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剑魂》一宸烟雨南

26、全心付出

　　陈宇牺牲后的第七年，苏瑶的生活终于迎来转机。她的刺绣技艺因独创的“双面异色绣”在小镇声名鹊起，富户商贾竞相订购，甚至有位路过的江南绸商，惊叹其针法精妙，一口气订下百幅绣品作为贡礼。苏瑶用这笔钱翻新了老屋，在院中辟出一间向阳的书房，窗棂雕花，案几如新，文房四宝齐备。她牵着女儿念宇的手踏入书房时，念宇的眼睛亮如星子：“娘，这是爹爹从前念书的地方吗？”
　　苏瑶抚过书架上一柄陈旧的木剑——那是陈宇幼年练武所用，如今静静躺在一摞《论语》《诗经》旁。“不，这是专为你准备的。”她将女儿抱上铺着软垫的藤椅，指尖划过泛黄的书页，“你爹爹若在，定会亲自教你识字。如今娘虽不及他博学，但必倾尽所有，让你明理知义。”
　　每日卯时，苏瑶便与女儿对坐书房。她高价聘请了镇上告老还乡的翰林学士周老先生，每月三次登门授课。周老初见念宇时，见她不过垂髫之年，摇头叹道：“女娃娃读什么圣贤书？不如学些女红持家。”苏瑶却执意奉上双倍束脩，言辞恳切：“先生，我夫君曾言，世间大道不分男女。若她能通晓经史，明辨是非，方不负他戎马半生护佑的江山。”
　　周老触动，从此尽心教导。念宇天资聪颖，《千字文》半月成诵，《孟子》篇章信手拈来。苏瑶亦不怠惰，夜夜挑灯预习功课，将生僻典故誊抄成册，以朱笔批注。某日念宇问及“君子慎独”，苏瑶未照本宣科，而是轻抚案上陈宇的遗剑，柔声道：“你爹爹征战沙场时，粮尽援绝，仍严令士卒不得劫掠百姓。这便是‘慎独’——无人监督时，亦守心中道义。”
　　苏瑶深知，学问不止于经卷。她托商队从汴京购回李公麟的《五马图》摹本、苏轼的《寒食帖》拓片，悬于书房四壁。每逢休沐日，便带念宇踏青访古。她们曾在城郊荒寺辨认残碑篆刻，于雨后竹林聆听琴师抚弄焦尾，甚至乔装混入书院诗会——念宇以一首《咏兰》技惊四座，末句“幽谷无人香自远，岂因霜雪减风华”暗合陈宇风骨，引得满堂喝彩。
　　某夜大雨滂沱，母女共赏欧阳修《秋声赋》。念宇忽问：“娘，爹爹若见我能背《岳阳楼记》，会高兴吗？”苏瑶含笑拭去她鬓角雨珠，指向窗外被雨水冲刷的青石板路：“你瞧这石上纹路，千年流水亦不能磨灭。学问便是如此——它让你即便独行暗夜，心中亦有光照前路。”
　　生活宽裕后，苏瑶未忘贫寒时邻里相助之恩。她将绣坊收益三成用于开设义塾，专收孤女弃婴。念宇主动请缨做“小先生”，教孩童们念《弟子规》、习算筹。一日，一跛足女童缩在墙角啜泣，念宇蹲下身，掏出帕子为她拭泪：“莫哭，我爹爹说过，身残志不可残。你看——”她挽起衣袖，露出腕间一道浅疤，“这是幼时帮娘生火烫的。如今我照样能执笔、能挽弓，前日还射落了柳梢头的纸鸢！”
　　苏瑶立于廊下，恍惚见陈宇的影子与女儿重叠。当年他护佑山河，而今念宇以文墨播撒善种，何尝不是另一种传承？
　　中秋夜，苏瑶携念宇登楼望月。案上摆着桂花糕、菊花酒，另有一卷新得的《剑南诗稿》。念宇忽指天际流星：“娘快看！定是爹爹在天上瞧我们呢！”苏瑶莞尔，斟酒洒向夜空：“你爹爹最喜陆放翁的诗。‘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待你金榜题名时，记得焚一页文章给他。”
　　念宇却摇头，提笔在宣纸上工整写下“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仰头道：“女儿不要功名，愿开女学、著医书，让世间女子皆能如我般读书明理。这般抱负，爹爹可会失望？”
　　苏瑶眼眶微热，将女儿揽入怀中。晚风拂过书页，陈宇的剑穗在月光下轻轻摇曳，似在无声赞许。
　　十年弹指过，苏瑶的义塾走出首位女医官、女讼师。念宇及笄那日，周老先生颤巍巍捧来一方歙砚：“老朽一生授徒无数，唯你母女，让我知何谓‘教化之功’。”苏瑶郑重接过，转交女儿时低语：“这砚台与你爹爹的剑一样，不必供奉高阁。用它写利民策、绘山河图，方不负平生所学。”
　　窗外桃李纷飞，恰如当年陈宇与苏瑶初遇的春光。而此刻书房内，墨香氤氲，诗卷琳琅，一个关于爱与文明的传奇，正悄然续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