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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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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清晨冷得呵气成霜,吃过早饭江让就套上黑色冲锋衣,揣上手套,兴冲冲去了仓库拿背篓。
从一一跟进去,捡起地上的麻绳:“拿背篓干嘛?”
“装柴啊。”
她晃晃手里的绳子:“背篓装不了多少,用这个。”
“捆起来背下山?”
从一一点头,顺手换了双旧胶鞋。
“你换鞋干啥?”
“上山啊。”
“你上什么山!”他声音猛地拔高:“家里不是有我嘛,把东西放下。”说着扯过她手里的绳子和镰刀:“你去县上...忙你的去。”一天天的干这些活儿做什么,多去县上练球才是正事儿。
“你?”她目光在他身上扫个来回,吐出两个字:“不行。”
江让被她的眼神和那声“不行”彻底点燃,“唰”地脱下冲锋衣,露出结识的臂膀:"不行?!你管这叫不行?!"
他一步跨近,几乎将练得最得意的肱二头肌凑到她眼前:“嗯?” 尾音扬起,活像只炸毛的孔雀。
从一一无奈抿唇,留下句幼稚,转身朝后山走去。
江让赶紧跟上:“砍柴这事儿我去就行,你不是还要......”他本想说练球,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你不是还要去练车吗?”
“明天再练。”
“明日复明日......”
从一一打断他企图开始的说教:“明天考科二,考完练科三。”
“那一整天就只练车?”江让急得直挠头,自从住进家里,他就没见她锻炼过,再这么下去,禁赛期一到,不说技术,单体能就跟不上。
“江让!”从一一突然转身。
江让正跟在她身后爬坡,冷不防撞上她凌厉的目光。
这个角度他只能仰视她,更让他憋屈的是,自己已经气喘吁吁,她呼吸却平稳如常。
果然,运动员不是谁都能当的。
“啊?”
晨光熹微中,她耳后几缕散落的碎发被渡上一层光晕,衬得那一小截露出的脖颈如新雪般莹白。
江让心头微动,忽然想起那些熬夜看过的比赛录像,赛场上她总是凌厉的像头小豹子,可镜头一转,又总会猝不及防地露出一张稚气的脸,那双倔强的眼睛,笑起来时会弯成两道小月牙。
“你最近很奇怪。”从一一眯了眯眼:“你......”
“嗝——”一个响亮的嗝儿打断了她。
“你......”
“嗝——”
“吃撑了?”
“嗝——”
她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继续爬坡,身后江让的嗝儿声规律的响了一路。
走到半山腰一片齐小腿高的灌木丛前,她停下取出镰刀。
“就砍这个?”江让傻眼了,就算砍的不是参天大树,至少也该是颗歪脖子树吧。
就这?简直无法展现他的魅力!
“保护森林,人人有责,这都不懂?”
他蹲下去,伸手拨弄那些低矮的灌木:“这叫什么?”
“小叶杜鹃,夏天会开紫色的花。”她头也不抬地答道,手下利落地将枯枝归拢,手起刀落。
江让直起身子,叉着腰望着眼前这片蔓延的灌木丛,难以想象要怎么背下山,随即掏出手套递给她:“戴上,别划伤手。”
“不用。”
“戴上。”他把手套塞给她,然后弯腰,学着她的姿势,左手拢住枝丫,右手镰刀贴根,利落开干。
两人保持着相似的弧度俯身劳作,寂静的山坡上只剩下“咔嚓咔嚓”的收割声。
勤勤恳恳半小时后,以两人为圆点,半径五米内的灌木都已经松散的堆到了坡上。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手擦汗,又同步脱下外套,这小小的默契让江让嘴角牵起一丝笑意,他略一出神,从一一就已经利落地用膝盖抵住柴捆,双手飞快地交错绕绳,将松散的枝条捆得结结实实。
“看明白了吗?”她抬眸。
江让点头,模仿起她的动作,可绳子总不听使唤,刚收拢的柴捆一绑就散,真是越忙越乱。
看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她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即拿起绳子给他示范:“手腕要这样绕,力道得均匀……”
最后,在她的指导之下,江让才终于勉强绑好了一捆。
瞧她往地上一坐就要把绳子往肩上套,江让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你别动,我来背!”
“你背那捆。”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背小的那捆就行。
“快起来,这么重,你哪儿背的动!”
“江让,”她抬眸:“我十岁就能背动这样一捆柴了。”
她声音很轻。
却让江让的心口微微一沉。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过去认识的,只是光环下的一个影子,现在,影子落回这片土地,才终于露出她原本的模样。
从一一松开绳子,走到他旁边:“你先坐下,我把绳子绑到你肩上,不然你起不来。”
他听话的坐下,看着脚下陡峭的山路,任由她将麻绳绕过自己的肩膀。
“十一~”
“嗯?”从一一熟练地收紧绳结,打个活扣:“这样你起来的时候能省点力。”
“你以前...摔过吗?”
“嗯。”
“脚跟要踩实,腰发力,用巧劲儿。”她边说边示范性地压了压他的肩膀:“下山要走之字形,重心放低,要是站不稳就直接往后坐。”
一阵风吹来,江让闻到她身上洗衣液的花香,混着些许汗水的味道。
他突然想起那个老旧的洗衣机,那袋几乎到她胸口高的糌粑,还有眼前这捆能压弯成年男人腰的柴火,这些零碎的片段在他脑海里拼凑出一个模糊的画面——一个小女孩,在这条山路上独自跋涉的身影。
“疼吗?”他听见自己问。
从一一系绳子的手顿了顿:“嗯。”她继续手上的动作:“不过长大后就很少摔了。”
“以后别上山砍柴了,烧煤吧,炭也行,我来买。”
她没有理会他,而是自顾自的坐到地上,开始给自己绑绳子,双手撑地,起身,下山。
江让望着她的背影,那捆柴太宽了,压得她不得不向前佝偻着腰,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歪歪斜斜地投在山路上。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十岁的从一一,小小的人儿被沉重的柴捆压得摇摇晃晃,却还是倔强地侧着身子,一步步往山下挪,小腿打着颤,快要失去平衡时就敏捷地往后一坐,任由柴火硌得背生疼,也好过从陡坡上滚下去。
江让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熟练地在碎石间寻找落脚点。
这个女孩身上有太多他熟悉的东西,那种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倔强,那种宁可自己扛也不愿开口的固执,就像二十岁时的他,总觉得示弱是比失败更可怕的事。
正因为太像,他才更清楚这种性格在成长的路上要走多少弯路,撞多少南墙,那些他独自咽下的苦楚,如果可以,他多希望能帮她避开,不是替她走,至少在她踉跄时扶一把。
到家时,两个人都已经大汗淋漓。
卖菜的小货车已经停在了院门口,达瓦卓玛正弯腰挑菜。
江让故意拖长声调:“阿依,给买个西瓜吧,嗓子都冒烟了。”
达瓦卓玛很吃他这套,毕竟自家的两个孩子从不会这样撒娇,她慈爱地点头:“好好好,这就买。”
卖菜的老王揣着手打量他:“这就是住在你家勒大明星哇?”
达瓦卓玛点点头:“给我挑个甜点勒。”
“要得!”老王钻进车厢,抱出个青皮大西瓜,屈指轻叩,瓜身发出清脆的“咚咚”声:“这个包甜!”
库房里,两个人卸下背上的柴捆,江让匆忙说了句:“你先放着,我来收拾。”就快步走向院外。
达瓦卓玛正从手缝的碎花钱包里掏钱,江让已经扫了老王胸前的二维码:“多少钱?”
看他要付钱,老太太翻的更快了,直扯出两张红票子递给老王:“诶,这咋要的哦,我来,我来。”
“阿依,给我个表现的机会嘛。”他手指轻点,支付成功的提示音随即响起。
老太太佯装生气地瞪眼:“你这孩子...”
江让咧嘴一笑:“您还把我当客人呢。”随即弯腰拎起四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
看大明星这么随和,老王搓着手凑过来:“可以拍张照片不嘛?”
“成啊。”江让提着菜往老王身边靠了靠。
“哎呀,谢谢谢谢,老人家你帮我们俩个拍一哈嘛。”
接过手机的阿依眯起眼睛对准两人,江让露出标准的八颗牙笑容。
“咔嚓”一声,老王激动得要去握手,见江让双手不得空,忙接过袋子:“走,兄弟,我给你送进去!”
仓库里,从一一正将背回的柴火整齐的码放到角落,江让握着她的手腕儿把人拉开:“去把菜收拾下。”随即弯腰开始码柴。
从一一看了眼背对着自己的身影,没多想,从袋子里挑出土豆、红薯这些耐放的堆到仓库的一角,剩下的则拎回了堂屋放进冰箱。
等忙活完,阿依拉过从一一悄声说:“刚刚买菜是小江付勒钱,这咋要的嘛。”
从一一瞥了眼正在灶台边烧水的男人:“我待会儿拿给他。”
“要的~人家是客人,咋能让他出钱嘛。”
她点点头,回屋里拿了身衣裳,到浴室冲了个澡,等她再出来,江让已经在备菜了,菜刀在砧板上奏出轻快的节奏,他挽起的袖口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从一一站在冰柜旁,望着灶台前忙碌的男人,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但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
“我来吧,你去歇会儿。”
“不累。”江让头也不抬,一滴汗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悬在下巴尖上摇摇欲坠。
从一一四下张望,案板上只有块油腻的抹布,眼看汗珠就要坠入菜中,她下意识伸手接住了那滴晶莹。
案板上的“剁剁”声霎时停住,菜刀悬停在半空。
江让喉结滚动,下巴传来的触感让他呼吸一滞,那只手粗糙却冰凉,像盛夏里突然出现的冰凌,让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她飞快地抹去那滴汗,像被烫到般缩回手。
江让的眼神变得柔软而深邃,里面翻涌着她读不懂的情绪,她张了张嘴,又抿住,最终只挤出一句:“汗...要掉菜里了。”
他收回目光,强自镇定的继续切菜:“...谢谢。”
“买菜的钱...”她从兜里掏出几张钞票,话还没说完,就被江让打断。
“想包养我?”男人挑眉。
“啊?”
“白吃白住这么久,现在连买菜钱都要给我...”他故意拖长音调,脸上挂着没正形的痞笑:“怎么?看上我了?”
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你是客人...”
“客人?阿依都说我是你哥了。”他把腌好的肉条码进盘中:“就你没大没小,江让江让的喊!”
从一一翻了个白眼,作势要把钱塞进他口袋。
他灵活地闪开,眨眨眼逗她:“等等,我这一天到晚当牛做马的...这些可都是另外的价钱。”
覆面之下,从一一撇了撇嘴,从内兜掏出一叠零钱,抽出一张一元纸币拍到案板上:“够了吧?”
“呵,臭小子。”他敲开鸡蛋:“电影下周就要开机了,我这骑射水平还停留在花架子阶段,晚上给我补课啊。”
“你不是有教练...”
“旦增次达的教学质量...”他一边搅动着蛋液,一边摇头:“哎,反正我只听得懂你教的。”
从一一微微眯眼,总觉得他这话,有些无理取闹的成分?
见她不语,江让转身热锅倒油:“就这么定了,我下午要去马场,晚上给我上课啊。”油烟升腾而起,模糊了他得逞的笑容。
从一一到底脸皮子薄,算了,菜钱还是让阿依给他吧,这种推拉戏码还是交给老太太更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