篮球场紧扭的矿泉水走廊上的对视与转身。无数次关于你的瞬间都被我珍藏在日记本埋藏于青春的回忆,只记得少年的爱纯真而又热烈在记忆里永远长青。
喜欢就像盛夏的大雨在我还来不及撑伞时就扑面而来。
所以我下意识慌乱而当大雨初歇身上淋湿的衣衫带来足以抵抗苦夏燥热的凉爽,我后知后觉这是一场青春的馈赠,以至于开始期盼它能来得更猛烈些。
无疾而终的暗恋,是青春那场连绵梅雨留在心口的疤痕,在之后的每一个阴雨天都隐隐作痛。
亲爱的X:
“关于这场独自等待的爱恋我隐藏了好多年。”
暗恋太苦了,像青涩的梅子。
我将所有酸涩寄于笔下独自书写着这篇没有结局的散文诗。
“蕤蕤,听说隔壁楼新转过来了个帅哥!”
江晚玥急吼吼地跑回班级找林禾蕤,班里的人都各自结伴去看帅哥了,就林禾蕤一个人落单还待在班里。
“什么帅哥啊?”江晚玥的出现让林禾蕤一愣。
“哎呀,你别管了,反正跟着我走就能看见帅哥了。快快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江晚玥拉着林禾蕤就走。
林禾蕤被江晚玥拽得一蒙,不自主地跟着江晚玥跑:“玥玥,你慢点慢点!”
江晚玥急匆匆地拉着她就跑进明德楼,一眼望去都是清一色的校服,人群嘈杂吵闹。
“累死我了。”在教室门口,江晚玥用力过猛,跑得气喘吁吁,忍不住长叹一声,引出不小的动静。
教室门口其他学生,都好奇地朝她们这儿投来目光。和江晚玥混在一起,就别妄想能够低调行事了。班主任总是把她俩称作一对姐妹花,还说她俩做同桌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
江晚玥的性格像一只炸不烂的螃蟹,整天咋咋呼呼,大大咧咧;而林禾蕤是一个沉闷得像葫芦一样的人,沉默寡言,不擅言辞。班主任常说,她们俩的性格刚好互补,一个活泼外向,一个内向文静,这样的组合真是天作之合。要不是两人做同桌时间久了,林禾蕤还真遭不住她这风风火火的性子。
“你别嘲笑我,我还不是为了看那个年级第一的帅哥!”江晚玥接过林禾蕤看戏的目光,忍不住瞪了一眼。
“说不定就是瞎传的,我们初中那会儿也有人瞎传过。再说了,这转校生能有顾现阳和季学长帅?”林禾蕤想听听江晚玥的想法。
“欸,帅哥各有各的千秋。顾现阳和季学长确实长得不错,但那张脸我已经看腻了,换一张帅脸看又不是不行。”不愧是江晚玥说出来的话,林禾蕤感到佩服。
两人正说着话,从身后人群中传来一轻笑。
那笑的声音不响,听着却朗润好听,像是春天的一阵清风,撩动人的心弦。
多年后林禾蕤仍旧怀念着那个盛夏。
彼时盛夏的每处都涌动着川流不息的燥热,蜂拥而至的蝉声挤入耳畔,青绿色的光透过叶隙氤氲在他发梢,又将他校服上烙下承载我视线的落叶图。
他像一脉清风,揽过我心底的那汪湖水,湖面因此泛起褶皱。
我惊觉,蝉声竟与心跳同频共振。
他发丝卷翘的弧度,衣角扬起的高度,与侧头微笑时嘴角弯着的角度我都了如指掌,看向他的背影时,心像是苦涩渗进素描纸的茶渍,抑或是暴雨前玻璃窗蒙上的水翳,带着如出一辙的酸楚。
而默念他的名字,尾音化作树的根系长在心底,在每个想念他的瞬间,大树开始抽芽。
此刻台风正在登陆,风眼深处,那年盛夏的玻璃正折射出万花筒般的光斑,恰好落在他眉睫。
我怀念的不只盛夏。
林禾蕤下意识地朝着声音来源望去。她没看见那人的样子,只见到了一个清瘦的背影。那人穿了一袭白色的衬衫、黑色的卫裤,左手上拿着深蓝色的校服外套,散漫地往肩上一甩。
林禾蕤第一眼注意到了他的手,一双在阳光下白到发光、骨节分明的手。
她盯着那双好看的手,在光下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手上暴露出的青筋。
原来真的有人的手能那么好看,她心里想着。
“都给我回班级里上课,别在这瞎凑热闹。”级部主任板着脸,像赶小鸡一样挥舞着手臂。他那件深蓝色的西装外套因为动作太大而绷得紧紧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然而走廊上的学生非但没有散去,反而越聚越多。女生们踮着脚尖,男生们则假装路过,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教室门口那个陌生的身影上。
“听说是个学霸,从省重点转来的。长得挺帅的,就是有点冷。不知道性格怎么样……”
“你们知道什么啊,他爸爸是徐臻老师,就是那个大名鼎鼎好多人排着队,名额难求的徐臻老师!人家才是名副其实的物理学家。”
“没劲,看来又是靠走后门进来的关系户。”
“你看他那身衣服和鞋子,不便宜。”
直到话筒里传来:“接下来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高一转校生徐舟野同学发言。”
徐舟野。
林禾蕤听到这个名字瞬间抬起头。
徐舟野双手接过老师手里的话筒,清了清嗓:“大家好,我是高一(6)班的徐舟野,今天很荣幸……”
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她的眼睫不禁一颤。
林禾蕤永远记得这双手还有这个声音。
“我的发言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说到最后一句话,徐舟野抬眼看了台下的同学,微微鞠了躬,迎着响亮的掌声下台。
“林禾蕤!”级部主任的声音突然从教室里传来,“你过来一下。”
林禾蕤吓了一跳,赶紧从人群中挤过去。作为学校宣传委员,这种时候总是逃不掉。
林禾蕤也不想当这个宣传委员,只是季慕城学生会很忙,有时候会忙不过来,加上江晚玥嫌麻烦不肯当,这才轮到她的头上,没想到是个苦差事。
"这是徐舟野,从今天开始在我们学校进行高中三年学习了。”级部主任推了推眼镜,“你带他去熟悉熟悉学校环境,我就把他交给你了。”
林禾蕤抬头看向徐舟野,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而徐舟野总觉得这双眼睛很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但他没有过多的去想。
我无数次想逃离你眼中的第八大洋,连同我最拙劣的演技,一同在记忆中埋葬。
多年之后,我只会在日记中回忆起某些现在想来永远也不会忘记的瞬间,但我不会忘记我风声鹤唳的十五岁,窥见到的那轮不属于我的月亮。我会永远记得那年夏天我没日没夜的幻想,炎热的气候膨胀起我跳动的心脏,一同混在夜幕降临的操场。
可是,没有结果的相遇终究要被遗忘,哪怕,你是我荒芜青春最热烈的一章。而我,在青春的结尾倒也没有了太多念想,名为遗憾的风终究会吹散水中的月亮。
你是所有,你是合照一张。
“你好,我是林禾蕤,高一(3)的,也是学校的宣传委员。”林禾蕤伸出手,努力表现得不那么紧张。
他犹豫了一下,轻轻握了握她的指尖。“徐舟野。”声音很低,但很清晰。
他的手很凉,像握着一块玉石。
走廊上的同学们在级部主任的严厉目光下终于不情愿地散去。
“跟我来吧。”林禾蕤转身走在前面,能感觉到他跟在我身后半步的距离。
“你是从哪个学校转来的?”她试图打破沉默。
“省实验。”他简短地回答。
“哇,那可是重点中学。”林禾蕤惊讶地回头看他,“为什么转来我们学校?”
他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家庭原因。”
这个回答明显是在回避,林禾蕤识趣地没有追问。转过楼梯拐角时,她注意到他的目光被走廊尽头的大窗户吸引。窗外是学校的操场,九月的阳光洒在跑道上,几个体育生正在训练。
”那是体育生在训练。”她说。
徐舟野点点头。
林禾蕤继续说道: “我们学校虽然比不上省实验,但环境还不错。图书馆是新建的,在重市也算顶级重点高中,实验室设备也很齐全……”
林禾蕤像个导游一样介绍着,徐舟野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
走到图书馆门口时,一个穿着黑色棒球服的男生正面走了过来,嘴角带着戏谑的笑。还有一个高高瘦瘦的女生,穿着一袭黑色短裙搭配着一双长筒靴,有些微卷的深黑色长发,此时她微微弯着眼睛冲徐舟野笑着,明艳又自信。
路如言见她站在徐舟野旁边,尴尬地笑了笑: “呃,同学,那个,你可以先回教室了,徐舟野我就借走了。”
林禾蕤微微眯了眯眼: “那你们先聊。”
意外的出现,林禾蕤走出去没几步,她回头细细看了一眼那个女生,漂亮又明媚,应该是徐舟野的朋友。
“我就知道你小子会来,没白等你。”殷梵星给了徐舟野一拳,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能让他感受到她一贯的“热情问候”。
说起这三个人的友谊啊,那可真是源远流长,可以追溯到他们小时候。
这路如言啊,不仅是徐舟野的好兄弟,还是他最损的那一个!他们俩的缘分,那可真是不浅,从一出生就认识了。
再提起“殷殷梵星,其灿如言”的故事,谁不说他俩是欢喜冤家。
“路如言,你、找、打!”殷梵星一字一句说着,抬腿就要踢他的屁股。
“欸欸欸!我的屁股你可不能踢啊。”路如言夸张地捂住臀部,绕着徐舟野转圈,两人开启了一场激烈的追逐战。
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洒在家属院里,斑驳的光影随着微风轻轻摇曳。殷梵星的长发在奔跑中飞扬,她咬牙切齿地追着路如言,而后者则像只灵活的猴子,一边跑一边回头做鬼脸。
“你俩冷静点!”徐舟野站在中间,被两人绕得头晕,却还是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和事佬的角色,“他就是嘴欠,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次不一样!”殷梵星猛地刹住脚步,胸口剧烈起伏,从校服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是班级群里路如言刚刚发的一张照片——初中时的殷梵星,戴着厚重的黑框眼镜,扎着两条土气的麻花辫,正对着镜头比着剪刀手,门牙上还沾着一片菜叶。
班级群已经炸开了锅,满屏的“哈哈哈”和“太可爱了吧”。
“你什么时候偷拍的这个?还发到班级群里!”殷梵星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脸颊因为愤怒和羞耻涨得通红。
路如言终于停下来,靠在徐舟野肩上喘气,脸上还挂着欠揍的笑容:“上周整理电脑发现的,多珍贵的黑历史啊!你看大家多开心。”
“开心你个大头鬼!”殷梵星一把将手机拍在徐舟野胸前,“徐舟野,你评评理!”
徐舟野低头看了看照片,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随即正色道:“这确实过分了。
女孩子最注重外表,你不该拿这开玩笑。”
路如言的笑容僵在脸上:“我……我又不懂女孩子内心的想法。”
“你什么都不知道!”殷梵星的眼眶突然红了。
她的声音哽咽了,转身就往院子外方向跑去。
“欸!你别跑啊。”路如言想追上去,却被徐舟野拉住了手臂。
“我真的不知道……”路如言的表情终于认真起来,“我只是觉得那张照片很可爱,想逗她笑……”
徐舟野叹了口气:“你总是这样,想到什么做什么,从来不考虑后果。她表面大大咧咧,其实很在意这些。”
路如言松开手,懊恼地抓了抓头发:“那现在怎么办?”
“道歉啊。”徐舟野看着殷梵星远去的背影,“快去啊,还愣着干嘛?”
路如言回到房间,拿出他收集的葫芦娃小卡,全部都放在了盒子里,准备去赔礼道歉。
那时的殷梵星刚随父母工作调动转学到新城市,一口浓重的方言和土气的打扮让她成了全班嘲笑的对象。
每天中午她都躲在图书馆吃饭,直到遇见同样被孤立的徐舟野和总是嬉皮笑脸的路如言。
“喂,新来的,一个人吃饭多无聊,跟我们拼桌吧?”那是徐舟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阳光透过图书馆的玻璃窗照在他灿烂的笑容上,仿佛驱散了她心中所有的阴霾。
后来三人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徐舟野沉稳可靠,路如言活泼开朗,而她则逐渐找回了自信,摘掉了眼镜,学会了打扮,甚至成为了班上的文艺委员。
下午的体育课,因为徐舟野刚来学校,班主任让他多熟悉熟悉环境,体育课先不用去上。
而他的课桌上放满了零食和礼物,桌洞里也塞满了情书,徐舟野看都没看直接放书包里了。
这顿操作属实把路如言看的一愣一愣的: “野哥,你厉害啊,区区一下午就收到了这么多礼物和情书。来吧兄弟,我给你个大大的拥抱,要不我也给你写封情书?”
徐舟野抬眼看了他一眼,无语地笑了声:“路如言,你家伙要是不会说话,就圆润地滚。”边说边随手拿起桌上的礼物朝他一扔。
“欸,不是,你这也太开不起玩玩笑了。”他笑着,轻松地接住扔过来的礼物,走到徐舟野旁边,拉出个椅子坐下。
另一边,班里的一大半人趴在桌子上午休,林禾蕤不知道为什么,满脑子都是徐舟野的身影,想到这她就睡不着了。
她轻轻站起身拿着水杯,想到外边去透透气。
她的班级高一(3)班,被安排在三楼。
泰新一中有个规定,高三年级在一楼,为了节约上课时间,而且上下楼方便。
林禾蕤靠在栏杆上吹着风,夏风带来了许些凉意。
这种天气穿一中的校服外套是最合适的,不会热也不会冷,她穿着深蓝色的外套,扎着高马尾,圆圆的脸上戴着一副有些厚重的眼镜,眼睛圆溜溜地盯着楼下。哪怕下那么大的雨,还是有一些打篮球的男生风雨无阻。
林禾蕤思绪飘远,忽然脑海中冒出个想法,她很想去徐舟野的班级门口,偷看他一眼,只是偷看他一眼。
走到他的班级门口,她听见路如言对徐舟野说: “一会放学去我们家吃水饺怎么样?”路如言冲他微微挑眉,使坏地笑了笑。
泰新一中旁边开的喜羊羊水饺店就是路如言他们家开的,好吃不贵,很多学生放学后都会去吃一碗热气腾腾对水饺。
徐舟野转过头说了句:“好久没吃了,真想念路叔叔做的水饺。”
门口的林禾蕤没有再继续听下去,很快就回了班级,却记住了徐舟野说要去吃水饺的事。
林禾蕤将这些事情记在本子上,一个一个小点地记下来,记在心里。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
她写到:
“暗恋者只有腹语,只有一沓撕不完的日历和没有纪念日的计算。”
“我喜欢你。只是漫漫荒野中最浓烈的一抹痕迹。只有我自己知道。”
他们说,当你无法控制得想起一个人,想与对方联系的时候。这些无法抑制心的轨迹的迹象,都在证明:你在为这个人心动。是的,我在为你心动。
这是她写在日记本的第一句话。这本她人生里以“他”为姓名的日记,在她确定真心的时候开始记录下自己滚烫心里一个永恒的夏天。
只是,这份情愫第一次出现在她安静的世界里,蝉鸣的喧闹是陌生,只有在夜晚看着对方社交平台更新的动态时,她才觉得自己是在明媚的春光和炽热的夏日中踽踽独行,而从前的岁月都没有像此刻的春夏这样落寞。
她脸上的红晕显得更鲜艳了,而且蔓延到身后颈间,仿佛温柔甘美的玫瑰花那般妖艳。随后,合上记录心事的本子。
谁也没留意到她的小动作。
在夕阳西下的时刻,天空渐渐浸染上一层柔和的琥珀色,宛如一张披着黄金绸缎的大地。
林禾蕤收拾好东西,走的时候还不忘和江晚玥打了个招呼。
“玥玥,我先走了啊。”林禾蕤背起书包,一溜烟的功夫就不见了。
她和江晚玥都是走读生。
江晚玥的家离一中很近,但她想摆脱家里的控制,不愿意走读。奈何刚开学没多久,她受不了住校的生活,又重新办了走读。
但林禾蕤不一样,她家庭情况和江晚玥不同,必须得走读。
“欸,好,蕤蕤你路上小心啊!”江晚玥点了点头,嘱咐了她几声。
林禾蕤背上书包离开学校后,并没有马上就回家,她借用了商场的公用电话给爸爸打了个电话。
“喂,爸爸我今天想去图书馆学习会儿,可能会晚点回来。”她拿着公共电话凑近耳边,有点紧张,这还是她头一次撒谎。
大概是难得听到她要晚回的消息,电话那头的林杰停顿了几秒,才开口:“去图书馆啊,那身上的钱够吗?路上小心点啊,回家记得早一点,爸爸今天下班晚,没来得及做饭,你自己在外面吃点啊。”
“钱够了的,你放心吧。”她乖乖地“嗯”了声回答,一会儿才挂断电话。
林禾蕤挂了电话后松了口气,转身往喜羊羊水饺店走去。
进店后林禾蕤选了个偏僻靠窗的角落坐下。由于她脚步声音特别轻,老板十分钟后才注意到她。
林禾蕤点了一份虾饺,那个时候的重市并不算太发达,一份虾饺才十块钱,里边食材很新鲜很好吃,泰新一中不少学生都会去他们家吃水饺。
她抿着嘴紧盯着水饺店门口,人来人往,唯独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禾蕤叹了口气,又笑自己有些傻,就因为那么一句话就当真了。
林禾蕤低头吃着虾饺,正要站起来问老板要个打包盒,那个少年正背对着她也在看墙上挂的招牌。
徐舟野穿着深蓝色的校服,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不知道要吃什么。
她站在那儿忍不住看了徐舟野好几眼,直到老板的声音响起,才拉回她的思绪。
“哟!几年不见舟野都长这么大了。”路父站在徐舟野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微微晃了一下。
徐舟野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路叔叔好!”他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
他点份和林禾蕤一模一样的虾饺,耳畔边却传来了清润熟悉的声音:“宣传委员,你旁边有人吗?我能坐在这儿吗?”
林禾蕤抬起头,见到是徐舟野,脑袋像是宕机了似的,整个人蒙住,紧张得有些结巴:“啊啊,没,没人的,你……你坐吧。”
她不好意思地紧抿着唇,手指蜷缩起来,呼吸有些紧促。
徐舟野没留意到面前女孩的异常,只礼貌地说了句“谢谢”,拉开椅子坐在了林禾蕤的旁边。
他坐下的瞬间,从书包里掏出手机给妈妈打着电话。林禾蕤有注意到手机的牌子,听江晚玥说起过,好几千块钱,不便宜。
云朵喝醉了酒,晚霞漫天。那一轮血色红日在西山之上,洒下漫天的晚霞,天空被夕阳的余晖映照得一片火红。
林禾蕤屏住了呼吸,用余光偷偷地瞧了一眼旁边的徐舟野,谁曾想正好碰上他的眼神,她害羞的低下头,心却跳地飞快。
少年侧脸英气,坐姿标准,细散的碎发垂在他硬朗的眉骨,鼻挺唇薄,那双清墨般的桃花眼深邃似谭,微微上挑的眼尾像是抹了极淡的红晕。
天光衬得他皮肤很好很白。
她甚至能看见他鼻骨上的那颗痣,高挺的鼻梁上夹着一副金丝眼镜,他整个人像是从书里走出来的。
不经意间的对视,促使仓皇的心跳出逃。
荡起隐晦的波涛错落在我的间隔上。
周而复始的,让爱意悬崖勒马在即将叩响的目光。
林禾蕤不敢再看徐舟野,生怕被他发现。她慌慌张张地低下头,迅速吃着饭,心跳却加了速,跳得很快很快。
她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嘭嘭嘭”,像是篮球触地的声音,很沉重。
林禾蕤咬着嘴唇,没敢在那儿待太久。
因为徐舟野的存在,他们离得很近,她都能听见少年呼吸的声音。身边坐着徐舟野,她根本没有办法好好吃饭。
所以没过多久,林禾蕤就吃好了,就抱着书包和付完钱要走。
徐舟野见她站起身来,便站起来给她让出道来。
“谢谢。”她低下头,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叫。
但徐舟野还是听到了,他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不客气。”
林禾蕤走出去后,他又重新坐在位置上,继续低头吃饭。
一切早就命中注定。
多年后,她再次想起徐舟野,我从来没有忘记你,一点都没有。
我好像隐隐约约感受到了夏天的风,已经到了我们相遇的季节,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可我还是会想起从前的点点滴滴,这个坎我好像永远也迈不过去,陷入那片困境走不出来。我确实是一个很难抛下过去的人,就像个拾荒者,始终在和有你的回忆徘徊。
“长镜头,越拉越远,越来越远,事隔好几年……”
就这样长长镜头,让我怀念一年又一年。我常想着从过去的某个时刻倒流,因为能让我回忆的每一刻里都有你,每天都在回忆过去的每天每天。
看到以前的那些聊天记录,留存下来的极少的照片视频,感觉太不真实了,那些画面清晰又模糊,那些回忆还是会让我哽咽。或许那年夏天,我们一同走过。
没有刻意去想念你,只是在很多瞬间想起。这场雨季太久了,看不清前方的路,也找寻不到答案,只留下我一个人在雨中迷失沉沦。
这份感情一旦发生,好像就不会消失。正如那些记忆从来没被遗忘过,而我总是在自欺欺人。
直到现在,还是总会有那么一瞬间,一个被我珍藏在内心深处无法触及的地方的人,被清楚地想了起来。
时间在燃烧,思念在喧嚣。
而我,在释怀过程中,再次喜欢上你。
林禾蕤从图书馆出来后,就回家了。在水饺店耽搁了一些时间,所以回家的路上,她的步子很急,迈得很快。
在小巷的拐角口,听到这样一声。
“哟,这不是林禾蕤嘛,干什么去了?你那个好朋友江晚玥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啊?”
林禾蕤闻声望过去,是几个和她差不多大的男生。她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僵,忙着低下头,步子加快。
“欸,别走啊,我问你话呢,不知道回答啊?”
“我虎哥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啊?要不要陪哥几个去玩玩啊?”
“欸,她家这么穷,哪有钱让她玩啊,旁边有泔水桶,她只配吃这个。”
几个恶劣的男生,在她背后发出阵阵嘲笑声,有的吹口哨,有的说着难听刺耳的话。
林禾蕤攥紧手,整个人颤抖着,但她没有回头,只是走得越来越快。
她就想赶紧消失在这些人的眼里,把那些难听的话全都拒之门外。
“让你走了吗?”一只粗壮的手臂从后面拽住她的衣领,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窒息。她被强行转过身,对上了林虎那张带着狰狞笑容的脸。
几个男生是职高的混混,他身后站着两个跟班,一个是瘦高的赵明,另一个是满脸痘痘的王志强。这三个人是学校里出了名的混混,专门找像林禾蕤这样家境不好、性格内向的学生“收保护费”。
“你们爸爸妈妈知道这些事吗?还想进一次公安局?”林禾蕤声音冰冷。
这几个混混被江晚玥打跑过几次,还上报给了校领导,蹲了几天的局子,最近又被放出来了。
“你个没妈的孩子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句话来的?”
妈妈头七过后,爸爸带着她搬来重市。林杰脾气不太好,嘴巴直不会讲奉承的话,老板们都不愿意给他工作的机会。好不容易找到了汽车维修的工作,还落下来腰疼的毛病。
“把钱都交出来,虎哥要收保护费。”黄毛在一旁帮腔,伸手就要抢林禾蕤的书包。
林禾蕤死死抱住书包,声音细如蚊蝇:“我……我没钱……凭什么给你们。”
“你说什么?大点声!”林虎凑近她,呼出的热气喷在她脸上,带着一股烟臭味。
林禾蕤的腿开始发抖。她的书包里确实有钱,是爸爸给她这个月的生活费,她省吃俭用存下来的三百多块。爸爸在汽修厂打工,落下腰疼后收入更少了,这些钱对她家来说不是小数目。
“我……我真的没钱了……”林禾蕤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林虎冷笑一声:“没钱?那就搜搜看。”他一把夺过书包,粗暴地拉开拉链,书本、文具哗啦啦掉了一地。
林禾蕤蹲下去想捡,却被黄毛一脚踢开。
“哟,这不是钱吗?”林虎从一本英语书里翻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得意地晃了晃。
林禾蕤的心一下子揪紧了。那是她攒了三个星期的钱,本来打算明天放学后去买爸爸需要的膏药。
她鼓起勇气伸手去抢:“还给我!那是我爸爸的医药费!”
林虎一巴掌扇在她脸上,火辣辣的痛感让林禾蕤眼前发黑。
“医药费?那你爸就该去死!”他数了数钱,不满地啧了一声,“才三百多,穷鬼就是穷鬼。”
林禾蕤捂着脸,泪水终于决堤: “把钱还给我!”她突然扑向林虎,抓住他的手腕狠狠咬了下去。
“啊!贱人!”林虎痛呼一声,甩手就是一记耳光,林禾蕤被扇倒在地,嘴角渗出血丝。
“虎哥,要不要教训她一顿?”黄毛摩拳擦掌地问。
林虎甩了甩被咬出血的手腕,眼中闪过狠厉:“当然要,让她知道反抗的代价!”
林禾蕤蜷缩在地上,看着三个男生围上来,绝望地闭上眼睛。就在这时,一个慵懒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哟,虎哥又在欺负小女生啊?真有出息。”
所有人同时转头。一个高挑的男生推着自行车,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他头发微乱,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但眼神却冷得像冰。
“路如言……”林虎的表情变了变,明显有些忌惮,“这不关你的事。”
路如言慢悠悠地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林禾蕤,又扫了眼林虎手里的钱:“三百块也值得你这么大动干戈?你家破产了?”
林虎想说什么,被黄毛拦住。他们几个知道路如言不好惹,上次堵着另一个女生要保护费被他看见了,狠狠地打了一顿,结果他们就在医院躺了两周。
“我们走。”林虎阴沉着脸,把钱扔在地上,转身离开。
“欸欸欸,你没事吧?我扶你起来。”路如言有些慌乱地把自行车停好,见她还瘫坐在地上,上前欲扶起林禾蕤。
“没事没事,我能自己起来。”林禾蕤看他要过来扶自己,摆了摆手,手心撑着地就站起来了。
“那个,你要不要去医院啊?”路如言有点不好意思,神色紧张。
她下意识地咬唇,有些紧张:“我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
林禾蕤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觉得有些熟悉。对上他那眼睛,她愣了几秒才想起来,是徐舟野身边的那个男生。
路如言的眼睛和徐舟野很像,都是单眼皮,桃花眼,但他和徐舟野给人的感觉完全相反。
徐舟野是那种看着很温柔的邻家大男孩,偶尔有点痞。
路如言就是那种,很痞里痞气的长相,看着还有点不好惹,长相很硬气。用林禾蕤那时第一眼的看法来说,就是看着不像个好人。
“擦擦吧,脸都肿了。”
眼前的女孩皮肤很白,眼睛像杏子一样又大又亮,脸上带着些婴儿肥。
林禾蕤接过纸巾,小声说了句“谢谢”,然后开始收拾散落一地的书本。
“你叫什么名字?”路如言蹲下来帮她捡书。
“林…….林禾蕤。”
“哦,高一(3)班的。”
她轻轻地“嗯”了一句。
年级第一,宣传委员。
谁没听说过林禾蕤的名字,只是有的人不认识她罢了。
“今天谢谢你了,我得回家了,再见。”她看了一眼暗暗的天色,想到爸爸还在家等着自己,再晚回去就不好了。
她礼貌地向路如言点了点头,握紧书包的背带,与他擦肩而过,步子急匆匆的。
“欸……”路如言没拦住她。
她对我毫无兴趣,我对此一目了然。
那份感情既不澎湃,也不深刻,甚至可以用无聊来形容。和某些烂俗的校园剧桥段一样,假装若无其事的路过,有意或无意的苍白搭话,泯然众人的交流与关心,角落里稍显猥琐的观察与窥探,一些课间时刻不敢对视的眼神闪烁,嗯,就这些而已,没有什么特别的。
这份始于学生时代,也止于学生时代的心情,在成年后的某个时刻曾短暂的死灰复燃,接着又熄灭。
有人会说我从来没有努力过,就随意的放弃未知的可能性,是个懦夫。我不觉得在应该用功读书的年纪隐藏这份悸动,是错误的选择,反而很庆幸,没有因为一时的躁动对她造成多余的打扰。
高中毕业之后,他和林禾蕤分别去往了一南一北的两个城市上大学,我也不觉得这种情况下的主动出击是正确的,首先她从来没有对我展露过一丝异样的情愫,其次就算我采取行动,有幸打动了她一分半毫,也无法保证能妥善的照顾好她。
大学时,昔日好友都有了各自的新生活,朋友之间的联系也自然而然变少,那份感觉也渐渐平淡消散。直到后面路如言去北京发展。很不想承认,但真的非常高兴,能有机会与她产生新的羁绊。
喜欢一个人不需要具体的原因,不喜欢一个人也是。
路如言展开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追求,并不意外的以失败告终。我很确定所表达出来态度与内心一样真诚,也用尽全力的去揣度她的喜好,想让她开心,客观条件上来说自己也并不算糟糕,各方面都还算不错。
可爱情这事情,不是套对公式就能解出来的数学题,没感觉就是没感觉,我明白她还没有彻底放下徐舟野,所以接受的也很坦然,默默退回原先的位置,耐心等待内心那场小规模地震的余波随着时间渐渐消失。
值得一提的是,她委婉拒绝我的那天,是九月的某个下午,风和日丽,阳光明媚,天空像一封情书,蓝的很透彻,像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