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一页书】四时不知梦》笔名难取

4、意趣

　　葡萄恰逢丰收，硕果累累，一页书摘一串放入竹篮，见葡萄圆润可爱，晶莹剔透，便捻一颗入口，肉厚无籽，香甜微酸，果香馥郁，便又捻了一颗。
　　无垢尘见他喜欢，便笑：“若是喜欢便多摘些，做成果干亦是别有风味。”
　　一页书闻言，又摘了一串，顺便摘些秋桃，柿子和梨，看见柚子金黄，又摘了一颗抱在怀中。
　　无垢尘特地摘些尖柿用来做吊柿饼，秋日晴好，晒出来的吊柿饼色香味更佳。
　　不多时竹篮已满满当当，于是打道回府。
　　回到小楼，无垢尘将水果清洗一番，摆在窗前茶台上，又将柿子耐心削去外皮，吊在阴凉通风处。
　　一页书看着檐下一串串金黄的柿子，很是喜人，便问：“需晾晒多久？”
　　无垢尘道：“大约要到入冬。”
　　一页书“嗯”了一声，尾调扬起。
　　无垢尘嫣然：“一页书若是冬季再来，想来是能吃上的。”
　　一页书轻哼：“归期未定，皆需机缘。”
　　无垢尘笑意盈盈：“如此，或是住到冬季，也许可行。”
　　一页书看她，心念一动，不过一瞬，便道：“心有挂碍，难得心安。”
　　无垢尘淡笑：“大师心怀苍生，想来确是难得安心，倒也无妨，随缘便是。”

　　待茶过数盏，无垢尘便开始准备午餐，一页书在窗前静坐调息。
　　秋日阳光最是恰好，温暖却并不燥热，听得厨房脚步轻盈，切菜哒哒，柴禾哔剥燃烧，这空寂谷中，便有了人间烟火的气息。
　　一页书望着远处湖面，心绪安宁。
　　因一页书伤体未愈，佛者茹素，餐食亦是清淡，清炒茭白，蜂蜜紫薯山药，干煸豆角，莲藕汤，外加一小碟泡菜。
　　一页书面色诚挚：“有劳无垢尘。”
　　无垢尘给他盛米饭，语带调侃：“有劳，辛苦，莫非这饭我不吃么。”
　　一页书霎时语塞，面有赧然：“但终归无垢尘为我操劳许多。”
　　无垢尘含笑睨他：“一页书受伤未愈来到不知梦，想来应是认为我还算是一个值得相信的朋友。既然心中认定是朋友，又何来劳烦与辛苦。”
　　“既然我留你，自然不在意这些琐事，拘泥礼节，反倒显得生分，让你我不自在。”
　　“是一页书多心了，跟无垢尘赔个不是。”一页书朗笑道。
　　“若是一页书诚心赔不是，那便需有所表示。”
　　“这是自然。”
　　“用过午饭随我酿些桂花柚子茶罢。”
　　一页书讶然：“如此简单么？”
　　无垢尘轻笑：“图个意趣罢了，难道还要令你赴汤蹈火不成。”

　　楼外几株桂花开得极好，树下支一块纱布，一页书持一根竹竿，轻轻敲打枝桠，霎时桂花如雨纷扬落下。
　　无垢尘刚刚支好纱布，一个不防，便落了满头满肩。
　　她摇头一笑，站到他身旁，一面拂去肩头落花，一面道：“哎呀，一页书，你故意的么。”
　　一页书转开视线，面色淡然：“抱歉。”
　　不多时，纱布上便落满了桂花，细细挑拣出叶子，将花带回小楼除去花梗。
　　去花梗是个细致活儿，很是考验耐心，恰好两人都不缺耐心，坐在窗前一点一点慢慢挑，染了一手一袖一袍的香气。
　　顺便往茶里放了几朵，喝起来亦是别样滋味。
　　“既有柚子花茶，可有桂花茶？”
　　“曾经试过，桂花甜香馥郁，与茶搭配太过浓郁，反倒喧宾夺主了，还是更适合蜂蜜柚子。”
　　“这茶，我总该能喝上罢？”
　　无垢尘含笑：“当然。”

　　待将花梗去除后，反复过筛，清洗，再放到阴凉处阴干。
　　一页书讶然：“这就好了么？”
　　“大约等明日，阴干后再熬制。”无垢尘笑道：“今日暂无他事，一页书若是乏了想午睡亦可，琴房琴棋书画皆备，随心便好。”
　　窗前太阳温暖，微风徐徐正好，一页书便去琴房取了本书来，煮一壶清茶，就着早上摘的鲜果，慢慢翻阅。
　　无垢尘随他自在，给他备一条毯子，便回房间午睡。
　　待她下楼时，已是午后。
　　暖光熏染，窗前佛者半倚靠椅，身披薄毯，已悄然入睡。
　　书落在地，壶中清茶已有凉意。
　　不意惊扰他，淡淡一笑，去药房给他配些调理身体的药。

　　一页书纵使到了不知梦，亦没能逃过喝药的宿命。
　　用过晚饭，无垢尘给他熬了汤药，他眉头皱起，甚是不情愿看了半晌，方才一气灌下去。
　　他摇头：“若是每日喝药，只怕不知梦也要变噩梦了。”
　　无垢尘含笑睨他：“咦，莫非救世的梵天，竟然害怕喝药么？莫不是为了不喝药才躲到不知梦？”
　　一页书轻哼：“哼，说什么混话，只是不喝药亦能恢复。”
　　无垢尘意味深长“哦”了一声，笑意盈盈，一页书在她的笑眼里，别过了脸。
　　“汤泉里还放了些药草，于内伤有所助益，你再略泡半个时辰罢。”
　　一页书煞是不满：“如此这般，倒真像是来养伤了。”
　　无垢尘不以为忤，一面洗碗筷，一面笑道：“一页书若是愿意久住，不泡药汤倒也未尝不可，只怕你心系苍生，不得安心。”
　　一页书将洗好的碗筷放进沥水篮控水：“若是住到入冬，叨扰过久，未免失礼。”
　　无垢尘笑意清浅：“只怕山中寂寞，与江湖波澜壮阔相比，未免乏味。”
　　眼见一页书欲辩，不待他出声，道：“莫要磋磨了，换洗衣衫已经备好，快去罢，换下的衣服放柜子即可。”
　　一页书被堵住了话头，悻悻哼一声去了汤泉。
　　无垢尘看他的背影，摇头一笑。

　　一页书回来时，恰恰半个时辰，不多不少。
　　换下僧衣，着一袭素衣长袍，淡去眉间威严之色，平添几分温润。
　　“咦，一页书穿这身衣服，倒真分不出来到底是衣衫称人，还是人称衣衫了。”她打趣道。
　　一页书道：“美丑无别，相由心生。”
　　无垢尘掩唇一笑：“眼中若有智慧光，我视万物皆为美。”
　　一页书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无垢尘道：“佛法如是，只是一页书真不分美丑么？”
　　一页书道：“分，乃是分别之心，众生皮囊，皆是枯骨，百年之后，皆为尘土。故不辨美丑，只分善恶。”
　　无垢尘一声笑叹：“大师高义，我且去沐浴，你若是乏了便休息，若是无妨便稍坐片刻。”
　　说罢，便去了汤泉。
　　秋夜凉如水，一页书步出小楼，独立湖边，天边一弯弦月。
　　待无垢尘回来，人不在屋内，向窗外看去，素衣佛者，负手而立，朦胧月色下，数笔廖廖勾勒，一片残荷听风语。
　　她微微笑着，抱臂半倚窗前，静默看这夜色。
　　一页书心有所感，蓦然回首，佳人亭亭，灯火阑珊。
　　心中自问：“一页书，你真不辨美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