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世登场》水木湛清华

49、第四十九章 来世

　　“据最新报道，2012年12月21日晚，警方将于今夜举行大规模防爆演习，届时将封锁以下几条街道……”电视新闻的声音在九城警署特别行动小组会议室里回荡。

　　投影仪的光束亮起，卜时风将收集到的资料投在幕布上，声音凝重：“2001年，曾发生8.3级特大地震。灾后重建施工中，意外发现一座千年帝王古墓。古墓出一具金棺，棺内尸体千年未腐，考古队试图将其运回研究，发生离奇命案……这是当时留下的那具尸体的照片！”

　　“这么说那只金甲僵尸……是从帝王古墓里爬出来的？”北维平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

　　老十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他：“若真是千年帝王僵尸遭雷击而不灭……等它吸足了月阴之气恢复元气，成了气候——！”

　　梁千凝凝眉细思，沉声推断：“金棺下葬……想来死时就已尸变。”

　　石弘铭点头认同，随即左手掐诀，推算。片刻后，他道:“我没有算错的话，僵尸此刻应该在西南方向、最接近月光的地方！”

　　“最接近月光的地方？”北维平脑中灵光一闪，“山顶！一定是山顶！”

　　柳伯霍然起身，脸上再无半分从容：“事不宜迟！必须立刻找到它！若让它吸足月阴之气……就不是我们几个能对付的了！”

　　“妈，照顾好自己。”老十将母亲何玉秀好好安顿好。

　　何玉秀紧紧抓住儿子的手，眼中含泪：“一定要……平安回来！”

　　“妈，放心。”老十用力握了握母亲的手，目光转向师父伍子昇。

　　伍子昇神色肃穆，缓缓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玄门中人，除魔卫道，责无旁贷。

　　“走吧！”柳伯抓起鼓鼓囊囊的布袋，里面是他压箱底的家伙。

　　石弘铭担忧地看向梁千凝手臂上包扎的伤口。

　　“我没事。”梁千凝轻轻摇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转而看向北维平，叮嘱道：“你留下，保护好云姑、保护好心雯……保护好大家！”

　　“师父！我……”北维平急道。

　　“好了！”梁千凝打断他的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痛，“我已经……失去父母，失去师父，失去浅浅……”

　　她转身，决然地走向门外。

　　“师父！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北维平冲着她的背影大喊。

　　梁千凝脚步未停，只是紧了紧身上那件绣着威严白泽神兽图腾的护身衣。她拿起那柄看似普通的白泽扇，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堂堂一派掌门，师父传我伏妖除魔、捉鬼驱邪的本事，这个时候，我不可以置身事外！”她坚定的，身影消失在梧桐大厦的门口。

　　……

　　“A区安全！”

　　“B区安全！”

　　……

　　2012年12月21日，夜。

　　警笛长鸣，探照灯划破黑暗。以“演习”之名，荷枪实弹的特警和特别行动小组封锁了所有曾出现僵尸与行尸的街道。他们装备特殊:桃木子弹涂抹着朱砂与鸡冠血，抓捕网枪装着浸透朱砂的网绳，人手紧握桃木剑，腰间悬挂着炼赤派秘术配制的化尸水，

　　随着一声声沉闷的枪响，游荡的行尸应声倒地。街道在严密的控制下，暂时恢复了秩序。

　　与此同时，老十、石弘铭、柳伯、梁千凝四人，正朝着西南方最高的山峰疾行。山顶之上，阴风怒号，月华如霜般倾泻而下。清晰地映照出一个恐怖的身影——正是那遭受重创、急需恢复的金甲僵尸！

　　它僵直地立于峰顶，头颅高昂，大张大张着腥臭的巨口。肉眼可见的、冰冷的月阴之气如同实质的溪流，源源不断地被它吸入口中！随着这力量的涌入，它口中的獠牙和十指上的乌黑指甲，正以惊人的速度疯狂生长！

　　“不能在等了！”石弘铭与老十对视一眼，率先出手！

　　“泓灵上清！”

　　“得天道得，极令长持！”厉喝声中，两道巨大的布符破空而出！一道青色，其上“震卦”图腾与金色符咒雷光隐现;一道白色，绘着“乾卦”图腾与金色符咒，散发着至阳至刚的气息！

　　柳伯与梁千凝紧随其后，毫不迟疑！

　　“七星镇煞！”

　　“炼浊化清！”

　　黄色布符（“艮卦”图腾）与黑色布符（“坎卦”图腾）携带着磅礴的镇压之力，呼啸着加入团战！

　　四道代表天地至阳力量的巨大布符，如同四条灵蛇，瞬间将正贪婪吸食月华、尚未完全恢复的金甲僵尸死死缠住！金光暴涨，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就是现在！”梁千凝眼神锐利如刀，双手结印，青、绿两道福符在她掌心燃烧：“九天号令，风雷速发！”

　　被阳卦符咒灼烧束缚的金甲僵尸发出痛苦的咆哮，口中喷出浓黑的尸气，疯狂挣扎！然而，缠绕的布符金光更盛，仿佛引动了九天之上的怒火！

　　轰隆——！

　　一道粗壮无比、蕴含天威的紫色神雷，撕裂夜空，精准无比地劈在金甲僵尸的天灵盖上！

　　刺目的雷光瞬间吞没了那具金甲尸身！

　　“嗷——！！！”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嚎叫戛然而止。

　　“嘭！！！”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金光与雷光交织的中心，那千年不腐的金甲僵尸，连同它身上的金甲，彻底炸裂，化作满天飞灰齑粉，消散在凛冽的山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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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异变陡生！

　　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一层妖异的、令人心悸的血红色！

　　血月当空！天地间邪气骤然暴涨！

　　轰隆隆——！

　　远方的明海海域。突然传来沉闷如巨兽咆哮的地动之声！位于海域中心的思凰岛剧烈摇晃，山顶那座香火鼎盛的龙神庙，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轰然倒塌！

　　随着正殿中央那尊庄严的龙神神像被倒塌的梁柱砸得粉碎，一股积蓄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滔天怨气，猛地从废墟中爆发！

　　吼——！

　　一声震彻寰宇、充满了无尽怨恨与毁灭意志的龙吟响彻云霄！

　　只见一条通体漆黑、鳞甲如墨、双目赤红如血的巨大龙影，冲天而起！它轻而易举地掀翻了庙内镇压的先天八卦阵图铜鼎香炉，彻底冲破了封印！庞大的龙躯盘旋在九城上空，浓郁到化不开的怨气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将整个城市笼罩！

　　刹那间，明海之上，巨浪滔天！百米高的恐怖海啸，如同灭世之墙，狠狠拍向海岸！石弘铭的预言，化作了残酷的现实——九城，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水灾之中！

　　“黑龙邪灵……出世了！”城中所有玄门中人，无不心胆俱寒，望着那遮天蔽日的恐怖龙影。

　　空中盘旋的黑龙邪灵周身怨气翻腾，它巨大的龙目扫视着下方蝼蚁般的众生，充满了毁灭的欲望。黑光一闪，它化形一名身着狰狞黑甲、白发狂舞的冷峻男子，带着灭世的怨恨，降临人间！

　　“唵嘛呢呗咪吽！”半山寺住持无求大师悲悯大喝，率全寺僧众下山。他率先抛出百衲衣袈裟，双手结降魔印，佛光璀璨，直击那黑衣邪灵！

　　黑龙邪灵只是微微抬眼。

　　嗤啦——！

　　那蕴含高深佛力的袈裟，未近其身十丈，便如图脆弱的帛纸，瞬间四分五裂，化为飞灰！

　　无求大师闷哼一声，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

　　“好可怕的怨气！”伍子昇、巫宝峰等一众玄门老前辈，从未感受到过如此纯粹而强大的毁灭之力！

　　石弘铭强提真气，便要上前。那化形黑衣黑甲白发人身的黑龙邪灵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他！

　　“呃啊！”石弘铭如遭无形重锤猛击，胸口剧痛，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身体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弘铭！”梁千凝肝胆欲裂，飞扑过去将他扶起。

　　“结阵！”“动手！”佛道两家的高手们怒吼着，各展神通，符箓、法器、佛光、剑气……汇成一股强大的洪流。攻向那灭世的邪灵！

　　黑龙邪灵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他只是随意地一挥手。

　　轰——！

　　如同拍散一群飞虫，那汇聚了众多高手之力的洪流，瞬间溃散！所有出手之人，如同被无形的巨浪席卷，惨叫着倒飞出去，重伤倒地！

　　怨气冲天！无人可挡！

　　“天地正气，气聚玄心，心有金光，金光覆体，八方神明，大显威灵！”梁千凝眼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她将手中的白泽扇猛地一展！扇骨铮鸣，瞬间化作一柄流淌着白泽神光的古朴长剑！剑气纵横，所过之处地面龟裂，尘土暴扬！她凌空跃起，身剑合一，带着玉石俱焚的气势，斩向那灭世的邪首！

　　“雕虫小技！”黑龙邪灵轻易击退她的攻击，冰冷的视线扫过她身边众人，带着残忍的快意，“我要让你……眼睁睁看着身边所有人……死绝！”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手，五指虚空一抓！

　　“师父——！”北维平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传来，身体不受控制地飞向那邪灵！下一刻，一只冰冷如钳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脖颈！

　　“维平！！”梁千凝目眦欲裂！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碎的骨裂声响起。

　　黑龙邪灵随手一甩，北维平如同破败的玩偶，被重重掼在地上，脖颈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那双总是充满活力、带着孺幕望着师父的眼睛，永远地失去了神采，最后那句“师父”终究没能喊出口。

　　“不——！！”梁千凝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徒弟往日围在身边叽叽喳喳的画面在疯狂闪回，巨大的悲痛几乎将她撕裂！

　　黑龙邪灵狞笑着，一掌带着毁灭的黑气，直拍梁千凝心口！

　　“千凝小心！”一声急呼！一道身影快如闪电扑来，毅然决然地挡在了梁千凝身前！

　　是老十！

　　砰——！

　　那蕴含恐怖怨力的一掌，结结实实地印在了老十的背心！

　　“噗！”老十鲜血狂喷，身体软软倒下，最后看向梁千凝的眼神中，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担忧与不舍，最终沉淀为一片深沉的遗憾。“如……果……有……下辈子……”他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耗尽最后的力气，“我……想……先……遇到你……”

　　“老十——！”梁千凝接住他倒下的身体，声音嘶哑。

　　无求大师、柳伯、伍子昇、巫宝峰……甚至连方俊希也放下了私人恩怨，拼尽最后的力量攻向黑龙邪灵，试图阻止这灭世的恶魔。

　　然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都是徒劳。

　　砰砰砰！

　　一道道身影如同风中残叶，被轻易击飞，重重砸落在地，生死不知。

　　黑龙邪灵张开双臂，九城之内，无数生灵的生气如同涓涓细流，开始向他汇聚！整个城市，正在被他吞噬！

　　石弘铭挣扎着想爬起，却又是一口鲜血喷出，面如金纸。

　　看着眼前尸横遍地、生灵涂炭，看着至亲至爱接连惨死，看着石弘铭奄奄一息……梁千凝眼中最后一丝光亮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的平静。

　　她缓缓站直身体，白泽剑斜指地面，一股惨烈而决绝的气息自她周身升腾而起！顺着指尖淌落的鲜血如有生命般游上剑刃，竟未滑落，反而在霜寒剑身上蜿蜒出一道玄奥血符——符文流转间，毁灭气息扑面而来！翻涌的血气顷刻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师父临终为什么要她下山来九城。

　　即是前世种下的因果，那便在今世，以血斩个干干净净！

　　天空骤然变色！滚滚雷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汇聚，在黑龙邪灵头顶形成了一个巨大无匹、疯狂旋转的雷云漩涡！漩涡深处、紫白色的电蛇狂乱舞动，散发出足以湮灭世间一切邪祟的煌煌天威！

　　黑龙邪灵首次露出了惊骇之色，他猛地抬头望向那恐怖的雷云漩涡，又难以置信地看向下方那个渺小却散发着玉石俱焚气息的身影：“你……你竟以凡人之躯，引动九重天雷？！你不要命了吗？！”

　　梁千凝脸色苍白如纸，嘴角却勾起一丝解脱般的、凄然的微笑，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穿透了呼啸的风雷：“我生入玄门……本就是为以身殉道！而今……我已……无所失去！”

　　她将全部的生命、灵魂、乃至对这人世间最后的一丝眷恋，都灌注于手中的血符之剑！用尽最后的力量，向着那灭世的邪灵，向着那翻滚的雷云，向着自己已然终结的命运——决绝地抬手，掌心，狠狠下压！

　　轰！轰！轰！轰……！

　　九九八十一道！每一道粗如山岳、蕴含灭世之威的紫金色神雷，如同天神的审判之矛，撕裂苍穹，贯穿天地！精准无比地、连绵不绝地劈在黑龙邪灵庞大的身躯之上！

　　“不——！！！”黑龙邪灵发出震天动地的绝望咆哮，怨气凝聚的躯体在至阳至刚的天雷轰击下剧烈扭曲、瓦解！在它彻底破散、灰飞烟灭的最后一刹那，它的赤红龙目死死盯着梁千凝，仿佛穿透了她的灵魂，看到了她身后那若隐若现、浴火重生的——赤凰凰魂！

　　光芒散尽，雷声渐歇。

　　梁千凝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千凝！千凝！”石弘铭紧紧抱住她，声音嘶哑破碎，鲜血不断从他嘴角涌出。

　　梁千凝靠在他的肩头，气若游丝，手中的白泽剑变回了白泽扇，无声地滑落在地。她感觉生命在飞速流逝，像指间的流沙，抓不住，留不下。还有那么多话……还没来得及说。

　　她费力地抬起眼帘，望向石弘铭染血的脸庞，眼中带着一丝渺茫的希冀，声音轻得如同叹息：“你说……我们……下辈子……来世……还会不会……再见面……”

　　“会！一定会！”石弘铭的眼泪再也无法抑制，滚烫地低落在她冰冷的额头上，他用力抱紧她，“下辈子……来世……我们……一定会……一定会……再见面！”

　　“那就……好……”梁千凝的嘴角艰难地勾起一抹极淡、极满足的弧度，眼中最后的光彩缓缓熄灭，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永远地……阖上了。

　　“千凝——！”石弘铭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悲鸣，紧紧抱着怀中失去生命的躯体，心痛得无法呼吸，这一生，太短，太苦，还……没有爱够。

　　在生命彻底消散的最后一刻，梁千凝残留的意识里，似乎还残留着南衡街夜市那位白须老者慈爱的笑容，以及……那根未能送出去的、寄托着平凡相守愿望的……姻缘绳。原本是想等成婚的那天，终究是……等不到那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