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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上元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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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云都何时出了这等妙手?”
卫景感叹,目光转向坐着品茶的玄衣年轻男子。
雅间古典,装饰别致,坐着的男子剑眉流畅,一双墨眸淡淡,五官立体,身姿英挺,精致白瓷茶杯在他的指尖流转宛如有引力,恰然自得。
卫景看他一副醉心品茶的样子,挑了挑眉,“怎么不评价评价,你不是向来喜欢音律吗?”,声音不由上调。
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吃喝玩乐,听曲看戏家常便饭,久而久之,也算是耳闻目染,多少懂一些,何况这一位。
无容置疑,弹者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功底深厚,起承转合接洽自然。
两人相视一眼,“你不是月初才听过一回么?”玄衣男子反问。
作为醉梦坊的熟客,卫景怎么可能不知道弹者何人。
“这秦娘子还真是神秘呐,短短几个月一手琵琶名动云都。这还挺让人好奇到底长什么样子呢?”卫景再心生感叹,不由摸了摸下颚,心里有些好奇。
卫景将目光投回窗外风景,眺望对面后斜的醉梦坊,“过两日便是上元节,听说醉梦坊准备了特别节目,你说我们要不……”窗边男子自顾说话,一转头,白瓷茶杯早被放置在桌子上,凳子上空无一人。
卫景表情扭曲了一下,又让他偷偷溜了。
瞧着桌上白净的茶杯,卫景也有些渴了。
只见他气愤地从倒着摆放的茶具中拿起一只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抬手仰头张嘴一倒。
不到一瞬,男子表情恶嫌,如咽寒冰,“我呸,冷的。”接着毫无风度地吐了出来。
卫景不拘小节地用衣袖擦了擦嘴,高声喊门侍进来。
一曲琵琶停,繁枝脑子还回荡着悦耳的音乐。
“发什么呆呢,是我弹得还不够好吗?”许轻轻凑近,伸手在她眼睛前面晃了晃,低声嘀咕。
“还是说,你在想哪家俏郎儿?”
繁枝回过神,脸色爆红,到底是脸皮子薄经不起玩笑,立马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娘子,你真是太无聊了。”她才不会告诉娘子是她弹得琵琶很好听,把她迷住了。
时间如流沙,很快,上元节来临。
正月十五,戌初,晚霞褪去,夜幕来临,从高处往下看,繁星点点,一片繁华。
醉梦坊,许轻轻双手交叠,正安静地坐在妆镜前,妆奁里的工具轻柔在脸上划过,繁枝细心而熟练地为她家娘子绘唇,待到唇脂涂好,许轻轻看着铜镜里白里透红的自己,一双秋水眸带着冷清,嘴角轻轻勾起似妩媚。
繁枝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不加浮藻修饰之词,美美赞道:“娘子,你真是太好看了。要是你露脸,等下肯定所有人都要为你倾倒。”
“这是自然。”许轻轻倒是毫不客气应答,自信大方。
她交叠的双手朝上缓缓往外向两边打开,脸朝右边侧,头微微向四十五度方向仰,捏着嗓音说话,“更衣。”
语气充满了俏皮。
繁枝自是配合她,拖长声音,模仿着语气“小的遵命。”接着麻溜地扶着她起身。
醉梦坊里,此刻热闹非凡,一浪过一浪的呼声将过节的气氛带到极致。
早在前几天醉梦坊便歇业,在环绕的圆台二楼处凌空修建舞台,舞台修建成六角亭的模样,麟角飞起,铜蓝点缀,熠熠生辉。四周披上红绫彩缎,轻风一吹,犹有神女飞舞,舞姬如散花般退场。
浅红色的飘绫向四周轻缓飘动,身穿浅银色霓裳羽衣的女子静坐中央,似天外飞仙,侧身低头抱着琵琶,面覆纱巾,露出冷清的眉眼,睫毛轻眨,提手缓缓弹出令人沉浸其中的乐音。
似光影交错夜宴离别前的愁绪,似月下巧遇佳人泛起的圈圈涟漪,似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快活,似普天同庆佳节下的繁华与热闹,一圈一圈,一层一层地,勾住听客的心扉。
不多时,琵琶声渐停,羽衣女子手心靠在弦上,微握,一曲毕。
周围响起热烈的的掌声和欢乐的讨论声,赞叹声潮一浪比一浪高。
某处,两个身段极好的男子收回目光,举杯交谈。
青衣男子举杯时无意瞟到六角亭里的人双手交叠放置腰身前,缓缓起身,接着信步前行离开,裙摆随着步伐一荡一荡,端庄温婉。
侍女抱着乐器跟在身后。
男子仰头一杯干,灼意烧在心头,隐秘的情绪有了宣泄口。
“我们走吧。”青玉茶杯被人置于桌上。
醉梦坊人来人往,鱼龙混杂,端茶水糕点的小厮早已忙得满头大汗,两脚起火。
梁姨也早已去招待高官贵人。
少两个人,谁知道呢。
云都今日取消宵禁,西街此刻热闹非凡,花灯随处可见,街道两旁都是商贩,吆喝声不止,似乎与她刚来云都的记忆重叠。
许轻轻提着手中的花灯,好奇张望,几乎经过一个商摊就要停下来瞧瞧。繁枝同样提着灯笼跟在她身旁。
流云国国富民安,在此下风气也相当开放,且不说断袖与磨镜,因此女子与心悦男子上街约见相当常见,并不会遭人诟病。来往很多是早已互传心意的鸳鸯,打情骂俏,相当的甜蜜。
许轻轻穿着浅绿色的袄裙还是有点冷,裹了裹身上雪白的莲蓬衣,呼了口冷气,手指着前方不远的耍百戏,欢乐地摇了摇繁枝袖子,“走,我们去看耍百戏。”
许轻轻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看了小会儿就有点乏了。
兀然听见隔壁的鸳鸯的话,许轻轻心中又有了想法。
“我们去灵华寺吧。”许轻轻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身旁的女子。
繁枝呆住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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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华寺门前,进出已有不少人。
繁枝生无可恋地看着她家娘子,揉了揉腿,回头看着下山看不到尽头的阶梯,更加绝望了。
灵华寺是举国闻名的寺庙之一,平常卯时便闭门谢绝香客。难得上元节,方才允许午时闭门,增加活动。
听说灵华寺住持无一早已习得慧根,能够窥人生一二,由此闻者踏来,香火长久兴盛。
寺庙相当大,依山而建,很多与自然接壤,彩灯高挂,一片通红。
许轻轻其实没来过,但是跟着人群走是相当容易的,拉着繁枝到处转,踏歌,诵经取灯,猜灯谜等等,都看了个遍。寺庙里北门处有一棵菩提树长得极好,树上挂着许多写满愿望的红布条,夜风一吹,飘动不止,很是好看。
许轻轻其实不太相信天定人命这一套,但是来都来了。
临走前,她还是走进了正殿。
繁枝正在殿外搓着掌心,山上的温度要比山下温度低,愈发冷了。
不多时,繁枝终于等到她家娘子出来了。
只见娘子递出纤纤细手,掌心放着小小的,灵华寺特有的红色锦囊,语气有些傲娇,“呢,给你求的。”
繁枝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手脚好像都被寒冷冻住,只有发颤的声音显示出她内心的波澜,有点不敢相信,“给我的?”
哪有主子会给侍女求福?
“对,给你的。”
繁枝不自觉地伸出双手并拢张开,小心翼翼接过锦囊,指尖触碰的温度酥酥麻麻,心里似有一股暖流涌过,将身上的寒冷驱得一干二净。
她家娘子虽然跳脱,但是心思极其细腻,从不让她以贱称自称,还给她取好听的名字,对待她十分好,不像坊里一些娘子生气了便对侍女打罚。
对于繁枝来说,出身低贱的她拥有这些已经是万幸。
在没有遇到娘子之前,她一直觉得人的高低贵贱早已分好,三六九等是天命。
但,那是幸福没降临之前。
许轻轻站在护栏边,地理位置让她的视野特别开阔,皓月高悬,彩灯万盏。
“下山吧。”女子低咛。
繁枝小心地把锦囊放好,慢慢扶着娘子下山。
此时人已经不多,下山的石阶路只有一条,石阶两旁护栏挂着发出温馨光芒的花灯,路径不大不小,许轻轻低垂着眉眼,小心看着台阶,夜风轻轻吹起面纱,下方刚好有两人前行。
霎那,青衣男子抬头与她对视,面纱微澜,被吹起了一个角,露出殷红的唇和小半侧脸。
女子手中的兔子灯笼晃了晃,很是可爱。
青衣男子顿了一下礼貌避开,三步作两步快速向上移,后面的男子跟上。
终于回到西街,许轻轻逛了一下,猜灯谜赢了一盏弯月花灯,又搜罗了一些新奇的小玩意,便乏了,带着繁枝偷溜回醉梦坊。
一回去,繁枝就给她唤了热水,洗漱完,许轻轻就爬回床了,躲在被子里暖烘烘地翻新到的话本。
许是太累了,困意一下子爬上心头,许轻轻眼皮子都睁不开。
没多久,坐着刺绣的繁枝听到没了翻页声音,回头,果不然。
繁枝小心翼翼放下手中的东西,上前把话本拿走,轻轻掖好被角。
一夜好梦。
上元节过后,天气愈发冷了,许轻轻出门的欲望也被压制住了。
天气冷下来,听曲的人比以往少了些,梁姨对她的限制也少了很多。
除了琴艺表演,练琵琶,许轻轻多是窝在房间不出门。
难得今天天气不错,许轻轻领着繁枝出门,到茶馆听曲说戏。
二楼廊间,一楼说戏的滔滔不绝,许轻轻抱着暖炉,微眯着眼,听得仔细入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