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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不归人(二) ...

  •   8

      话说得好好的突然被拉进屋内,外边的月色被隔绝起来,里边也未曾点上灯,眼前乌漆嘛黑什么也看不清,正要施法点亮,唇瓣却触上一片柔软,接着破开牙关与他的一道缠绵。

      玄澈登时僵在原地,脑中什么也反应不过来,只能站着任她予取予求。

      “神君的心跳得好快......”

      迷糊中已到了榻上,衣衫被蹭的乱七八糟挂在身上,听她说话,他这才意识回笼,如梦初醒般抓住她在胸前作乱的手,深深喘了一口气。

      “等等......”

      他到底是......哪一步没跟上,怎么突然就......

      还是说他又在做梦?

      手被抓住,隰华俯身轻轻啄他一口,笑道:“嗯?神君这是怎么了?良辰美景,莫要辜负才是。”

      玄澈:“......”

      谁能告诉他,他错过了什么?!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定然是太久没见到隰华了才会做如此荒诞不经的梦!

      身上的人表情从疑惑到思索,接着开始皱眉,却缓缓直起身来,仿佛下一刻梦境便会崩塌,她也要如飞萤般消散,再留不下丝毫。

      “不需要?”

      “别走!”玄澈猛地伸手将紧紧她揽在怀中,或许只有做梦时,他才敢将所有的心思一一道明,一遍遍地对一道幻影诉说爱意。

      分明他们相隔很近,分明他只要踏出一步便能寻到她,可不知何时,她离他越发疏远了,若即若离,如烟如絮,却又丝丝缕缕地牵动着肝肠。

      “别走......我很想你,这一年来,我从未如此想过你......你可有想过我?你为何告诉臣洲也不愿告诉我?明明你我相识更早,明明你我相伴更久,明明......明明是我更喜欢你......”

      “......”

      饶是已历经大风大浪自认没什么能让她惊讶的隰华,此番也对小金乌的这番深情剖白打的有些不知所措。

      那地方出来的,何时见识过什么真情?自然也不信这世上有真情。

      她这一生没见过什么好人,本以为那位即使与她尚有嫌隙也愿放过一马的小神君会有所不同,不曾想换来的竟是蹩脚的谎言、夺命的金丝,重来一世,这人却在这里诉说着思念爱意,好像非她不可似的。

      当真是讽刺。

      小金乌惯会演戏,此番真情流露,到底几分真几分假,谁又说得清楚?

      他放出她如何?相伴千年又如何?

      换句话说,他喜欢的与他相伴千年的隰华,跟她这个死过两次的恶鬼有什么关系?

      这种真情,她不需要。

      隰华再次俯身吻住那双唇瓣,作势要继续,身下人却不干了,盯着她的眼眸颤声问道:“你......喜欢我么......”

      小金乌今日话怎么这么多?!毒还解不解了?

      隰华堵住他的唇不管,这人却不依不饶地非要个说法,一副她不说喜欢他就宁死不屈的样子,她只得敷衍地点点头,轻哼出一声“喜欢”。

      这下他倒是不挣扎了,却从嘴角勾出一抹苦涩的笑意,眼中闪烁着晶莹,似将要破碎的琉璃,嘲笑着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

      不说不行,说了也不行,隰华要被气笑了,不想他再提什么要求,干脆将人扒了直接进入正题,接着又吻上去。

      玄澈撑起身与她回吻,指间发颤地拥住她,暧昧声逐渐将两人包围,月色很美,透过窗边窄小的缝隙照在两人身上。

      或许很多年后,他仍会记得这个夜晚。

      抛却所有,清醒地沉沦。

      “隰华......隰华......隰华......”

      “......”

      “隰......”他一遍遍地呢喃着,身上人似是听的烦了,一把捂住他的嘴。

      “够了!”她撑起身,眼中的欲色已被愠怒替代,死死盯着他的瞳眸,一字一句道,“......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什么......”玄澈眼神中划过一丝惊讶,那缕苦涩也跟着一闪而过,他抬起手轻轻抚上她的眉眼,试探着开口,“那......你想换个什么?”

      “......”

      谁知道呢,可细想来,予寒、隰华,还是其他什么名字,好像都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许久,她兀的笑了,“罢了,随你喜欢吧。”

      9

      翌日玄澈睁眼时,身旁人正皱着眉为他把脉,分明是与其他别无二致的客房,他就是莫名觉得温馨,暖流一阵阵涌回心脏,空落的胸腔终于踏实了一些,天光微微从窗边缝隙照进来,她整个人的轮廓都变得温和起来。

      就是不知她为何心血来潮要给他把脉。

      他略微动了动手指,隰华终于察觉这人醒了,转过头来一脸疑惑与怨念,接着看到他又愣了愣。

      虽然前世已经厮混过很多次了,可小金乌平时凶巴巴地跟她欠了他钱似的,何时有过这般温柔的表情,她简直要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又瞎了。

      隰华移开眼又探一遍他的脉,翻来覆去却没有找到一丝中毒的迹象。

      “你没中毒?”

      玄澈:???

      他该中毒吗?

      玄澈坐起身,乌发自肩头滑落,他只披一件里衣,胸膛的大片肌肤露在外面,他不动声色地拢起来些,可再怎么眼瞎也能瞧出来,分明是很健康的颜色,哪里有前世的半分病气。

      “金乌一脉,功法至阳,百毒不侵。”虽不知她哪里听说他中毒的消息,但还是解释清楚莫要她担心为好。

      思及此,他又试探着开口:“......你昨夜所言,可是真的?”

      隰华一脸若有所思,似在极力回忆着被她落下的细节,听到他又说话,下意识“嗯”了一声,只是刚说完就被一把拥进怀中,那颗滚烫跳动的心紧紧挨着她,好像要带动她的一起跳动。

      咚咚咚咚。

      “隰华......我真的......很高兴......”

      隰华似乎只是单纯回来看一眼,没过几天又是要走。

      从前不知她的心中所属,可如今既已互通心意,那他也该同她一起,她愣了愣,靠近他啄了一口。

      “放心,往后你我多的是时间......”

      “那如今为何......如今,我总该与你一起......”

      “......”她垂眸想了想,又挠了挠脑袋,似是不明白这位这几日怎的突然这么黏她,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突地想起了什么,同玄澈商量道,“不如你我一月一相会,一月期至,我必会回来,如何?”

      “......”玄澈搭在膝盖的手不自觉紧了下,分明已经确定心意,这人为何还是若即若离。

      可一月一会,总比空守着无望的日子要强。

      “......好。”

      隰华眼中露出笑意,金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细看去,却仿佛望不到底似的,“那神君可要乖乖等我~”

      ......

      隰华果真如她所说每月来找他,不时带些小玩意儿,应是下界的,不过一两年,已在箱子里堆得满满当当,有时天气好,会让人带它们出来晾晾。

      但若有人找他要,自是不能给的。

      近几个月母亲的公务已经全然交予他,这自然也意味着:她寿数将近,即将魂归天地了。

      从前许久见不到她,如今却是自己公务缠身,只得每日夜里去瞧一眼。

      据闻神君的最后一丝的神力,用于窥探自身的死期。

      而羲和神君的接任大典,即在下月初三。

      各神君心有灵犀皆来探望,冷清了万年的神君府这几日难得热闹起来。

      心中空的厉害,分明作为神君该将生死看淡了,可他竟会有前所未有的恐惧,大约是他修行不够,放不下世俗尘缘,参不透生死纲常。

      太难熬了,每一天都像被架在火上炙烤,仿佛被宣判死期的是他一般。

      莫名便想起那天清越最后对他说的一句话:太多情,非是件好事。

      或许他并不适合继任神君。

      如此心力交瘁捱了一月,临近大典,他更是忙的焦头烂额,空闲时突然想起,好像许久不曾见过隰华了。

      也不知她如今在做什么,臣洲包藏祸心,她若是与他一处,怕不是要被带坏。

      清越那日告诫他后他便开始着手调查,不查还好,一查简直处处是破绽,但臣洲埋藏了那么多年的钉子,岂是一两年便能轻易拔除的。

      明日大典,只怕有一番鏖战。

      玄澈叹一口气,从书房出来又绕去母亲屋内,她不愿喝汤药为继,亦不愿靠功法存续,万年之久,或许她早便厌倦了这上界的死气沉沉。

      方绕过屏风便看到她起身穿着旧日的战甲,银发高束,威风凛凛,正抚摸着手里的一柄短刃。

      玄澈愣了愣,好像凭此窥见了母亲旧日的风采,那仿佛才是羲和神君该有的样子。

      “母亲......”他张了张口,嗓音却有些颤抖。

      羲和神君转过头,难得冲他温和一笑,嘴唇却是格外的苍白,“澈儿......过来些......”

      他依言走过去坐她旁边,见她抬手抚上他的额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吾好像......从未这般好好看过你,这些年......吾一直对你......有所亏欠,澈儿......你恨吾么?”

      他抬眼瞧去,那双冰湖一般的眼眸,此刻竟涌出晶莹,下意识摇了摇头。

      “该是恨的......是吾不敢......每次看到你,总会想起吾的罪孽......是吾......不敢面对......如今,终于到偿命的时候了......”

      她摸着他的脑袋,许是人之将尽,絮絮叨叨同他说了许多话,最后却是轻轻摸向他的眼角。

      “别哭......吾其实......没有不喜欢你......”

      “......”

      “吾只期望......你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神君一职,你若不想接......便不接了,随着那姑娘四处云游也不错......”

      10

      直至凌晨,他才回书房交代好一切,方要出去,一开门,却见一人倚在门边,看见他后,冲他微微笑了笑。

      那笑容,却好像尖刀一般,向他撕开血淋淋的真相。

      早该回来的人今日才回来。

      偏偏是今日。

      偏偏是此刻。

      这么多不对劲,这么多蹊跷,你还要视而不见自欺欺人下去么?玄澈。

      他听见他的心这样问。

      是啊,他是哪里来的自信,认定她是真心而非是迷惑他的逢场作戏,认定她一定会站在他这边......

      “隰华......”

      隰华缓步上前来,他退后一步,隰华又跟上来,直至靠上身后的书案退无可退,他才定神垂眸看她。

      她身上还沾着夜风的微冷,显然是连夜赶来,突然她伸手抚上他的脸颊,也是冰冰凉凉的,没有任何温度。

      这人的心,是不是也这般冷?

      “一月不见,神君可有想我?”嘴里说着寒暄的话,眼中却是没有半分笑意。

      玄澈缓缓拉下她的手腕,力道虽轻却不容挣脱,“隰华,你很久......没有喊过我阿澈了......”

      隰华:“......”

      隰华一顿,作势要抽出手来,却被猛地一拉,撞进面前人的怀里,接着被紧紧拥住,似是忍了许久终是忍不住了,才如山之将倾般颤抖起来,语气也带着些颤。

      “隰华......你再喊我一声......可好?”

      即便或许早就物是人非,即便你真的只是与我逢场作戏,可我还是希望这场梦不会醒来,我还是......离不开你......

      隰华沉默良久,兀的才意识到,天亮之后,羲和神君便将于月台之上消亡,所以这时候的小金乌,应当是极其脆弱的。

      她叹口气,只得抬手拍拍,依着他喊了一声。

      不喊还好,一喊这人颤的更厉害了,肩头传来一片温热,隰华愣了下,挣开他仔细瞧去,却见泪水匆忙之下已被他擦去了,只余眼尾的红霞。

      眼眶也红红的,隰华下意识抚上,又被他躲开。

      “你今日前来,是......他授意的么?”

      听他这么说,隰华挑了挑眉,哼笑了一声,“他?你说臣洲?哈,他也配?”

      说着退后一步,含笑着看他,嗓音带着温柔的缱绻,说出的话却让人遍体生寒,“我想做什么,何需他人指使?阿澈,我自是觉着该来找你了才来......毕竟,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齐了衬你的材料......”

      “......什么?”

      刚问出口,便听到一阵铃声,他的血液似乎也在随之震颤,逐渐急促,眼前人开始有了重影,他摇摇头,却无法抵抗脑中的眩晕,浑身无力,只能看着她朝他走来,一缕金丝将他牢牢捆在书案后边的座椅上。

      “隰华......”

      她按住他的唇,额间一痛,精血一缕缕流出,流向她的身旁,渐渐地,竟汇成一个人形......

      他心神巨颤,顶着脑中的晕眩死死盯着,看着那张逐渐成型的格外熟悉的脸,简直要呕出一口血来。

      这是......什么?

      术法终于结束,那傀儡缓缓睁开眼,看了一圈周围,却无甚表情,仿若一个死物。

      隰华却好像没有拿他当死物的想法,满眼欣赏地瞧着自己的作品,接着在那与他同样面容的人唇上拓下一吻。

      “隰华!”他几乎是吼出来,似是终于知晓了她的打算,“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她这才分神看过来,轻柔地抚上她的脸笑道:“神君莫急,待事情结束,你我自有大把时间......”

      “隰华......你......你先放开我,接任大典我必须去唔......”

      话未说完嘴唇又被堵住,直至她气喘吁吁地分开,这才抵住他的额头道:“神君,我想清楚了,既然你我注定纠缠不休,那便是生生世世......你也都是我的......”

      书房的结界罩下来,傀儡跟着她一同出去,徒留他被金丝缠绕在座椅上,神力被缚,脑中眩晕,勉强睁眼却只能看到他们二人走远的背影。

      房门砰的一声关上,好像自此他只剩这一方天地。

      天渐渐要亮了,当第一抹朝阳初生时,或许接任大典便要完成。但——一具假合之身,怎么可能承接天命?

      隰华不可能不知晓,所以她的目标也不可能只是羲和神君的神职,只怕......所图更大......

      眼看意识就要就此昏沉,他猛地咬破嘴唇,借着短暂的清醒试图冲破金丝的束缚,金丝正要断裂之时,面前的门却开了,他抬眼看去,那人手中还持着剑,见到他安然无事,这才松了口气。

      “珩沧......”玄澈顿了下,本该在月台伺机而动的人为何会出现在此?莫不是那边已经沦陷?!

      珩沧没说话,左右扫了一眼朝他走过来,抬手劈断他手腕的金丝,边扶他起来边道:“那边我已安顿好了,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接任仪式快开始了,神君还需快些......怎么了?”

      正说着,玄澈却突然一个踉跄,虽然金丝解了,但不知为何脑中还是晕乎乎的。

      他拿起珩沧的剑往臂上猛划一刀,鲜血瞬间浸染了半片衣袖,又施一层止歇术,这处伤口便不会愈合,他这才感觉清明了不少。

      月台之上,“玄澈”静立在羲和神君前方,羲和神君即将身归混沌,连带着脑中也是混沌的,哪里能认清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并非她的亲生孩子,而只是一具傀儡。

      天将破晓,云海深处已隐隐烧红了一片,每亮一分,羲和神君的身形便透亮一分,众神屏息以待。

      终于,初日将升。

      11

      神职的光环在“玄澈”周围亮起,发丝无风自动,渐渐从尾部染上一层银白,眼看神纹将要印在他的额间,天色却突然阴暗起来,大片大片的乌云伴随着刺眼的闪电铺天盖地而来,几道沉闷的雷声过后,初日被彻底遮盖起来,万年连阴天都不曾有过的上界,此刻竟是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月台周围乱作一片,众神慌乱不已,皆惊惧地抬头看着,再看最上边的“玄澈”,竟是被反噬吐出一口黑血来。

      众神:!!!

      历来接任神君皆是太平无事,顶多因那人平庸了些天象平淡,什么时候出过这种情况?!

      天道何时这般震怒过?!难道玄澈神君德不配位?

      众神猜忌四起,更有甚者想要上前一探究竟,却又不得不估计随时可能降下的天罚而止步。

      突然,一支金色的箭矢带着流光尾羽破空而来,直直刺向月台之上的“玄澈”,被刺中的刹那,“玄澈”登时化作了金色的羽毛消散。

      一具傀儡,徒有表层而无血肉,又怎么可能接任神职?

      众神循声望去,却只看见刚跟上来的珩沧冲着月台方向深深鞠了一躬,再看那假人,身形已散了,一人站在他消失的地方,朝前方缓缓伸出了手,这时才有人想起,因着方才的变故,羲和神君已经近乎透明了,哪里还有人在意?

      而这人,只怕才是真正的玄澈神君......

      许久,玄澈收回手,转身回望众神,衣袖半边已被鲜血浸透了,额间还留有一道浅浅的伤痕,唇瓣惨白的没什么血色,也不知方才经历了什么。

      众神登时明白了什么,瞬间戒备起来,胆敢在接任大典之上行凶,对象还是玄澈神君,怕不是不想活了,待他接过神职,那些宵小鼠辈还不得束手就擒!

      可等待许久,天色哪有半分好转的意思,真正的羲和神君来了,为何不曾有天象?!

      众神心情逐渐沉重,突地,不知谁一声令下,四面八方皆有埋伏的天兵冲上来,层出不穷,他们刚想要还手,下一刻却被金色缠绕,再一看金丝的源头,竟毫无例外皆是自家的神侍!

      有些侥幸逃脱的,来不及庆幸,头顶上方便落下一道道金色的织网。

      变故只在一瞬发生,玄澈握紧手中的神弓,传令给珩沧,珩沧这时好像才终于反应过来,大手一挥便让其行动,可下一刻却面如土色,周围还在不断涌进来天兵,可有哪个是他们这一方的?!

      只怕早便被谁漏了口风出去......

      玄澈的心渐渐沉了下去,清越所言,当真无可挽回么?

      他拉起神弓竭力救出底下的神君,一遍遍重复着徒劳的动作,手臂上的疼痛都有些麻木了。

      天色很暗,他眼前又开始模糊了,依稀间看到一片熟悉的衣角,他顺着追过去,终于在一棵树下她停下脚步,似是格外欣赏他如今的表情,她的眼中透出一股笑意,更多的,却是疯。

      像是压抑了许久终于得偿所愿的疯。

      他终于明白,从前说着要游遍川泽湖海的隰华,早就在这茫茫云海无边无际的岁月中消弭了,而这新生的疯子,才是他一笔一画篆刻而成。

      他咬紧牙,手腕一转,神弓变作了一柄长剑,用尽了全身力气朝她刺去——

      可早就耗尽了半数神力的他,哪里是她的对手,她甚至未曾出刀便将他的长剑击落。

      宝剑嗡鸣着散作流萤回到他身侧,他的手臂不住地颤抖,想要将剑换出来,却怎么也拿不稳了......

      12

      宫室静的落针可闻,分明是暖黄的烛火,却透出一股深入骨髓的寒冷。

      那傀儡......他当日分明已经诛杀,为何......还在?

      她又......!

      玄澈死死盯着隰华的脸,一个转身神弓应声而出,箭矢直冲她面门而去——

      那日战败后他便已无意识,醒来时才知各方神君皆已拜服,隰华顺势称帝,清越带一众人四处躲藏,最终,似是终于意识到希望渺茫,珩沧劝说他投诚失败后,兀自领着自己的人投奔了隰华。

      望舒一脉,许是因着窥探天机之能,生来便身体孱弱,清越拼着一条命将剩下的神君带出重围,自己却日益虚弱,靠着仅剩的一点神力维系。

      他却不知因为什么,迟迟无法接任神职,但又转念一想,即便如今接任了,又有什么用呢?

      是啊,他们在等什么?又在顽抗什么?

      过去的上界一定好吗?新生的秩序一定残暴吗?

      是不是天道也觉得上界早已腐朽至极无可救药,才要安排这么一个人来将这上界覆灭再次洗牌?

      他们作为旧秩序的余孽,合该成为厚重历史的灰尘,将过去的一切肮脏血腥全部掩埋......

      他们......真的该成为新世界的祭品吗?

      若新生的秩序当真会让上界更好,那他们又为何还要故步自封?

      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摇,意识到后又觉得可笑:即便到了拔刀相向的地步,他也还是想要信她吗?信她是为了大义而非私情?哈......

      隰华......可过往一切皆是欺瞒,现在,我还能信你吗?

      箭矢的速度快到有些看不清,他默默念着,若是......她躲过了,他就再信她一次。

      眼看箭尖离她越来越近,隰华却是没有半点要躲的意思,他不禁心念一动,箭尖偏了一寸,只恰好削去她几缕发丝......

      不对,他不该拿性命做赌。

      隰华侧头瞧了眼自己的乌发,眼眸闪动了几下,转头看向已被射穿的墙壁,垂眸不知想了什么,下榻来赤脚踩在地上,缓步朝他靠近。

      “神君不是来刺杀我的么?怎么,如今我篡权夺位的事都做出来了,神君还下不了手?”

      “......”他深吸一口气,收回神弓道,“我今日......来与你谈判。”

      “哦?”隰华这下倒是来了兴趣,返回榻边坐着,抬手往旁边拍了几下,看他不动才继续下文,“你想与我谈什么?”

      “我们一众人可以归降,前提是......你不会虐杀无辜。”

      “?”隰华歪了歪头,“你觉得......我在意那些人愿不愿意投降?甚至,你觉得我在意名声这个东西?”

      “......那你想要什么?什么条件你可以......放过他们?”

      隰华垂眸想了想,实在想不通为何这人要为了他人的死活来找她,她又不是阎王点卯,让谁几更死谁就几更死。

      不过白捡的便宜不要白不要。

      于是她抬起头笑了笑:“我看神君就不错。”

      玄澈愣了下,皱眉道:“羲和神君的神职,我已给不了了......”

      隰华:“我要神职做什么?”

      “......若是神力,也无不可,但你需许下神誓不可滥用。”

      隰华:“我要你的神力做什么?”

      玄澈瞥了眼她的身后,仿佛又被刺痛了般别过去,攥紧拳道:“......若要精血,尽管来取。”

      隰华这下倒是听懂了,笑一声颇为新奇道:“阿澈,你很介意我身后这个?为何?他不也是你?”

      面前站的僵硬的人没有出声,但紧绷的脸颊与攥紧的拳头已然说明了一切。

      她又笑着上前,轻轻吻上他的唇瓣,一片冰凉,仿佛含了一片雪。

      玄澈瞳眸颤了颤,总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没有推拒缓缓合上了眼。

      左右,不过是这张脸。他可以,那死物可以,将来自然有人也可以......

      真心真心,这人可有心?

      隰华拽着他后退几步躺倒在榻上,他忙用手撑起,却下意识瞥了眼旁边。

      被他刺中的傀儡静静盯着他们,不论如今的闹剧还是方才的刺杀,都无甚反应,玄澈甚至都在怀疑他是不是没有痛觉。

      直到隰华摆手让他离开,他才垂下眸子难得迟疑了一下,最后起身离去,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还回头望了他们一眼,但显然现在的氛围下两人并未在意。

      一刻钟前她还在与那傀儡缠绵,如今榻上之人又换做了他。

      玄澈无不悲戚地想着,也不知心中酸涩多一些还是自嘲多一些。

      再怎么说从前也是受人尊崇的神君,现在却要拿一个面首,甚至一个死物来类比,若非还寄希望于她,期盼她还念着点往昔的情谊,遭此折辱,只怕早就自裁了。

      隰华一个翻身将他压住,接着上手将他衣衫扒了个干净,只余一件纯白的里衣松松垮垮搭在身上,盖不住半点,反而更显得暧昧......

      隰华爱极了他这副禁欲又纯情的模样。

      果然世人皆爱将这种禁欲圣洁之人拉下神坛沾上泥泞。

      玄澈悲戚地发现,饶是自己再如何心痛,可还是无法控制自身的反应。

      他的身体也将不再属于自己。

      隰华再次上前咬住他的嘴唇,一只手却在绕了胸前几圈后顺着往下探去......

      清修多年对这种事已然无甚想法,直至两年前清越接任望舒神君那夜......可之后尽管同在一处,欢好之事也是少之又少,本想着继任羲和神君后便可与她成亲才算顺理成章做这种事,但......

      玄澈心中又开始刺痛,如今的一切若仅是场噩梦该多好,那样即便穿肉刺骨剥皮剜肉他也甘愿,只要醒来......一切还在原点。

      “露出这种眼神干什么?又不是要吃了你。”

      他好恨,恨这人为何如此冷情,千年情谊,终是抵不过权势的诱惑。

      又恨自己,如今竟还会为她的一举一动牵动思绪。

      隰华瞧着这人,心中竟也闪过凄然。

      玄澈,一个初识她以为她此生只能仰望之人,谁又能想到,后来他们会纠缠至此,连着两世,不死不休。

      ......(此处省略一个酸涩car)

      只想着快些结束,却不想隰华已然察觉到了什么,俯下身来贴着他的耳畔吐出一口热气,在耳廓中轻轻舔舐起来。

      ......实在是装不下去了,他又认命般地睁开眼,盯着她眼中的戏谑,忽的便怒从心起。

      总是这样,永远都是这副神色。

      是不是只有戏耍别人才会从中获得乐趣?

      褪去从前的滤镜,这人的性子当真是......恶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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