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君》路之舟

1、辅导

　　九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透过礼堂高大的玻璃窗斜斜地洒进来。我站在讲台边缘，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演讲稿的边缘，纸页已经被我捏得微微发皱。

　　"接下来，请学生会会长常余君同学为大家做新学期致辞。"

　　掌声响起，我深吸一口气，走上台去。三百多双眼睛同时聚焦在我身上，这种被注视的感觉本该让我窒息，但三年来的训练已经让我的身体形成了条件反射。我的嘴角自动上扬十五度，露出那个练习过无数次的微笑。

　　"尊敬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

　　我的声音清亮而平稳，在礼堂里回荡。演讲稿是我熬了两个晚上反复修改的成果，每一个标点符号都经过精心考量。台下前排的老师们不时点头微笑，同学们也都很给面子地安静聆听——毕竟，常余君这个名字在学校里几乎成了"完美"的代名词。

　　年级第一，学生会会长，钢琴十级，校辩论队主力...我的人生就像一条笔直的高速公路，没有一丝偏离的余地。

　　当我讲到"高三这一年将是挑战与机遇并存"时，视线不经意扫过礼堂最后一排。一个女生正低头翻看一本书，对台上的演讲毫无兴趣。她扎着一个随意的马尾，几缕不服帖的黑发垂在耳际，在整齐划一的校服海洋中显得格外突兀。

　　夏知锦。这个名字在我脑海中自动跳出来。学校里著名的"问题学生"，旷课、抽烟、打架，据说还和社会上的混混有来往。此刻她正全神贯注地读着一本看起来破旧不堪的书，修长的手指偶尔翻动书页，指甲上还残留着一点黑色的指甲油——明显是开学检查时没清理干净。

　　我移开视线，继续我的演讲。像夏知锦这样的学生和我的世界不会有任何交集，就像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有相遇的可能。

　　至少当时的我是这样认为的。

　　放学铃声响起，我收拾好书包，婉拒了同学一起回家的邀请。开学第一天的事务比预想的要多，我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平复心情。天台是个不错的选择，那里通常没什么人。

　　推开天台铁门的那一刻，烟草的味道扑面而来。我皱起眉头，看到栏杆边倚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夏知锦。她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到是我，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后又恢复了那种满不在乎的表情。

　　"学生会长也逃课啊？"她吐出一口烟圈，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嘲讽。

　　"放学时间不算逃课。"我站在原地没动，"而且，校内禁止吸烟。"

　　她轻笑一声，把烟头在栏杆上按灭，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所以呢？你要记我名字？还是打算用你那套好学生理论教育我？"

　　我握紧了手中的笔记本。理智告诉我应该转身离开，但某种莫名的冲动让我向前走了几步。"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主动放弃自己的未来。"

　　"未来？"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像你那样当个完美的提线木偶就是未来了？"

　　这句话像一把小刀，精准地刺中了我最脆弱的地方。我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但表面依然维持着平静。"至少我对自己负责。"

　　"省省吧。"她把书塞进书包，从我身边走过时故意撞了一下我的肩膀，"不是所有人都稀罕你那套标准答案。"

　　我站在原地，听着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秋风卷着残留的烟味拂过我的脸颊，带来一丝凉意。

　　第二天早自习，班主任林老师把我叫到了办公室。

　　"余君啊，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林老师推了推眼镜，"夏知锦你知道吧？她上学期又挂了三科，再这样下去很难毕业。学校希望优秀生能带动后进生，我想安排你辅导她。"

　　"我？"我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但是老师，学生会的工作已经很紧张了，而且..."

　　"这是校长的意思。"林老师叹了口气，"那孩子其实很聪明，只是缺乏引导。就当帮老师一个忙，好吗？"

　　我张了张嘴，最终只能点头。走出办公室时，我看到夏知锦正靠在走廊墙上，显然也刚被"谈话"结束。我们四目相对，她眼中写满了抗拒和厌恶。

　　"别费心了，我不会配合的。"她压低声音说。

　　"正合我意。"我回敬道，"但看起来我们都没得选。"

　　她冷哼一声转身离开，而我则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就这样被强行碰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