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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绿豆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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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曲的空气里浮动着蝉翼震颤的嗡鸣,连教室吊扇转动时带起的风都裹挟着灼热的气息。林叙白的课桌上总会莫名出现半块绿豆糕,油纸包装上晕染着淡淡的油渍,沾着若有若无的茉莉香——那是江逾淮常去的街角糕点铺特有的味道,和他校服袖口的味道重叠得让人恍惚。
他用指尖轻轻摩挲着糕点表面裂开的细纹,看着裂纹在阳光里投下细碎的影,忽然想起上周在实验室,江逾淮俯身调整酒精灯时,后颈碎发被热气蒸得微卷的模样。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突然将绿豆糕推回对方课桌,指腹有意无意划过江逾淮搁在桌面的手腕——那里还缠着未换的绷带,边缘的鲸鱼创可贴被磨得发毛,露出底下青白的皮肤,一道浅红的新痕从绷带边缘蜿蜒而出。
“哟,学霸又给林子投喂爱心点心啦?”
前排的张阳突然转过身,圆框眼镜滑到鼻尖,露出眼底狡黠的笑。他挤眉弄眼地用铅笔敲了敲课桌,塑料笔杆与桌面碰撞出清脆声响,惊得窗台上打盹的麻雀扑棱棱振翅,尾羽掠过玻璃时留下几道浅灰的痕。
林叙白斜倚在椅背上,单手撑着桌面凑近江逾淮,唇角扬起半分,校服领口随动作扯开一道缝,露出锁骨下方淡淡的红痕——那是昨天打羽毛球时被球拍硌的。
“张阳,你再盯着我课桌,下周物理作业可别找我借。”
他说话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江逾淮后颈碎发扫过的手背,那里还残留着刚才推绿豆糕时的触感,温凉的,像块未经打磨的玉,指腹碾过皮肤时,能感受到细微的绒毛。
江逾淮的耳朵瞬间红透,从耳垂到耳尖都泛着薄红,像被夏日晚霞染透的云朵。他猛地抓起桌上的答案解析,纸张在指节间发出簌簌的脆响,指腹碾过“江逾淮”三个字的签名,墨迹被冷汗洇出浅灰的边。
“竞赛模拟考的答案解析。”
声音冷得能结出霜,却在对上林叙白灼灼的目光时,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像吞咽下一块发烫的炭,后颈的碎发被电扇吹得轻颤,扫过林叙白的手腕。
林叙白的钢笔尖在纸面轻轻敲击,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每一下都敲在江逾淮绷直的肩线上。
“第三题的思路错了。”
他突然抽走江逾淮手中的笔,手指穿过对方指缝捏住笔杆——江逾淮的手指比他想象中还要修长,指腹有常年握笔的薄茧,指尖相触时,能感受到对方轻微的战栗。
“催化剂在这里只是媒介,就像——”
他侧头时,睫毛几乎扫过江逾淮泛红的耳尖,呼吸带起的热气让那抹红蔓延到脖颈,校服领口下的皮肤也泛起薄红,“某些人总爱把关心藏在绷带里。”
“得了吧,你俩就别互相谦虚了!”
坐在后排的李婷抱着习题集凑过来,马尾辫随着动作晃个不停,发梢的粉色蝴蝶结扫过林叙白的椅背,习题集里掉出一张物理公式便签,边角画着歪歪扭扭的鲸鱼。
“上次月考,你俩一个化学满分,一个物理全校第一,这还让不让我们活?我昨晚对着物理题熬到两点,结果分数连你俩的零头都没有!”
林叙白突然直起身子,手臂搭在江逾淮的椅背上,挡住了李婷探究的目光。他的校服布料蹭过江逾淮的后颈,感受到对方身体瞬间的僵硬,指尖轻轻敲了敲江逾淮的椅背,后者正低头盯着试卷,绷带下的手腕不自然地蜷缩,创可贴边缘的鲸鱼尾巴正对着他的方向。
“快收着你的彩虹屁,等省队名单出来,有的是机会请我们喝汽水。”
他说话时,目光扫过江逾淮试卷上的批注,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却在右下角画了个极小的鲸鱼,尾巴朝左——那是林叙白坐的方向。
午休的阳光斜斜切进教室,在江逾淮睫毛上镀了层金边,将他眼下的阴影拉得老长。他俯身讲解时,后颈碎发扫过林叙白手背,像片柔软的羽毛掠过水面,惊起一圈圈涟漪。
林叙白突然抓住对方手腕,拇指按在绷带边缘,指腹轻轻碾过翘起的毛边,绷带下的皮肤带着体温的温热。
“下午去医务室换绷带,我陪你。”
不是询问,而是不容拒绝的陈述句,指尖顺着绷带边缘划过,触到江逾淮手腕的脉搏,一下,又一下,跳得飞快,像只撞在玻璃上的蝶。
“小心!”
粉笔在黑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惊飞了窗台上打盹的麻雀,林叙白慌忙往后缩时,手肘重重撞在桌角,发出“咚”的闷响。
江逾淮伸手去扶,却被林叙白反握住手腕,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交叠,林叙白掌心的温度透过绷带传来,江逾淮耳尖的红蔓延到脖颈,连后颈的碎发都仿佛沾了胭脂。
“这也太甜了吧!”
张阳的怪叫打破凝滞的空气,他猛地站起来,椅子与地面摩擦出尖锐声响,惊得前排女生手中的笔掉在地上。
“你俩干脆去申请同桌得了!全班都给你们当电灯泡!”
林叙白松开手,指尖划过江逾淮手腕的绷带,触感是绷带特有的粗糙,却能感受到底下皮肤的细腻。
“张阳,你再闹,我就把你上次抄作业时把‘催化剂’写成‘催熟剂’的事告诉老班。”
他说话时,目光却始终落在江逾淮身上,后者正低头整理被碰倒的水杯,指节泛白,杯壁上还留着他刚才握过的指纹,水痕在桌面蜿蜒,像条沉默的河。
化学实验室里,通风扇发出老旧的嗡鸣,搅动着室内浓烈的试剂气味,像打翻的草莓汽水,甜腻中带着尖锐的刺激。林叙白盯着烧杯里翻滚的紫色溶液,气泡不断从杯底升腾、破裂,发出细微的“啵啵”声,像极了江逾淮刚才不自然的心跳。
“这次竞赛,省队名额只有三个。”
江逾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他正盯着试管里的液体发呆,手腕上的绷带被冷汗浸透,鲸鱼创可贴的边角卷得更厉害了,露出底下尚未愈合的伤口。
林叙白转身时,鞋跟在瓷砖地面敲出清脆的响。他突然走近,指尖捏住对方后颈的碎发,轻轻揉乱——那里的头发比想象中还要柔软,像春天的蒲公英,指腹碾过发梢时,能带起细碎的阳光。
“担心什么?”
他压低嗓音,热气拂过江逾淮耳垂,惊得对方睫毛剧烈颤动,投下的影在眼下晃成一片蝶翼,“你做实验时连酒精灯都能摆成鲸鱼形状,氟元素都该给你当啦啦队,举着‘江逾淮必胜’的灯牌。”
江逾淮猛地抬头,撞上林叙白含笑的目光。后者的手指还停留在他后颈,掌心的温度像块烙铁,让他想起去年冬天,林叙白把自己冻僵的手塞进他口袋时的温度,也是这样,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暖。
“下周实验考核,我当你的左手。”
林叙白晃了晃手中的移液管,阳光透过玻璃管,在江逾淮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钻,“负责拿试剂,也负责——”
话尾被警报器的鸣叫打断,有同学打翻了酒精,火苗“腾”地窜起,蓝色的火焰映得实验室一片通明。林叙白突然拽住江逾淮的手腕,将人往身后一带,温热的掌心牢牢扣住他的脉搏,像抓住一只即将飞走的纸鸢。
“负责挡着别让你被波及。”
暴雨在放学时分倾盆而至,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溅起的水花混着泥土味钻进鼻腔。林叙白撑开伞时直接罩住江逾淮,伞面倾斜十五度,自己半边肩膀很快洇出深色水痕,校服布料贴在背上,凉津津的,能感受到雨水顺着脊背滑落的轨迹。
“别倔了,我送你。”
他不等对方拒绝,直接揽住江逾淮的肩膀,指尖扣住对方上臂的校服布料,能感受到布料下紧实的肌肉,以及对方轻微的僵硬。
“不用了,我等雨停。”
江逾淮的声音被雨声撕碎,尾音消失在噼里啪啦的雨幕中,却被林叙白拽着走进雨幕。便利店暖黄的灯光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伞骨上的雨水滴落,在地面砸出小小的水洼。经过街角糕点铺时,飘来的茉莉香让江逾淮的睫毛颤了颤——那里的绿豆糕,他每周都会早起半小时去买,就为了赶在早自习前放在林叙白桌上,看着对方咬下第一口时,唇角沾着的碎屑。
图书馆里,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送出的冷风里带着纸张特有的气息,像时光沉淀的味道。林叙白翻着《时间简史》,书页间滑落的银杏叶书签上,“你看星星的样子,像解方程式”的字迹被汗渍晕染,铅笔痕浅得几乎看不见,却在叶脉间形成一道温柔的疤。
他突然合上书本,转身堵住江逾淮欲离开的去路,手臂撑在对方头顶的书架上,挡住了后排书架投来的光,阴影落在江逾淮脸上,却遮不住耳尖的红。
“躲什么?”
他盯着对方发红的耳尖,那里的皮肤薄得能看见底下的血管,像透明的蝉翼,“书签上的字,是你写的吧?”
江逾淮仰头望着近在咫尺的林叙白,喉结滚动,能清晰看见对方锁骨下方的红痕——那是属于林叙白的、鲜活的印记。
“不是——”
话到嘴边却发不出声,去年校庆,银杏叶飘落在林叙白发间的场景突然涌上来,他鬼使神差地捡起叶子,在叶脉间写下这句话,像把秘密藏进琥珀,却不想被阳光晒得透明。
“不是?”
林叙白指尖划过书签上的字迹,突然贴近对方耳边,呼吸带起的热气让江逾淮的肩膀猛地绷紧,能听见对方吞咽口水的声音。
“那为什么每次我看星星,你都盯着我?上周在操场,你数了我睫毛眨动的次数吧?”
他感受到怀中人的僵硬,突然轻笑一声,退后半步,校服布料摩擦过书架,发出细微的响,书脊上的灰尘落在肩头。“
逗你的,走,去吃烤冷面,加你最爱的糖醋酱,再配瓶橘子汽水。”
校庆晚会的聚光灯下,林叙白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黑白琴键泛着冷冽的光,却比不上他望向观众席角落的目光灼热。江逾淮攥着荧光棒的手在发抖,跟着节奏的摆动却始终慢半拍,荧光棒的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像他此刻起伏的心绪。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余音在礼堂穹顶萦绕,林叙白迅速起身,礼服袖口拂过江逾淮的手背,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挡住去路。
“一起走。”
不是询问,而是陈述,像在说“我早已习惯你在身边”,语气轻得像片羽毛,却重得让江逾淮无法拒绝。
操场的月光里,江逾淮递来的矿泉水瓶还带着便利店冰柜的凉意,瓶身上凝出的水珠滴在林叙白手背,很快又被体温蒸干。他却抓住对方手腕,将人拽向单杠,掌心的纹路与对方的交叠,像两块契合的拼图。
“坐会儿。”
他的声音放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单杠的影子在地面拉出细长的线,将两人的影子分割又连接,“今晚的月亮,像你上次画在草稿本上的氟鲸鱼,尾巴尖还带着颗星星。”
“弹得真好。”
江逾淮低头盯着鞋尖,却被林叙白用指节勾起下巴——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触碰对方的脸庞,指腹擦过对方下唇时,感受到细微的颤抖,像蝴蝶落在花瓣上的振翅,江逾淮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瞳孔里倒映着林叙白的脸,比月光更亮。
“其实我更想听你唱。”
林叙白拇指摩挲着对方下巴,指尖划过江逾淮紧绷的肌肉,能感受到对方喉咙的震动,“就现在,只有星星听着。你上次在实验室哼的那首歌,我记了一整个月,连琴谱都偷偷抄在化学笔记本上。”
远处李婷的呼喊打破寂静,像颗投入湖心的石子,涟漪扩散到整个操场。
“喂!等等我!一起去吃宵夜啊!”
林叙白松开手,指尖划过对方手腕的绷带,那里的鲸鱼创可贴不知何时被蹭歪了,尾巴朝右,像在寻找什么。
“走吧,去吃烧烤。”
他率先转身,却在李婷跑近时,悄悄将江逾淮往自己身边带了带,用肩膀挡住对方探究的视线,像护着一件易碎的珍宝,校服布料相贴,能感受到对方轻微的呼吸。
烧烤摊上,炭火的光映着林叙白夹给江逾淮的烤鸡翅,蜜汁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油脂滴落炭火,发出“滋滋”的响,腾起的热气模糊了江逾淮的脸。
“你上次说讨厌孜然,这家的蜜汁味不错。”
他看着对方接过鸡翅时绷带滑落的青白皮肤,那里新结的痂像枚小小的月亮,边缘还泛着粉,“伤口还没好,别碰刺激性的。”
说着,按住对方欲碰辣椒面的手,掌心相贴的瞬间,听见江逾淮突然加快的心跳,像揣了只不安的雀鸟。
“小林,你今天那钢琴曲,绝了!”
张阳一边往嘴里塞着烤面筋,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嘴角沾着孜然粉,“听得我都快感动哭了,以后你成了大钢琴家,我就去当你的经纪人!”
陈昊跟着起哄,举起手中的啤酒瓶,泡沫溢出瓶口,在夜色中闪烁着微光,“是啊是啊,到时候我们组个乐队,你弹钢琴,逾淮主唱,肯定火遍全国!”
李婷悄悄在桌下踢了踢林叙白的脚,又往他盘子里放了个烤鸡翅,目光在他和江逾淮之间打转,像在破译一个甜蜜的密码。
张阳的调侃声中,林叙白突然凑近江逾淮耳边,热气拂过对方泛红的耳垂,能看见那里细小的绒毛。
“他们说我们像情侣。”
他看着对方瞬间僵硬的脊背,轻笑一声,呼吸间带着烤鸡翅的香气,“其实,我觉得——”
话尾被啤酒瓶的碰撞声打断,他却在举杯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补上,“我更想当那个让你绷带永远整齐的人,让每道伤口都记得,有人比你更心疼自己。”
夜色渐深,流星划过操场的夜空,拖曳出长长的光尾,像条银色的丝带,系住两个少年的秘密。林叙白望着江逾淮许愿时低垂的睫毛,突然发现对方手腕的绷带不知何时被自己换成了新的——边缘整齐的鲸鱼创可贴,正朝着他的方向,尾巴轻轻扬起,像在说一个未说出口的秘密,又像在指向某个温暖的方向。
有些感情像盛夏的雾,朦胧、潮湿,却藏着灼热的阳光。而他林叙白,愿做那道穿雾的光,用温热的掌心,慢慢捂化对方藏在绷带下的所有不安,让每一个小心翼翼的靠近,都成为青春里最清晰的印记。当烧烤摊的烟火气漫过星空,当蝉鸣渐歇于午夜的风,他知道,有些心事不必说破,就像绿豆糕的茉莉香,就像绷带边缘的鲸鱼尾巴,就像此刻相扣的指尖,早已在时光里写下最温柔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