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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想念 ...


  •   夏日祭的夜晚,小镇广场挂满了五彩灯笼。

      临时搭建的舞台上,“逆光”乐队正在进行最后一次排练。

      明天,方迟让就要带母亲去云南,而陆听厌也将回江城准备高三。

      “再试一遍《雨季车站》?”林小鹿提议,声音比平时低沉。

      没有人反对。

      周毅敲响鼓棒,音乐再次响起。

      这一次,没有观众,没有评委,只有四个年轻人沉浸在即将分别的旋律中。

      方迟让的歌声比以往更加深情,仿佛要把所有未言之语都倾注其中。

      排练结束,林小鹿突然哭了起来:“我不想你们走...”

      周毅笨拙地拍着她的背,自己眼眶也红了。

      陆听厌和方迟让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谷仓的地板上交汇。

      “至少...”周毅吸了吸鼻子,“我们今晚的演出要炸翻全场!”

      夏日祭比想象中热闹。

      广场上挤满了人,连周边几个镇的居民都来了。

      当“逆光”登台时,欢呼声几乎掀翻屋顶。

      陆听厌扫视台下,看到了外公、陈志强、方医生,甚至还有杜明和他音乐社的成员。

      但没有父亲的身影——这让他松了口气。

      演出很成功。

      《墙外》和《雨季车站》引发了全场大合唱,连杜明都跟着节奏点头。

      最后一首歌是他们的新作《盛夏光年》,陆听厌作曲,方迟让填词,讲述一个关于离别与承诺的故事。

      “无论相隔多远/我们的旋律终将重逢...”方迟让唱到这句时,目光与陆听厌相遇,在舞台灯光下闪烁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演出结束后,人群久久不散,要求安可。

      四人又加演了一首翻唱歌曲,这才得以脱身。

      收拾器材时,一个意外的访客出现了。

      ——陆名站在后台入口,西装在一群T恤短裤中格外显眼。

      “爸?”陆听厌放下吉他,心跳加速。

      陆名走近,表情比往常柔和:“演出...不错。”

      这句简单的称赞让陆听厌愣在原地。

      两年来,这是父亲第一次肯定他的音乐。

      “谢谢。”他谨慎地回应。

      陆名看了看方迟让和其他人:“能单独谈谈吗?”

      广场边缘的长椅上,父子二人相对无言。

      远处传来祭典的音乐和笑声,衬得这一刻更加安静。

      “我明天回江城。”陆听厌先开口。

      陆名点点头:“我知道。”他停顿了一下,“你妈妈给我看了决赛录像...你确实很有天赋。”

      陆听厌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

      ——这是梦吗?父亲在肯定他?

      “我不该阻止你。”陆名的声音很低,几乎被周围的噪音淹没,“只是那场车祸...我看到方岳的尸体时...”

      陆听厌猛地抬头:“你当时在现场?”

      “我是第一个赶到医院的。”陆名的目光投向远处,“方岳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约定好,等他比赛回来一起组乐队。”

      这个从未听过的往事像一记重拳击中陆听厌的胸口。

      他突然明白了父亲对音乐的恐惧从何而来。

      ——那不是厌恶,而是创伤。

      “爸...”

      “高三你安心准备高考。”陆名打断他,“毕业后...如果你想走音乐这条路,我不会再阻拦。”

      陆听厌眼眶发热,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他想说谢谢,想说对不起,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还有,”陆名站起身,“方迟让那孩子...很有才华,省艺校的王教授很看重他。”

      陆听厌惊讶地看着父亲:“你认识王教授?”

      “老朋友了。”陆名难得地笑了笑,“当年我和方岳都是他的学生。”

      这个晚上,陆听厌觉得自己对父亲的认知被彻底刷新了。

      原来那个严厉冷漠的男人,也曾是个怀抱音乐梦想的少年。

      原来他对自己的阻拦,不过是出于一个父亲笨拙的保护欲。

      回到后台,方迟让已经收拾好了器材,正坐在台阶上等他。

      月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银色的轮廓。

      “你爸走了?”方迟让问。

      陆听厌点头,在他身边坐下:“他说...不会再反对我玩音乐。”

      方迟让微笑:“那很好啊。”

      “他还说...王教授很看重你。”

      方迟让的笑容淡了一些:“面试在九月初...如果我妈情况允许的话。”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各自想着心事。

      祭典的灯光在远处闪烁,像天上的星星落在了人间。

      “我带了东西给你。”陆听厌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我写的所有曲子...还有歌词构思。也许你能用上。”

      方迟让接过笔记本,轻轻翻开。

      里面密密麻麻记满了乐谱和零散的歌词,有些页面还沾上了咖啡渍或橡皮擦屑。

      他小心地抚平一页折角,仿佛那是什么珍贵文物。

      “我也有东西给你。”方迟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我的歌词集...还有一些没写完的。”

      交换完本子,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这像是一种仪式,一种承诺。

      ——即使分开,他们的音乐仍将相连。

      “时间不早了。”方迟让最终站起身,“明天还要赶早班车。”

      陆听厌也站起来,两人面对面站着,近到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

      ——方迟让带着淡淡的柠檬洗发水味,陆听厌则是汗水和吉他拨片的金属味。

      “云南...玩得开心。”陆听厌干巴巴地说。

      “嗯。”方迟让点头,“你...高三加油。”

      如此平常的道别,与他们此刻胸中翻涌的情感形成鲜明对比。

      陆听厌想说更多,想说自己会想念他们的排练,想念方迟让放在他课桌上的早餐,想念那些在谷仓里肩并肩创作的时刻。

      但最终,他只是看着方迟让转身离开,背影渐渐融入夜色中。

      回外公家的路上,陆听厌翻开方迟让给他的歌词本。

      最后一页是一首未完成的新歌,标题是《给G》——G for Guitarist(吉他手)。

      歌词只写了一半,但已经足够让他胸口发紧:

      “在分开之前/请记住这个夏天/记住我的眼睛/在雨中闪闪发亮的样子...”

      第二天清晨,陆听厌站在月台上,背着吉他,拎着行李。

      外公拍了拍他的肩:“放假就回来。”

      陆听厌点头,目光却不断扫视人群。

      ——方迟让说过他们也是今天出发,但班次比他晚一小时。

      他既希望能再见一面,又害怕那种尴尬的道别。

      “找方家那孩子?”外公了然于心,“他们改签了,昨晚的夜班车。”

      陆听厌胸口一空:“哦。”

      火车进站的轰鸣声中,外公突然塞给他一封信:“迟让让我转交的。”

      信封很普通,上面工整地写着“To陆听厌。”

      陆听厌小心翼翼地放进内兜,准备上车再看。

      火车缓缓驶出站台,小镇的景色渐渐后退。

      陆听厌靠窗坐着,终于打开了那封信。

      「陆听厌: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们已经在去云南的路上了,原谅我不告而别,我不擅长当面道别。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在认识你之前,音乐对我而言只是一种技能,一种可能改变命运的工具。是你让我明白,音乐本身就是一种生命。

      无论未来如何,请记住我们在谷仓里创作的那些旋律,记住雨季车站里的对话,记住这个夏天。

      我会每天检查邮箱。希望收到你的消息。

      PS.附上云南的地址,如果你愿意,可以给我写信。

      方迟让」

      信纸背面是一个大理的地址和一个小巧的五线谱图案。

      ——是他们第一次即兴合奏时陆听厌弹的旋律片段。

      陆听厌将信纸贴在胸口,闭上眼睛。

      窗外的风景飞速后退,如同逝去的夏天。

      高三的生活比想象中枯燥且忙碌。

      陆听厌剪掉了夸张的绿红挑染,耳环也摘了,每天淹没在题海中。

      但每晚睡前,他都会拿出方迟让的歌词本,轻轻哼唱那些未完成的旋律。

      他们保持着每周一封信的频率。

      方迟让的字迹总是工整清晰,描述着云南的蓝天、洱海的日出、母亲渐渐好转的气色。

      陆听厌的回信则潦草得多,满是高三的抱怨和对音乐的想念。

      十月的一天,陆听厌收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方迟让的母亲成功匹配到了□□,手术定在下个月。

      「医生说这是个奇迹。」方迟让在信里写道,「捐赠者是个车祸脑死亡的年轻人,血型和组织配型都完美匹配,手术费用了我们赢的奖金和一部分捐款,妈妈让我代她谢谢你——如果没有乐队比赛,我们不可能这么快凑够钱。」

      陆听厌回信时附上了一张自己在琴房弹吉他的照片——这是父亲安排的周末音乐课程,专门请了老师指导他乐理和编曲。

      照片背面写着:「我爸的主意,他说如果真想走音乐这条路,就得系统学习,PS.我好像开始理解你当初为什么那么执着于音准了。」

      冬天来临前,陆听厌收到了一个包裹。

      ——里面是方迟让在云南各地收集的明信片,每张背面都写着一小段歌词或旋律。最下面是一盒磁带,标签上写着《给G的demo》。

      录音机里传来方迟让的声音,比记忆中更加低沉:“这是我用当地录音室录的小样,设备很简陋,但...希望你喜欢。”

      接下来的半小时,陆听厌沉浸在那些旋律中。

      ——有些是他们一起创作过的,有些是全新的。

      最后一首是完整的《给G》,方迟让填完了歌词,温柔地唱着离别与思念。

      陆听厌反复听了三遍,然后拿起吉他,开始为这首歌编配和弦。

      录好后,他将磁带寄回给方迟让,里面加了一段自己的吉他伴奏。

      就这样,通过信件和磁带,他们的音乐对话跨越了千里。

      陆听厌的高三生活因为这份遥远的联系而不再那么难熬。

      春节前夕,方迟让和母亲回到了小镇。

      手术很成功,林月华的恢复情况超出医生预期。

      陆听厌通过外公得知这个消息时,正被期末考压得喘不过气。

      「医生说妈妈至少还有五年时间。」方迟让在新年贺卡上写道,「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PS.我通过了省艺校的面试,如果高考文化课达标,九月就能入学。」

      陆听厌将这张贺卡贴在书桌前,成为枯燥备考日子里的一束光。

      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模拟考,陆听厌出人意料地冲进了年级前五十。

      父亲罕见地拍了拍他的肩,母亲则从北京寄来了一台专业录音设备。

      “无论你考到哪里,”父亲在晚餐时说,“音乐...别完全放弃。”

      这是陆听厌记忆中父亲最接近“我爱你”的一句话。

      高考结束后的夏天,陆听厌原本计划立刻回小镇,但母亲安排了一家三口的欧洲旅行。

      ——这是他们多年来第一次全家出游。

      旅途中,陆听厌在维也纳的街头艺人身上看到了方迟让的影子,在巴黎的地下音乐酒吧想起了他们的谷仓排练。

      他拍下每一处与音乐有关的风景,准备回去与方迟让分享。

      与此同时,方迟让的信也追随着他的行程,从罗马寄到柏林,再到阿姆斯特丹。

      每封信都附着一页乐谱,连起来是一首长篇组曲,名为《欧罗巴映像》。

      ——尽管方迟让从未踏足欧洲。

      「根据你的描述想象的。」他在信中写道,「希望有一天我们能一起站在这些地方,为陌生人演奏我们的歌。」

      八月初,陆听厌终于回到小镇。

      谷仓还保持着去年的样子,只是多了些灰尘。

      他迫不及待地给方迟让发了短信,约他下午见面。

      等待的时间里,陆听厌弹遍了他们所有合作过的歌曲。

      当熟悉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时,他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方迟让站在门口,逆光中他的轮廓比去年更加挺拔。

      他剪短了头发,肤色因为云南的阳光而变深,但那双眼睛——依然清澈如初。

      “好久不见。”方迟让微笑,“吉他手。”

      陆听厌放下吉他,两人相视一笑。

      一年的分离仿佛只是一场短暂的梦。

      “你妈妈怎么样?”

      “恢复得很好。”方迟让走进谷仓,手指轻抚过蒙尘的调音台,“医生说简直是医学奇迹。”

      陆听厌咧嘴一笑:“那省艺校呢?确定去了?”

      方迟让点头:“你呢?考上哪里了?”

      “北师理工。”陆听厌做了个鬼脸,“我爸的母校。不过...”他压低声音,“我偷偷报了北京现代音乐学院的夜校。”

      方迟让眼睛一亮:“所以...我们都会在北京?”

      “嗯。”陆听厌点头,“虽然学校离得远,但...周末可以一起做音乐。”

      方迟让的笑容比夏日阳光还要灿烂:“我有很多新歌词想给你看。”

      “我也有很多新曲子。”陆听厌拿起吉他,“现在就开始?”

      就这样,在分离一年后,他们的音乐对话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谷仓,吉他,和两颗同样热爱旋律的心。

      但这一次,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当陆听厌即兴弹奏一段新旋律时,方迟让自然地靠过来,肩膀贴着肩膀,头几乎靠在他肩上。

      这个亲密的距离让陆听厌手指发颤,弹错了一个音。

      “紧张?”方迟让揶揄道,呼吸扫过陆听厌的耳廓。

      “才没有。”陆听厌嘴硬,却红了耳尖。

      傍晚时分,他们并排坐在谷仓外的草堆上,看着夕阳西沉。

      陆听厌鼓起勇气,轻轻握住了方迟让的手。

      令他惊喜的是,方迟让没有抽开,反而与他十指相扣。

      “这一年...”陆听厌轻声说,“我很想你。”

      方迟让的睫毛在夕阳中镀上一层金边:“我也是。”

      这简单的三个字,胜过千言万语。

      陆听厌转头看他,两人的距离近到能数清对方的睫毛。

      他慢慢靠近,给了方迟让足够的时间躲开——但他没有。

      他们的第一个吻轻柔得像一片羽毛落下,带着夏日傍晚的温热和青草的清香。

      当分开时,两人都有些害羞地笑了。

      “早该这样了。”陆听厌嘟囔。

      方迟让笑着靠在他肩上:“不晚。”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融合在一起,如同一首完美的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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