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一页书】四时不知梦》笔名难取

9、别离

　　无垢尘曾久经江湖，见惯生死离别，早早知晓人生无常，故而才能舍下无尘楼，隐居于不知梦。
　　亦早就练就不为情绪牵动的本领。
　　眼见气氛略有沉滞，她一声轻笑：“所以，一页书，你离开前需得想好了，还有什么想带走的，下次再见，不知又是何年何月了。”
　　“哈，无垢尘说的话可作数？”
　　无垢尘轻嗤：“万一作数呢？”
　　一页书笑：“那一页书想带走的，可就不止茶了。”
　　无垢尘并不意外：“哦？”
　　“届时还望无垢尘能一言九鼎，多多担待。”
　　“似乎不太妙呢。”
　　“后悔也来不及了。”

　　用过饭，茶叶也刚好晾得差不多，叶片略微柔软了一些，更容易杀青。
　　将锅再仔仔细细清洗一遍，开始炒制茶叶。
　　旗枪炒制主要有青锅、回潮和辉锅三大流程，配合抖、翻、抓、压、拍、磨等手法提升茶叶品相，茶炒得如何，全凭无垢尘的经验与感觉。
　　于是一页书只能坐在灶前烧火，一面烧火，一面看无垢尘炒茶。
　　铁锅烧至高温，将茶叶倒入，抖炒片刻使茶叶均匀受热，再结合拌、抹手法炒半盏茶的功夫后转为搭，使茶叶稍扁。再炒约一盏茶，茶叶水分大大略去后，即可起锅。
　　“这便好了么？”
　　“还需回潮半个时辰，让茶叶水分均匀些，再辉锅。”
　　“原来如此，无怪乎不知梦的茶好，原来皆是无垢尘手底下的功夫。”
　　“咦，一页书是在给我戴高帽么？”
　　“此乃肺腑之言，一页书不打诳语。”
　　“如此，无垢尘便笑纳了。”
　　半个时辰后，无垢尘抓起茶叶，感受了一下茶叶水汽，又略微放了一盏茶功夫，方才开始辉锅。
　　辉锅时锅温略低些，配合搭、捺、抓、推的手法炒约一柱香，直至茶条紧齐扁平，几近干透，方才起锅。
　　放至茶叶凉透，水分挥发殆尽，将茶叶过筛，捡出片末后，用圆肚白瓷瓶装坛封好。
　　旗枪封装好，将之前所炒制的莲心茶也封装入一个白色粗陶瓶中。
　　“都给我带走么？”
　　她神色淡然：“下次再见不知何时，这些茶大约也只够你喝两三个月，都带走罢。”
　　眼见他欲说什么，她笑道：“咦，一页书无需同我客套，我虽爱茶，但茶年年可得，你我却不见得年年可见。”
　　“无垢尘的情意，一页书无以为报。”
　　“咦，倒也不是不可报。”
　　“无垢尘请说。”
　　“明日同我再采些春笋，晾晒些笋干罢，大师意下如何。”
　　“举手之劳罢了，一页书乐意之至，还有别的么。”
　　“暂时没啦。”

　　第二天早晨两人早早起床，简单吃过早餐，摇橹去了湖对面，那里有大片甜笋，正是新鲜脆嫩的时候。
　　竹笋老得快，需赶快处理，一页书砍，无垢尘剥，很快便满载而归。
　　回到小楼，两人各持一把菜刀，闷头切笋片，厨房里只听见此起彼伏的咔擦声，隐隐约约竟有点较劲的味道。
　　切了大半盆，无垢尘烧起柴火，给竹笋焯水，一页书继续闷头切。
　　无垢尘一面给竹笋焯水，一面笑：“大师累坏了罢？”
　　一页书头也不抬，轻哼一声：“哼，小事一桩，不足为虑。”
　　“若是今天没有大师，我怕是今天一整天都做不完呢。”
　　一页书抬眼看她：“所以你再仔细想想，到底还有无其他事需要我一起。”
　　无垢尘细细想了想，摇头：“确实无事。”
　　“你可想好了？若是无事，我明日便回去了。”
　　“非得有事，大师才肯留下来么？”她笑吟吟道：“不知梦的春日美景，大师才窥得一角，不若再留两日，再回云渡山罢。”
　　“哼，既然无垢尘如此说，我便再多留两天罢。”

　　一页书又留了三日，第一日无垢尘找到了新活儿，用糯米同清明菜同蒸，做了许多清明糍粑晒着；第二日踏春春游，看山花烂漫，清泉飞瀑，在野外支起柴火烧烤，别有滋味；第三日两人不曾出去，便待在小楼，弹琴对弈，如今恰好有两把琴，合奏几曲，倒也惬意。
　　第三天晚上，无垢尘将果脯蜜饯和果茶也包了一份给一页书，一页书看着包袱，笑道：“无垢尘不若把不知梦都给我打包带走罢。”
　　无垢尘看他片刻，嫣然一笑：“大师想打包带走的，是不知梦么？”
　　一页书笑意一滞，注视着她，半晌摇头：“当然不是，此心，一页书不昧。”
　　无垢尘心跳骤然加快，问道：“大师想带走的，是无垢尘想的那样么？”
　　一页书视线不闪不避：“无垢尘七窍玲珑心，一页书又怎瞒得过。”
　　“世俗眼光一页书可以不顾，佛门教化一页书可以不管，生死难料一页书却不得不考虑。”
　　无垢尘轻轻颔首：“我知晓了，一页书，你不必再说。”
　　抬眼看他：“若你活着，不知梦永远为你留一盏灯，若你…也请托人告知我一声，至少…道声永别。”
　　一页书眼神深深，抬手，几乎要攀上她的肩，却又骤然停住，为她掸去肩上不存在的浮尘：“乱你情意，是一页书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无垢尘，望你宽恕一页书的莽撞和情不自禁。”
　　无垢尘垂眸轻笑：“乱你修行，也是无垢尘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也是无垢尘的莽撞和情不自禁。”
　　她后退半步：“如今，无垢尘尚不能入你怀中，一页书。”
　　一页书看她片刻，又看看天色：“我知晓，我今夜离开罢。”
　　她注视着他，唇角含笑：“好。”
　　“望你保重，一页书。”
　　“无垢尘留步罢。”
　　说罢，一页书背上包裹，匆匆离开。
　　无垢尘疾步追出小楼，一页书回头，她在灯下浅笑，眼中盈盈泪光，却未言语。
　　一页书喉头滚动：“我会平安归来。”
　　她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