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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君再来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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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久川咬咬牙,最终还是拒绝了。
“不。”
秦岁冷笑一声,很不屑地看着他,右手轻轻打了个响指,一晃神的功夫,木久川就站在了一片黑乎乎的海边。
阴风从身旁呼啸而过,木久川冷得上牙直磕下牙。
苦海岸边的寒冷,是透过皮囊直刺骨髓的冷。
挡也挡不住。
木久川心想大不了走回去,再找一次秦岁。
但是往四下里一望才发现,他竟然在哀丝树林的对岸!
中间隔着一整片海。
翻滚不息的黑滔之下隐隐绿光浮动,不知压着多少冤魂异兽。
木久川赶紧收回脚,回到岸上安全的地方。
此时又后悔起自己没有答应秦岁的要求。
早知如此,就该将记忆给他,先拿回林薄闲的魂魄,大不了再相认一次。
不管百年千年,他有的是时间等。
但此刻说那些也没什么用了。
活着离开这里才是要紧的。
木久川裹紧棉服,不知疲倦地往前走,直到腹部响起咕噜噜的叫声。
此刻他又累又饿又困。
三途界的时间流逝速度与人界不同。
他来到这里不过半日,但人界恐怕已经是第二天了。
一夜未眠,难怪如此乏累。
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他不敢停歇,沿着岸边一直前行。
直走到连三途界的天都暗下来时,才终于看到有两片相隔不远的海岸。
那里的泥沙直堆到海里,形成一片浅滩。
海面上升起一层薄雾,木久川揉了揉眼睛,强打起精神。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但下一秒,真的有一艘小木船自那薄雾里探出头来。
船夫戴着斗笠,摇着船桨,歌谣飘荡在静谧的海面上。
木久川顾不上那许多,赶紧招手。
船夫也许早就看到了他,遥遥传来回应,紧着就将船往这边划。
这老人家的长相过于正常,满脸皱纹,笑容和蔼,将船靠岸后摘了斗笠。
“哎,小公子,是你叫我吗?”
“是。”木久川眉心微皱,寒风吹得他浑身哪哪都疼。
“小公子可是要去对岸?找俺老人家就对了,上船吧。”
船夫将船舱里堆积的物品往两边挪了挪,伸手扶住木久川的胳膊。
然而木久川刚迈进一只脚,心里忽然没来由地咯噔一声,浮起不好的预感。
这么晚了,海面上怎么会有船?
而且那雾来得蹊跷,今天的天气,对三途界来说,算是难得的好天气了。
木久川默默收回脚,退了回去,“老人家,谢谢您的好意,晚辈还是不乘船了。”
那老翁直勾勾盯着他,面具似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冰冷,继而又和缓起来:“小公子莫要说笑,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除了老夫这船,您还能如何过去呢?”
这话让木久川已经无法思考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起来。
他一想也是,除了老翁这船,还真就没其他法子了。
继续走下去,不是冻死便是饿死。
与其那样,不如就上了这船,管他是鬼是妖,见招拆招,搏他一搏。
思及此,木久川微微一笑,道了声谢,跨上了船去。
船舱摇晃一下,木久川走到中间的位置坐了下来,两手交叠,佯装缩成一团取暖的动作,将右手藏在里面,打起十二分精神,随时准备召唤冰魄鞭。
小木船渐渐驶离海岸,摇摇晃晃行在漫无边际的海面上,像一片落在水里的枯叶。
船夫笑呵呵地跟木久川拉家常:“小公子打哪来呀?来此作甚?这苦海啊,可是整个三途界最穷凶极恶之地,没人愿意来的。”
木久川随口道:“迷路了。”
“是吗?怎么会在这里迷路呢?老夫看你打西边来,那边就只有一座破破烂烂的城隍庙,早就废弃了,连城隍神都不去,你去做什么。”
木久川望着彼岸,余光却时刻留意着老船夫,“好奇,看看风景。”
船夫听了个稀奇,“年轻人啊,好奇心太重可不好啊。”
木久川听得心里直烦躁,忍不住反问道:“那老人您呢?大半夜不在家休息,又为何在此游船?”
船夫咯咯一笑,显得格外和蔼可亲,“我啊,贴补贴补家用,像我们这样已经轮完九世,身无长物,无福无德的平凡人,在三途界讨个生活,可是十分困难的事哟。”
“这样的人那可是比虱子还多!谁不是削尖了脑袋活下去呐。”
“年轻人,要我说啊,你眉清目秀的,一看就是个好人,生前一定积了不少福德,趁着年轻,赶紧考个冥官当当,虽然无聊,但也稳定不是?”
“至少啊,不像我们,吃了上顿没下顿,连想睡个好觉都不能。”
木久川听了他后面这话,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
这不就明摆着说,他是出来觅食的吗?
整个三途界谁不知道,苦海就连最穷凶极恶的恶鬼都不来,谁没事干半夜三更跑这儿来拉客?
木久川想起易知的话,三途界各地都不太平,尤其嶓冢山一带,正在闹天灾,民不聊生。
五斗米压弯英雄腰。
就算是生前老实本分,没立下什么功,却也没做过什么恶的好鬼,在五斗米面前,也不得不成为蚕食同类的恶鬼。
老船夫依然盯着前方,卖力摇桨。
眼见着船离中心越来越近,木久川心里直打鼓。
船上静极了。
整个海面都静极了。
静到木久川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海面上的雾似乎浓了些。
他始终留意着船夫的方向,却不敢转头,生怕惊动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船夫的方向传来一声咕噜噜的声音,像是肚子在叫。
已经彻底被浓雾掩盖的船夫终于开了口:“哎呀,你听到了吗?”
“什么?”木久川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声音在发抖。
“肚子啊,我的肚子响了,我饿了呀。”
船夫说罢仰天大笑,这笑声令人毛骨悚然,木久川赶忙回头。
整个船都被浓雾淹没了,伸手不见五指。
那船夫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有笑声还在耳边幽幽回荡着。
木久川倏地站起身来,召出冰魄鞭,警觉地盯视着四周。
那笑声里传来船夫的声音:“年轻人,我的船你都敢上,不要命了吧!还是说,你对自己过于自信,看我是个老头,觉得自己能敌得过我,哈哈哈哈哈......”
被戳穿心思的木久川没时间恼羞成怒,更没时间羞愧后悔。
毕竟他没得选,跳进海里也是死,不如拼一把。
冰魄鞭的蓝芒助他照亮一小方天地。
时刻防着这家伙突然将船掀翻,让他掉进海里被恶鬼分食,却没想到下一刻,雾里起了一阵恶臭的鱼腥味。
木久川几欲干呕,赶紧捂住鼻子。
雾里响起咔咔啦啦的声响,分辨不出是什么,直到一只苍白的,只剩白骨的手扒住的船沿,船身猛地倾斜,木久川才知道,那咔咔啦啦的声响,是骨头与骨头之间的碰撞声。
方才木船大幅摇晃间,恐怕有一些已经爬了上来。
木久川赶紧往另一边去,试图用自身的体重将船的重心压回来。
然而下一秒,头皮一痛,长发末尾被一只白骨手给攥住了。
木久川反应迅速,压低重心扒住船沿,好险才没被拖进海里。
水鬼阵!
他攥着冰魄鞭,用坚硬的鞭柄猛砸那只鬼手,直砸了四五下,骨头都断了,才终于松开他的头发。
木久川捂着生疼的头皮刚调整好姿势,前方浓雾里就影影绰绰走出几只白骨。
木久川不假思索,霜刃横扫而去,甩鞭缠住扒着船沿往上攀爬的白骨的身体,用力一抽,直接甩飞出去。
那水鬼砸落的地方,顷刻留下一片冰冻的痕迹。
扔走了这只,还有其他更多只要往船上来。
海里无数道幽幽绿光,密密麻麻如蚂蚁围攻食物,从四面八方而来。
木久川又扔了不知多少只,已经力竭。
可这根本不是办法,冰魄鞭杀不死那些东西,就算丢进海里,也会再次游来。
最终结局不过是力竭被分食罢了。
凭借着一点沸腾的意志力,肾上腺素在此刻狂飙。
木久川眼底凶光乍现,他咬紧牙关,身周腾地舞动起冰蓝色的寒气,如蓝色的火焰。
所有灵力灌入右掌,紧握的冰魄鞭瞬时一节一节冰冻如铁,成了一把尖锥。
木久川双手执起冰锥,狠力揳入船底。
这一下他用了十成十的力。
直接将整只木船凿穿,船身裂成两半。
无数恶鬼尖啸哀嚎着跌回海里。
然而下一秒,五尺厚的冰封层自船身蔓延而去,覆盖了方圆几里的海面,将那些哀嚎声尘封在冰层之下。
海面刹那间恢复了寂静。
木久川摇摇晃晃地直起身来,面唇苍白如纸。
他拎着冰魄鞭,踏着冰面,脚步虚浮地朝彼岸走去。
他已经完全没有力气,握着冰魄鞭的手都在颤抖。
在踏上彼岸乱石的那一刻,木久川一点也感觉不到喜悦,只觉得脚下软绵绵的,仿佛踩在一堆棉花上。
穹顶上歇了一夜,颜色有些暗淡的浮金乍现出刺眼的光芒。
将他身后的冰面照耀出细碎的盈盈光泽。
这是三途界的天亮了。
他在这样一个地方,游魂般走了一整夜。
忽然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一个趔趄,木久川手撑了下地,眼皮却越来越沉。
他倔强地抬起头来,想再丈量一下前路,看看还有多远才能离开这鬼地方,可眼前的景象却越来越模糊。
直到彻底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