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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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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该死!该死——”
“他们居然把这事登上了报纸……连悬赏公告都一并刊登了……”
“他们会找到这里吗……Rider,你得帮帮我……”
缺了个口的复古餐盘上,被煎制得样貌十分美味的小羊排看起来有些冷了。
不透光的玻璃窗没有关紧,夜里的风有点大,从缝隙中钻进来将屋里的吊顶吹得微微摇晃。
男人站在屋里中间唯一的餐桌旁,他的肩膀开阔,将略显单薄的灰色风衣衬得很板正。
发鬓灰白的医生还在对他说着什么,男人的神情没有变化,只是看向餐桌一旁站着略显局促的“孩子”——他很高,个头比男人还要高一个脑袋,胳膊的肌肉将工装衬衫撑得有些紧绷,明明是比任何人都要凶悍的身形,如孩童般澄澈的蓝眼睛里却是不安的神情。
“Rich,晚餐要冷了,你先坐下来吃吧。”
男人语气温和,唇角漾起的那抹弧度很浅。
他犹豫着,看了眼旁侧的医生,又垂下眼看向面前的“父亲”,小声道:“穆勒先生……吃吗?”
“他现在没心情吃。”
“father呢?”埃里希又小声问男人。
西尔克瞥了眼桌上被啃得乱七八糟的羊骨,唇角弧度不变,“我回去吃。”
得到他们都不吃的回答,埃里希扭捏了一下,还想在许久不见一面的男人面前维持一下自己从书里学到的“谦让”,然而下一秒从肚子里冒出的声音,瞬间让他脸红了起来。
很诡异的一幕,壮实得像只熊一样的家伙,只是因为肚子叫,脸红得像猴屁股。
但埃里希饿怕了,面皮还薄。他像个小孩子一样,不敢去看男人的表情,连忙坐下去继续吃饭。
没得到回应的医生稍微回神了些,他沉声询问男人解决办法,最好是有针对悬赏的方式。
“德里克,请冷静一点,”他修长得体的身影映在被埃里希擦得很干净的玻璃窗上,光影摇晃下,半边侧脸浸在昏暗里。
“他们不知道凶手是谁,报纸上也没有描述太多的细节,没人会找到这里……”
窗外的天空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落座于最偏僻位置的农场旁边是一片漆黑的山林,时常有小动物跑下来。
楼下似乎有什么动静,大概率是半夜出来挖作物根茎的鼹鼠或野兔。埃里希在地里种了一些作物,那些小动物经常来偷,为此埃里希还把那条叫托比的混种狼犬栓在了旁边。
这栋破旧的农舍并不怎么隔音,而好在离农场最近的一户人家也隔着将近一公里。
兔子短促、尖锐的叫声,伴随着托比从喉咙里深处挤压发出的低吼——楼下没了动静,那条杂犬大概率成功加餐了。
“可是、可是——”对方还想说些什么。
“不用担心,比起怀疑上你,他们会更先注意到一个带着兔子头套的‘凶手’先生。”男人走到窗户边,微弱光线下显得几分深沉的灰蓝色眼睛,随意瞥了眼院里的那片空地。
漆黑庞大的身影被栓在树旁,旁边是埃里希用来晒衣服的简陋晾衣绳,上面还挂着他刚洗好的几件衣服。
“没人会把弗莱迪.利斯特和那些醉酒的流浪汉联系在一起,而且埃里希处理得很干净——”话语截然而止,他的目光落在那挂在树下、看不清具体模样的衣服上。
微弱的月色下,鲜亮的颜色变得朦胧。
西尔克平静的神色微顿。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件米白拼色的夹克外套,应该是他半个月前买给另一个人的。
被提到名字的埃里希早便享用完了他的晚餐,像条忠实的狗蹲在一旁,庞大的身躯显得那不知从哪拖来的二手沙发小极了。而在听到自己的名字后,他下意识抬起头,看向窗前的男人。
像是知道男人在夸他,他扬起笑,只是笑起来的模样其实并不单纯愚蠢,反而在这昏暗的环境下显得几分杀人魔般的惊悚。
“兔子头套?”
医生愣了一下,呼吸急促起来。“谁?那是谁?”
西尔克没有理会这个越来越偏执的宗教信徒,转过头,与正望着他的埃里希对视上。
埃里希不明所以,懵懂地眨了眨眼。
很可爱的动作,但由一个两米多高的壮硕同性做出来,只会让人感到惊悚。
最起码西尔克认为,家里那个模样更像单纯孩子的男孩更适合这样眨眼。
“埃里希,那件衣服是从哪里来的?”
……
“什么?什么衣服?”
医生困惑地分了点注意力在角落里的智力低下的傻子身上。
埃里希心虚地躲过男人的视线。
他的手指搅在一起,一大坨站在那里,声音小到几不可闻。
“外套……他的外套……”
西尔克皱了皱眉,还是耐心地引导他。这毕竟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傻子。
“一个带着帽子的男孩吗?你看到他了?”
“好看……”像是想到什么,埃里希面上浮起红晕,而后又猛然回过神,对上男人的眼睛,眼神飘忽,掩耳盗铃地急促道:“香……托比喜欢!”
他将责任推到拴在楼下树旁的狗身上。
西尔克略微沉默。
本来平时给埃里希带书是准备让他长点脑子,然而也不知道是哪出了问题,书他是每次都带了,埃里希每回也跟他汇报自己有很认真地看。
但现在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他反而越来越搞不懂这个智力有问题的家伙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了。
好看……应该是指外套吧?
西尔克的视线再次落在窗外那挂在树下的衣服上,微微沉吟——说起来,发现埃里希的时间距离现在也有五年了,算算年龄,埃里希其实也有18、9岁,只是智力低下,让他忽略了对方已经是个和Simo一样的青少年。
这座农场的主人是一个没有子女的老人,他捡到了埃里希,原本打算把其抚养长大为自己养老,奈何去世得早,留下埃里希和一条幼犬。也就是被拴在楼下的那条狼犬。
一个智力低下的傻子,和一条杂种狗,该如何养活自己——西尔克并没有去了解,只是在他发现对方的时候,埃里希正在和那条狗生啃肉。他们狩猎了一只幼鹿。
当然,这并不重要。
西尔克看向站在角落里的“kid”,或者说,“Teenager”。他像一头误入室内的幼熊,和往常一样将自己庞大的身躯蜷缩在角落阴影里,只是又和往日有点差别——
他巨大的身躯不再像是以往那样全然放松、充满依赖性的蜷缩,而是带着一种陌生的紧绷感。那双婴儿蓝般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迷离的雾气,时不时地飘忽开,落在虚空处的某一点,然后又像是受惊的飞鸟般,飞快地掠回到男人身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躲闪的羞赧。
埃里希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指,反复摩挲着掌心粗糙的茧子。
他今天一直在磨自己手上的老茧,即使磨出了血,也仍然不满意——那个白天带着橙色帽子的男孩,踢着足球,像只矫健的白尾鹿,在他家楼下奔跑。
风吹过男孩白皙的脸颊,带起几缕细细柔柔的头发。隔着不透光的窗户,他悄悄地打量着他,一种暖洋洋又慌乱的感觉,让他在这之后的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但他不明白那是什么,只觉得有数百只兔子在胸膛里轮流撞击他的心脏。
这时,男人的声音打破了他的迷思。
“Rich。”
他猛地一颤,像是从梦中惊醒,怯怯地望过去。
西尔克没有注意到埃里希满是划痕的手掌,他只是嘴角牵起一丝淡淡的、混合着些许了然与无奈的微笑。
是了,埃里希已经成年了。他和西蒙一样的年龄,虽然某些方面有所不同,但这个年纪,也差不多该产生对物质层面最初级的萌动了。
“里奇,”男人亲昵地喊着埃里希,灰蓝色眼睛盛着浅浅的、如泡沫一般的温柔。
“过些天我会给你带来新衣服,但是这件外套是西蒙的,你不可以留下。”
“你喜欢白色是吗?”
在西尔克看来,不论是来自另一个国家、性格单纯羞涩的继弟,还是将他当作“父亲”、智力低下异于常人的埃里希,他们都一样。因为足够弱小听话。
埃里希懵懂地看着他,他并没有完全听懂西尔克的话,但“不可以”这个单词,他听懂了。
“father……”他有些着急,想说no,但又很快停住嘴——埃里希不能对西尔克说“No”。
他向来混沌迷茫的大脑无法思考更多,埃里希想要向男人表明自己的需求,但西尔克认为自己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
楼下忽地又出现了一道不同寻常的声响,陌生男性的低骂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清晰可见。“Oh shit!这里怎么会有一只狗……”
狗在威胁地低吼。医生猛地变了脸色,看向男人。
“安静,里奇。”
如同白日里自己对托比下达的命令。还想说些什么的他一下子噤了声,只能憋红了脸,眼巴巴地看着男人转过头,靠近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