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君》路之舟

6、音乐

　　晚上十点，我终于完成了所有功课和钢琴练习。父亲检查了我的学习计划表，满意地点点头。"明天早上七点，小提琴课。"

　　"好的，爸爸。"

　　躺在床上，我盯着天花板，身体疲惫但大脑异常清醒。手机显示23:45，我本该睡觉了，却鬼使神差地穿上外套，悄悄溜出家门。

　　街角的便利店还亮着灯。推门进去时，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收银台后，夏知锦正低头看一本书，听到声音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睡不着？"她合上书，我瞥见封面是《局外人》。

　　"嗯。"我走到饮料柜前拿了一瓶矿泉水，"我家就在附近，记得吗？"

　　她点点头，指了指店里正在播放的音乐。"你喜欢Radiohead？"

　　"老板的品味。"她耸耸肩，然后补充道，"不过确实不错。"

　　"《No Surprises》..."我不由自主地跟着哼了几句，"这首歌很适合深夜便利店。"

　　"没想到好学生也听摇滚。"她挑了挑眉。

　　"我有很多你想不到的一面。"我付钱时，我们的手指短暂相触，冰凉得像冬天的雨。

　　"你还好吗？"她突然问道。

　　我愣住了。这个简单的问题很少有人问我——不，是从来没有。人们总是问"你考得怎么样"、"比赛准备得如何"，而不是"你还好吗"。

　　"只是...有点累。"我听见自己说。这个回答如此接近真相，让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我们沉默地站着，Radiohead忧郁的旋律填补着空白。最终，我拿起水瓶。"明天见。"

　　"常余君。"她叫住我，"如果你需要...我是说，如果你不想回家，我公寓就在楼上。"

　　我转过头，胸口突然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我想答应，想逃离那个完美的牢笼，哪怕只有一晚。但最终，我只是说："谢谢。但...我不能。"

　　走出便利店，夜风拂过脸颊。我抬头看向夏知锦公寓的窗户，那里透出温暖的黄色灯光。Radiohead的旋律还在脑海中回荡，混合着摩托车引擎的轰鸣，以及那种久违的、名为自由的感觉。
　　———
　　钢琴声戛然而止。我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冷汗顺着脊椎滑下。

　　"又错了。"父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一把冰冷的刀，"第三乐章第十七小节，再来。"

　　我深吸一口气，重新开始。肖邦的《革命练习曲》在琴键下流淌，直到那个该死的转折点——我的手指再次打结，弹错了两个音符。

　　"停下！"父亲拍案而起，"这就是你准备比赛的水平？你知道评委是谁吗？你知道这次机会有多重要吗？"

　　"对不起，爸爸。"我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我会再练习。"

　　"第二名！"他像没听见我说话一样继续咆哮，"常家的人不做第二！你知道你让多少人失望吗？"

　　我盯着琴键上自己的倒影——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孩，眼睛下方挂着浓重的阴影。上周的青少年钢琴大赛，我确实输了，输给了一个音乐学院的附中学生。评委说我的技巧完美但"缺乏灵魂"。

　　"从明天开始，每天加练两小时。"父亲终于冷静下来，整了整西装领带，"还有，林老师告诉我你最近和那个问题学生走得很近？"

　　我的手指在琴键上微微一颤。"只是学校安排的辅导。"

　　"我不希望你被带坏。"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下周开始，我会让学校换人。"

　　"但是——"

　　"没有但是。"他打断我，"去练习吧，练到能弹对为止。"

　　我机械地点头，手指再次落在琴键上。父亲离开后，我的演奏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乱，最后完全变成了一团噪音。窗外的雨声渐大，与钢琴的杂音混在一起。

　　凌晨一点，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雨点敲打着窗户，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玻璃上抓挠。父亲的话在脑海中回荡："常家的人不做第二"、"你让多少人失望"、"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