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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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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舟见的身高在同龄人中算拔尖那批。
高一的一米八,很多人停止生长也达不到的高度。
他和任课老师对话时需要低头,站队会被赶去班级最后几排,只看得见前方同学乌泱泱的头顶,立在人群中突兀无比。
三年前的孟舟见还没练就出这一身伪装,周孟远不在时就和死了没什么区别,不穿校服不看脸的话,单论气质属于那种在路上会被避开走的怪人。
但他长相随他妈,面容极其具有欺骗性。每次考试成绩下来,武岸浩都要由衷赞叹说他长了张就会学习的书呆子脸:对男的没兴趣对女的也没兴趣,是个预备和书过一辈子的书性恋王者。
于是在一次真心话大冒险被塑料瓶子指到后,他被点名道姓起哄去市区一家没听过的gay吧待两小时,费用提出者全包。
所有人都在看热闹,年轻人都喜欢看这种恶作剧反差,刚好那时候孟舟见隐约察觉到自己对亲哥泛起的歹毒小心思,妄图探索一下自己是真gay还是真脑子有病,就顺水推舟地点头去了。
那家店位置在很偏的小巷,装修非常高级,一共有五层。不查身份证不卡年龄,甚至还有坐台男模,完全是个小型的娱乐场所,不能被简单地叫作酒吧。
孟舟见戴着卫衣兜帽,在进门那刻突然发现自己是真的脑子有病,兴致缺缺地打算待够规定时间就走——嗯,大冒险成功了有钱拿。
周围声音有些嘈杂,他跟着人群经过走廊往大厅移动,听到后面的人大声跟同伴说话。
“……对啊,真服了,我也想问问那本花名册上为什么没他?服务生都能点他不能,不坐台长那么□□干什么,没见过哪家会所调酒的小哥比少爷还好看…”
什么玩意,这是家黑店吧哥们。孟舟见在心里想:什么不能点的调酒,再好看能有我哥好看?
身为合格的背景板,技术娴熟的调酒师捣鼓捣鼓发型穿搭,只要不让人犯恶心就能直接上岗。
而且有柔软的大沙发,有服务生来问你要喝什么,吧台冷冰冰的高脚凳一般也没人会坐,调好的酒也会由这些人端去桌子和包厢,完全没必要在意调酒师的长相。
然后下一秒,孟舟见拐了个弯就看到了他哥。
跟预想的不同,吧台旁一圈没有空座位。孟舟见天天做梦都想梦到的人穿着最普通的红色西装马甲,也完爆那些光鲜亮丽、打扮精致的死同性恋,怎么也让人移不开眼。
周孟远比他大将近十岁,他高一时他哥已经工作两年,印象里总穿着禁欲系冷淡款的黑白灰西装。平日干什么话都不多,在家里后妈怎么殷勤地说话也只淡淡嗯声,孟舟见从记事起就觉得他哥是全世界最帅最酷的人。
也许是那瞬间站在吧台里的反差太大,配上红色西装的样子近乎瑰丽,孟舟见路都忘了走,就站那盯着他哥看,后方陆陆续续进来的人绕过他,直直地朝吧台前长队的最末尾走去。
他烦躁地想:这些傻-逼能不能自己去调啊,这么多人,我哥摇的得多累?
但我哥这么帅,为了看他来这里也是情有可原……我哥好累…我哥好帅…我哥真漂亮…我哥还是累点好…嗯……
……调酒的步骤有什么?
加冰、倒入基酒、添加辅料、搅拌混合、加入原料、摇匀、过滤倒出、装饰。
摇匀的那步像是在表演魔术,孟舟见瞧着他哥手腕灵巧地一翻,雪克杯便在指间旋转闪出道银色的弧光。
晃动、混合、再将杯子高高抛起,清透的液体在杯壁与炫彩灯球间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映衬在持杯人自然垂落的纤长眼睫上,倒映入专注认真的眸光。
周孟远扣上滤网,压着杯口将液体倾注装饰,微微倾身把酒杯轻巧推给点单的客人。
修身马甲在腰侧微微绷紧,衬衫长袖被灰色袖箍固定在肘间,漂亮的肌肉线条随着每次摇晃若隐若现,整幅画面都异常赏心悦目,简直比艺术品还要完美三分。
孟舟见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在手机上翻完一整本花名册,确认上面确实没他哥的照片,阴沉沉的表情才转了晴,末了又奇怪得有些失落。
往好处想,至少面无表情的调酒师最多只能在接酒时死皮赖脸聊几句,不能跟男模一样被东点西点。
“砰————”
很大的碰撞声从楼下传来,孟舟见猛地从回忆里惊醒。
他下意识摸了摸衣服口袋,拿起枕头旁边的手机,发现时间已经晚上八点。
周孟远洗完澡就要去公司上班,房间就一张床,他让孟舟见先睡那里,解开衬衫扣子时胸口的亮银色长条实在瞩目,在遍布红痕的胸膛上明晃晃的攻击视网膜。
孟舟见徐徐扫过不知道谁的指痕,用目光抓住离得最近的那颗小圆钉,一圈爱心模样的红色细钻正好卡住颗粒,动作间坠得它也在跟着颤动。
他从左胸膛看到右胸膛,喉结不由得滚动一瞬。在周孟远抬眼拿衣服的那瞬间,迅速又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孟舟见躺在他哥床上,盖着他哥的被子,枕着他哥的枕头,感受着熟悉的气息,脑海里反复播放着刚刚那幕。
他闭着眼睛回忆,坐了一夜车的疲惫感涌上来,意识却越来越清醒,后知后觉地真有些犯困。
在半梦半醒间,他依稀察觉到周孟远出门之前,跟小时候一样给他掖了掖被角。
房间不太隔音,但也不是很吵。
孟舟见中途醒来过一次,洗了个澡,再扮演贼人把他哥房间翻了个底朝天又复原。周孟远东西很少,除了必备生活用品外基本没几件私人物品,他在柜子最下面那层找到自己寄过来的信,还翻到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像是其他人送的。
整个五十平的房间里丝毫没有发现第二个人生活的痕迹,孟舟见检查完毕,满意地重新躺了回去。
然后一直睡到现在。
碰撞声只响了几秒就停止,楼下传来汽车发动机停息的声音。
皮鞋踩在木板地面的杂乱声越来越近,孟舟见把自己缩进被子里,几秒后,看到他哥推开了门。
周孟远走之前还穿的黑西装,现在换了一身灰色的休闲服,黑色碎发凌乱地落在额前,嘴里叼了根细烟,手里端着个木制饭盒。
孟舟见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周孟远走过来用手背贴上他的额头,甜腻的蓝莓味道混杂着烟草扑面而来,问话时声音听起来有些哑,皱眉道:“没吃?”
孟舟见才看到他给自己发的消息,特别关心的重金属音乐都没把自己吵醒,知道这是他那位朋友放在门口的中午饭,迅速低头:“哥,我太困了,没听到。”
“换衣服,”周孟远随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把餐盒放在桌子最边缘,把手上的袋子放他怀里,咬着已经熄灭的烟蒂说,“试试合不合适。”
孟舟见拉开袋子,里面是配套的外套短袖和裤子,洗干净的三件套,logo是班里喜欢炫富同学的首选牌子,一件基本七八千。
他掐指一算,也不像是他哥能买得起的衣服,狐疑半秒,想着我哥真爱我,看到他哥走出房间关上门,哼哧哼哧地对着镜子换上,把随身携带的玻璃刀塞进裤兜。
一张白色小票缓缓飘到地上,孟舟见捡起来,上面写着总价格五万二,付款时间是早上十点,付款人为同先生。
隐隐的不安感觉凭空冒出来。孟舟见把小票揉成团攥进手里,翻出手机,对着两个人从昨天开始的聊天记录仔细地再看了遍。
他哥的话语一如既往的简洁:【饭在门口。】、【在家等我。】。
孟舟见对着屏幕最后一句话眨了下眼睛,握住门把手,朝外面探出头。
周孟远正虚坐在走廊的桌子上滑手机,黑色裤脚沾了点灰尘。身旁有个很高的男人,留着蓝色的挑染狼尾,穿着相同款式的衬衫,紧挨着他哥说话。
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男人抬头眯了眯眼,开口问:“……听很多次了,孟舟见?”
很多次是多少次。他哥的朋友?还是汽修店老板?
难道他哥在外面经常和别人说他?
孟舟见嘴角的笑还没扬出来,就看到男人从他哥衣服里抽出手,审视着啧了一声:“怎么长得不像啊看着……你好你好,我是你哥男朋友。”
等一下,孟舟见眸瞳警惕收缩,这人手从哪抽出来的?
……再等一下,他握住裤兜的玻璃刀,忍着扭曲的念头想,谁的男朋友,你谁?
孟舟见等了几秒,他哥还是叼着烟没有任何要反驳的表现。于是他隐晦地盯着那块衣服下摆看,只能看到周围的布料泛起了些褶皱。
“哥,那我叫他什么?”他笑容挂在脸上,从嘴里迸出两个字:“……嫂子?”
空气寂静一瞬,男人表情很是嫌弃:“这称呼简直太恶心了。”他侧头,嘴里还含着一块薄荷硬糖,“看着不像不说,也不怎么聪明啊,他真是咱亲弟?”
周孟远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语气微含不悦:“他很聪明。”
果然在他哥心里他才是第一位。
孟舟见顺着地面滑过去,不用低头就知道男人的胳膊还在他哥腰上环着。趁两个人不注意,他一把扒拉下来自己抱了上去。
没留出任何反应不对的时间,孟舟见迅速蹭了蹭周孟远的脖子,摩擦着一点一点移动,用身体隔开那个异常不顺眼的蓝毛男的,抬头无辜道:“哥,我饿了。”
余光里那人似乎是捏了下他哥的大腿侧,但周孟远只是在桌子上捻灭了烟,淡淡问:“吃什么?”
孟舟见很乖地说:“我都可以,哥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一旁的男人笑了下:“哈……我收回我刚刚的话,你弟真不是个傻子。”
“你身上的衣服还是我买的。”
同戥杰咬碎糖块,捏着孟舟见的胳膊没怎么用力就扯到一边,把周孟远重新抱进怀里:“三年没见的确需要叙旧,但你哥现在是我的,亲兄弟也需要保持距离。”
周孟远把衬衫抚平,任由他揽着自己,语调没什么情绪:“衣服合适吗?”
孟舟见站在那里弯起眼睛:“能穿。”
周孟远随意点点头,垂眸看了眼腰上环着的手,抬脚踢了下蓝毛狼尾的小腿,示意道:“我去做饭。”
“那家伙还没回来?”同戥杰不情不愿地松了手,“不当小三是挺好,但他开的店他不管,他人死了?”
周孟远瞥他一眼,放下踩住桌子横梁的左脚直起身,同戥杰自发言论过度,闭上嘴不说话了。
孟舟见已经很久没吃过他哥做的饭。
周孟远爱好不多,做饭算其中一个,没分开前他天天都能在家里尝到。
初中一个作文要写家人,他写我家人只有我哥,周末缠着周孟远问他为什么喜欢做饭,他哥当时抡着锅铲,半晌回复说算是在放松。
做饭、调酒、还有什么,哦……还有修车。
孟舟见没见过他哥的那位汽修店老板朋友,平等地予以警惕,此刻仅攻击性很强地认为——在他和他哥之间,这位不知道是谁的男朋友才是小三。
关系有他和他哥亲吗?相处时间有他和他哥长吗?有他了解他哥吗?他们可是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血浓于水不可超越。
笑话,这人什么玩意。
孟舟见觉得,可能他哥只是习惯少说多做,疲于开口,所以懒得说话,就没有反驳。
他东想西想,前一秒觉得自己被抛弃了,下一秒觉得又没有必要这样应激,矛盾的思想折磨在一起,孟舟见站在那里,急需要做几套数学题舒缓一下情绪。
直到周孟远走过时随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孟舟见才松开玻璃刀。心想,那我还当我哥的乖弟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