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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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扬胸口起伏，没有回答，过了良久，才说：“你有没有心仪的姑娘？”易杭为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所讪，尴尬一笑。孙扬点了点头：“将来总会有的，有些事情没真正经历过便不会了解。就像爱情，花一样的骨朵，可你闻到的甜香终不如拈在指间知怜知怯。”
他的言语平实而贴近，像是朋友与朋友之间的促膝谈心。
孙扬缓缓说：“是衣香，季儿的房间里留下了她的味道。人家都说我和那丫头两情相悦，如漆似胶，呵呵，如漆似胶，和她在一起时间久了，她的衣香我怎会分辨不出来？那天一到屋里我的心便提了起来，怦怦乱跳，兀自存着一丝侥幸，不信那丫头真的敢下毒手，直到看见季儿的情状，整个人才像被抽空了一般……你知道吗？我从未有这样害怕过，抱着她到天井跪下，千百次地乞求老天，让我回到从前的穷苦困顿也好，让我受尽世人白眼也好，让我尝尽天下的苦、受尽人间的难，只求能让季儿回到我身边，只求能有这样一个女子，我甘愿万劫不复仍是痴痴不悔……可，那一整晚漆黑如墨，我拼尽了所有的力量再也赊不到老天的眷念，直到我的心和季儿的身子一齐冰凉。青儿，便是那个纯粹到无知的丫头，将我在世间最真的一点念想，生生践踏掉！”
易杭一阵缄然。也许有些心曲是他不能读到的，然而平心而论，如果换成自己，在那一刻又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孙扬抬手轻轻抚上墓碑，脸上无限温柔：“是我亲手葬了我的妻子，入敛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我亲自挑选的，从前我没能做一个好丈夫，以后也不会有机会了……从前在乡下，我们曾一起种地，那时刨开泥土埋下的是种子，等到了季节便长出各种蔬菜，看着南瓜、葫芦爬满豆架……我以为那样的日子我们还会很长久很长久……”他的眼泪一颗颗滴了下来，打湿在碑前，就此不再作声。说完了故事，天色已黄昏，远近的景物都模糊起来，大家沉浸在这场命运的悲坷中，一片静默，只有归鸦唱晚，在荒原上兀自盘旋来去。
冷寂的坟头，凄单的身影，让易杭恍惚想起另一个幽遐的传说。
来年花发，待到墓草回青，茫茫尘世还有谁知道一抔黄土下曾经的山盟海誓？
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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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害陈姑娘时，你为什么哭？”过得许久，他才轻轻问了一句。
为什么？孙扬茫然抬头。
他哭了么，他不记得。他的内心已被怨毒填满，但天性还是不由自主流露出来。
一个人纵然十恶不赦，是不是在心的角落，还是有难以泯尽的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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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畜生、畜生哪…狼子野心，姑娘她哪一点对不起你，你……你……”尖厉的叫喊声划破了这片宁静。
易杭转头见到远处差役带着一名老妇人过来，那妇人步履凌乱，声嘶力歇扑近前来，苍老的脸上布满泪痕，浑身颤栗不休。
想必是嬷嬷吴妈，听凌姑娘说，那天便是她陪着陈家姑娘去凌烟阁取药，她也是彻头彻尾知道内情的人。
易杭站了起来。孙扬却没有看她，连手指头也没动一下，只有远风慢慢拂起他的衣衫头发。
激愤中吴妈扑上去在孙扬身上一阵捶打，被两名差役喝叱着拉下来，她气苦之下大放悲声，“是我，是我，人是我杀的，在药碗里下毒的人是我，你要报仇只管冲着我来，可你为什么害死青儿，为什么害了她？她一点儿都不知道……”
孙扬惊异地抬起脸来。吴妈泣不成声，几近歇斯底里，惊闻陈若青被孙扬所杀，真真悔不当初，悲恨交迸中终于说出实情。
“她一点儿都不知道，她始终不信你会负她，以为是你从前的一时糊涂……我知道她放不下，劝她去买堕胎药。她为这件事情整天的担惊受怕，畜生，她馨香祷祝，素日所求，哪一样不是为了你？”
孙扬的眼眸已由震骇转为讶异。
易杭不知道他怎么想，却看见他手指抓进了墓边的泥地里，混揉着衰草枯蔓错杂的茎藤，手背上青筋暴跳。
他不是无情之人，反而用情至真，丝毫不逊于两个女子待他。只是，这段情大家都已错用。世事的悲冷残酷只能让这段情愫悲恨交织。
因为这场孽缘披露，陈若青中心摇摇下立时失了方寸，吴妈思前想后，既知姑娘用情已深，又恐满城风雨后，陈家颜面扫地，于是劝她偷偷买回堕胎药，转念之间却觉这人不死，势必有碍姑娘的终生幸福，也是糊涂胆大，煎药时便偷偷往里面下了毒，这番手脚陈若青并不知道。待事出后，知道死了人，吴妈因为害怕，便躲了起来。没想到……
红尘如梦，却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痴枉。原来，对于那个未谙世事的女孩，一切只是她一个人沉迷的梦境而已。镜花梦景，幻似飘萍。在那场梦里，即使付出更多，又能挽留什么？
易杭缓缓道：“你不该害死那个女孩，她是那么爱你至深。”
孙扬呆默片刻，缓缓摇头：“一生难觅一红颜知己，余岁独要与风雨相济，草木孰语？世人皆道我傻，这世上原有比我还更痴傻的，呵、呵呵。”他仰起脸笑了几声，笑声里殊无欢愉意，听在耳里，让人无由得悲从中来。易杭心念浮动之际，忽然掠过另一个女子翩若惊鸿的身影。
两行泪水静静从脸颊淌下来，孙扬脸上柔情万千，突然一头撞向墓碑，那碑是上好的花岗岩，极其坚硬，这一下又是事起突兀，用力之惨烈竟让近在咫尺的人不及救护。易杭忙扶起看时，只见他那张敦秀憔悴的脸庞已被鲜血覆盖，甚是凄厉，心中不忍，轻轻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他吃力地指向坟头，拼尽最后一口气说出：“……合……合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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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结束了，易杭的心中却仿佛被什么填满，万千感慨，翻涌着难以平复。回衙门交了案，独自走上街头，胸中静静淌过那一句话：幸福是在你寂寞的今生遇见要等的人。在离药铺数丈处却又慢慢止住脚步。进去能对她说些什么呢？道一声感激抑或问候还是……倾诉这番唐突的爱慕？
心上的潮水渐渐退去，站在角檐下，看十丈软红掀起的滚滚喧嚣，眼前人来人往，小桥下摇橹波心荡，万种风情拂面而来，不知不觉，嘴角边慢慢露出一丝满足而不易察觉的微笑。半月后的某一日经过凌烟阁时，他止步停了半晌，方才悄然离开。
车马往来，碾过青石板留下淡淡的痕迹。他们也会不止一次的擦肩而过，人生的起起落落是是非非，会在彼此的命运里如枝蔓交错，烙下踪影。再见到她也许只是不久后的某天，而这份情愫，就如那天在心上悄悄挣出的一根新芽：红尘有你，万事已足。只因有了这一点的寄望，方寸之间再无所求，霎时便是海阔天空。
——红尘有你，万事已足。未曾开始便不会结束的故事，他已知道自己的幸福。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