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0、切磋 ...

  •   却说尚在三月时,孤明月中了玉涅所下“笑春风”之毒,招引无数蛇蝎亲近,自此受惊,大病不起,直到六月才病愈。也不敢责问九佞,闷声不吭去了校场看众军操练。
      其时叶知暮在军中渐有威名,因校尉李纲不在,便暂代其职,教授擎天军马上枪法。另有黑豆教习射术,张星敛教以突击之策。
      叶知暮教过一轮,前来问了好,道:“大人不去养病,上这儿来做什么?”明月笑道:“我来偷点招数。”
      知暮也笑道:“大人轻功那般了得,还用得着学别的招数么?”
      明月讪讪道:“我功夫确实不大好。上次交战凶险异常,若非你仗义相助,恐怕早已命丧九泉了。”
      “这个上次,距今可是有三个来月了。”知暮戏谑一句,想起二人初见时在焉云校场比试一事,不由露出骄傲的神色。二人相识两年来,明月荒废了武艺,而知暮则因那次教训一直勤练至今,所以武功谁高谁低一目了然。
      其余军士练了一会,也纷纷上来搭话:
      “大人气色可好多了。”
      “前几天伙房里有个孩子嚷着要见大人。”
      “昨天也有个年青人登门拜访,被玉节度使赶出去了。”
      自从来到大漠以来,明月一直因为外表柔弱而多多少少受到歧视,见此场面不由有些受宠若惊,一一答了话。
      军士们见她言辞亲善,问题也越发直率起来:“大人真是女子?”
      “不知道那位右大人和左大人是什么关系?”
      “听说您是因为反对节度使与卫王长女的婚事,才被贬谪的。”
      “大人的父亲也还算是够义气……”
      明月面色尴尬起来,哑然半晌,侧头问知暮:“谁把他们带得这般聒噪的?”话音才落,瞥见不远处几道身影,于是恍然。
      目光所到之处正是秦素,正与一伙少妇作堆儿叽叽喳喳,眼神兴奋地发着绿光。众女见了明月,欢呼一声前来挽她胳膊,连拖带拽地将她拉离校场,而嘴里问的话正是方才军士们所问。
      知暮汗颜,转头去看秦素,见她神采俱与以往不同,似乎多了些灵气,不由欣然。秦素掏出一块方帕给他,喃喃:“刚才城边上有个生人叫俺带给你的。”
      打开一看,写的是“约明日晌午,城郊半里原,持枪马”几行字。
      秦素努力挪开视线不去看方帕上的字,只作不经意地问:“咋了?”
      知暮回过神,勉强笑着敷衍了几句,心里模糊地锁定了一人。当夜擦拭缨枪至三更,默然无言。
      第二日草草结束操练,骑上马出了城。行了不到半刻,便到了半里原。
      去时日头正中,茫茫草地不过一尺高,中间立着一个八尺高的断手壮士,尤显得高大。一人一马悄然挺立,安静得如地上的铁锤。这人就是三四个月前双重一战中与他较量过的印天士卒。
      知暮叹了口气,下马慢慢走近几步,拱手道:“擎天叶知暮。不知足下怎么称呼?”
      “我知道你。”壮士顿了顿,接着以一种奇异的语气道,“我么,印天无名小卒,叶三郎自然不认识,也不必认识。”
      叶知暮闻言又是苦笑。有能力近得钟州半里不遭人发现,甚至堂而皇之地在城门口截人捎信……该说她胆量惊人,还是武艺惊人?
      “我来讨教叶家枪法。”壮士直切主题,双目炯炯地盯着他,暴戾和霸气在眼底流荡。
      “你怎么就能肯定我一定会应战?”被他傲慢的语气一激,知暮心理也有些不舒服,不由反唇相讥。
      壮士嘿嘿怪笑:“上次一战,三郎明显落于下风。我素来听说叶家枪种种传闻,不愿相信这就是它的实力,所以今天来确认一下。”
      这话一出,知暮面上如同给人箍了一掌,火辣辣的刺痛。他习武二十年,虽然只通晓六七分枪法,但也自认是一二流的高手,几时被人这般羞辱过?当下心头怒火熊熊而起,抡起缨枪比了个“请”的姿势。
      壮士捡起铁锤跳开几步,拉开架势开打。这锤不过三尺长,哪记得上八尺缨枪灵便。知暮且打且退,每每与他保持五六尺距离,缨枪忽左忽右忽上忽下,一触即收,不给他啊半分近身的机会,倒在他身上挑出些血洞来。
      如此打过二十来回,缨枪忽然变招,灵巧地贴着铁锤绕过几圈避开攻击,往斜下里一刺,正中对方膝盖骨。壮士一时吃痛微蹲,空门大露。知暮哪里肯放过这大好机会,奈何一时拔不出枪,又不敢近身肉搏,便只在手上加劲,欲让他起身不得。
      壮士膝上受创,疼得冷汗涔涔,手上一时使不上力。知暮挑衅地问:“我叶家枪如何?”
      壮士忽然冷笑:“不过尔尔。”说着拎锤的手猛然拽过枪身折为两段。这个动作带动了皮骨下的枪头,他皱眉吸了口气,额头青筋暴起。不由多想,又立刻抡出铁锤。
      而知暮因方才的拉扯,惯性之下向前一跌,已距离壮士不到三尺。这一锤出来,进退不得,只得丢了半截枪身,匐地右滚,险险避过。
      趁那壮士歇气的空当,他纵身跳起,一连后退了四五步,目光迅速在四周扫了一回。茫茫半里都是沙和草,连一根树枝叶见不着。唯一的“武器”,就是那把已经断作二截的枪。
      对于江湖中人来说,武器被夺或者被毁就是失败的象征,正常情况下众人都会“点到为止”。只不过二人都是将士,不讲江湖规矩,除非对方认输,不然“不死不休”。但是怎么能认输?一旦认输,输掉的不仅仅是自尊和面子,更是叶家几百年来的名声。
      壮士提了口气站起来,嘿嘿然笑:“看来胜负已分。”他左膝上的伤口仍汩汩渗着血,皮开肉绽很是可怖,露出一小节森森的骨头来。
      知暮四下一望,心中有了对策,冷冷道:“再来。”
      壮士意外地挑了挑眉,也不多说,屈指在左腿上点了几处穴道暂时止血,略微活动了一下膝盖。
      知暮突然直冲过去,突然而来的动作令对方呆了一下。趁这会儿工夫,知暮出脚勾起半截枪身,正好砸在那壮士左膝白骨上,痛得他手一抖,铁锤飞了出去。知暮躲避不及,被击中胸膛,往后退了几步,喷出一口血来。而后又横冲过来,屈膝再踢对方的头。
      壮士因膝头吃痛而弯了身子,忽然刮过一股劲风,一抬头便被踢中正面,足下一个踉跄,仰面后倒。这时候断手的麻烦就体现出来了。
      知暮二话没说,立即压了上去,一脚踩住他左膝盖,一脚跪压他肚腹,右手制住他唯一的左手,左手却掐在了他脖颈上。
      那壮士使得一只二十多斤重的铁锤,可见蛮力不小。但知暮杀意浓重,震怒下的力道也是相当不可思议。壮士当下挣了几回,却惹得知暮更加恼怒,自己处境更加堪忧。
      “说!”知暮红着眼睛,冷冷开口,“我叶家枪法如何?!”
      “咳咳咳……”壮士从嗓子眼里挤出含糊的笑声,“小子,你冲、冲动鲁莽……嘿,这又不是枪法……我、我大意……咳……”
      知暮手上再加一道力气,胸腔满满的怒火燃得正旺,“成王败寇!说,谁赢了!”
      壮士憋得脸色发青,面容扭曲,还是怪怪地笑。
      知暮怒意更甚,脚狠狠碾在他伤口上,磨的血肉模糊,白骨扭曲。那壮士还是咬着牙,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闷哼。
      蓦然间,一道白光疾闪而过,直切知暮手腕。知暮连忙缩回手,那光贴着壮士脖子晃过,突然地顿住去时,自发竖起,斜插入土。壮士大惊,偏头去看,却是一柄银亮细长的剑,反射着耀眼炫目的白光。思及方才一幕,又是冷汗涔涔。
      知暮也呆呆望了那剑半晌,神情渐渐清明,再眼神复杂地看身下的壮士,心底一凉,忙起身退后几丈,突然侧身单膝跪下。
      壮士强撑着身子坐起,看清了那挥剑人,脸色一变。
      在不过二十丈处,迎风逆光立着一热,白衣黑发飘扬,一双狭长的眼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彩,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在笑,但是没人会觉得她此时是在笑。
      一时间谁也没有动,谁也没有开口。这诡异的场景维持了半刻钟,突然地被一声惊叫打破:“三郎!”
      喊这句话的是个憨头憨脑的大姑娘,穿着很怪异,衣服像是用旧布东拼西凑起来的,头发乱糟糟地束着。总之,是个品味奇特的人。
      那大姑娘叫过这一声后,便往这边跑来。才跑出几步,白衣人却开了口:“别过去。”声音不大,软软的有股南方的酥味儿,甚至连气势也是极弱的,却成功地让大姑娘的步子停了下来。
      知暮低头道:“请大人责罚。”
      “罚?罚啥,你又没做错啥事。”大姑娘好奇地又迈来一步,但接着瞥了瞥白衣人,迟疑地顿住了。
      白衣人身形一晃,转身来到二人中间,却是向那壮士道:“多有得罪。”
      壮士一怔,认出是将自己的手砍断的那个人,诧异而紧张地往后一挪身子,勉强道:“我和他只是在切磋武艺。”
      白衣人作揖致了歉意,面向知暮道,淡淡笑道:“叶公子说笑了。你是擎天弟子,连将军去了,李校尉未归队,如今威望名气渐渐在他人之上。我不过有参军这一虚职,莫说惩罚,连责备,也是以下犯上的罪过。”
      知暮面上一红,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白衣人也不难为他,继续道:“自己犯的事自觉向都督禀告请罪。好歹也是寄人篱下,行事多守点规矩,做个表率。”
      知暮沉声应道:“是。”
      白衣人淡淡瞥他一眼,屈指一挥,插在地上的剑化作一道银电飞来,“叮”的一声入鞘。在三人各怀心思的目光中,慢慢踱远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