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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要粮 ...


  •   徽音的法子,是厚着脸皮去要。

      这办法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只要遇上个心软的。

      而好巧不巧,如何遇上,徽音也知道方法。

      这是上辈子的事了。那时她刚从雪地里逃生回来,听说有人昨夜天将将擦黑的时候,求到了粮,就在前堂偏右那通往东院的小夹道里。不仅有各项填肚吃的,还有果脯零嘴,乌梅、蜜枣、桃干、柿饼,满满地塞了一盒。

      而乌梅,能清咽利喉,敛肺止咳。

      没犹豫,从马棚离开后,徽音便绕道去了前面。当然,她没直接去夹道那蹲守拦人,只是在隔了一道矮墙这边的后厨外,透过墙上的孔洞,暗中盯着。

      正是夕食时候,厨房里正砰砰砰地干仗,洗菜声、剁肉声、呵斥声……全都从那已被油烟攻城掠地的黑布帘后奔出。又过了几息,一阵“劈里啪啦”,猪油偃旗息鼓,传出鸡肉的炒香。

      焦嫩鲜滑,馥郁缠鼻,好似吃进了口。

      徽音抿着嘴,添了下唇,屋里庖厨又斥骂着让人添柴加火。风箱呼呼作响地拉了近半个时辰,紧接着一声“刺啦”,镟盖揭开,香气又一次扑来。

      比之先前单一的肉香,这次又多了青瓜和蔓菁的清香,徽音肚里的馋虫终究是压抑不住,翻江倒海,咕咕闹腾。

      “炉焙鸡好了!快给商队的那桌上菜!”

      这大嗓门一吆喝,徽音的讶异也跟着被喊了出来。

      炉焙鸡她吃过,前世赵闳最爱的便是这道同化菜,当初为了吃上一口正宗的,费了好些工夫才寻到一位同化的厨子。而她,为了讨赵闳开心,也特意跟着厨子学了做法。

      她记得,烧制炉焙鸡,该用微火而不是大火,更无需加青瓜这些杂七杂八的配菜。而且能让赵闳那个自小吃惯御厨的皇太子都念念不忘的菜品,那必然是厨子在烹调时添了心思。

      其中“三煮三收”便是一处用心,更不要说还有那调味的酒、醋也有讲究。酒要用米酒,入口带甜;醋也该用米醋,酸得柔和。烹煮中,这两者不易与鸡肉抢味,如此才可最大程度地保留鸡肉的原味,也如此才能在“三收”之后,浓香酥烂,鲜美易化。

      闻着那缕刺烈酸香。

      显然客栈厨子用是那酸得让人开胃的老陈醋。

      徽音的食欲跑了个干净。倒不是觉得这厨子做菜敷衍,按她现在的饥饿劲,如蜡般的东西她都能吃得一干二净,更不用说是散着香气的肉了。

      她是因想起了赵闳。

      一想到他如今坐在那恢弘皇宫里头,被一群宦官宫女们伺候着用膳,对着一桌子精美菜品,戳戳这个,再挑挑那个,她就莫名地生了些闷火。

      都是共同从深渊里爬出来的,凭什么他能继续快活,而她却要回到过去,受着冻,挨着饿……

      无论如何想,她都好不爽。

      不爽得想跺脚,不爽得想砸墙,愤懑情绪包裹了满腔,她也就没心思再去在乎那美味了。

      不过这不爽也没持续多久,墙头外便映出了三道黑影。细高瘦长,摇晃着移近。徽音立马敛了情绪,贴近孔洞去看。果真,其中那道第二长的影子手里捏了个鼓囊的布袋。

      当然,也是食袋。

      期待的目标出现,徽音更是没犹豫,身形一闪,跪到了三人面前。

      “郎君们行行好,施小的一些吃的吧。”

      她的脸变得竟是如此迅速。前一秒还在矮墙边上睁着圆眼生着闷气,可这下一瞬,她就垂着泪眼,低声哀求。而她肚子也争气,应时应景地又响了起来,更是增了几分饥饿的实感,不得不让人动容。

      果然,和煦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你可是饿了许久?”

      这是极好的信号。

      前世宫人们犯错,跪着与她求饶时,她若问出一句:“你可知错?”,这便是思考着要再给一次机会。只要宫人诚心地答,老实地说,结果都会圆满。

      可徽音不老实,她只饿了一日,却打算说成三日。虽不诚心,但她能装出诚心。毕竟上辈子她又不是没被骗过,见了那么多,怎么着也能学个七七八八,更何况,她还有双自带惹人怜的眼,只要沾上泪,酝出委屈,便容易让人心软。

      上一世,赵闳便很吃她这套。

      装柔,装无辜,都是徽音的拿手绝活,眼一闭再一睁,她眼眶里便含满了楚楚可怜,正打算再来个抬眼攻击,没想却一下懵了神。

      视野里另一人的身上,坠了块玉佩。

      水色的玉,麒麟样的纹,更是赵闳以前常戴的那块。

      各种念头,各种猜测,一股脑全都挤了进来。

      一会儿恍然赵闳前世为何会知道炉焙鸡这道家常小菜了,原来他分明就来过同化城这边。一会儿又想他是否也与自己一样重生,自己遇上的是过去的他,还是上一世的他。纠结了一刹,她又开始庆幸,庆幸于这辈子竟能与他提早相遇。

      当然,无关爱情,只关身体。

      前世赵闳能对他念念不忘,对她诸多依赖,最大的功劳是孤山的冷,孤山的寂,以及孤山上处处透着的死亡气息。因为这些,才衬出了她对赵闳付出的暖,付出的闹,和那些拉着他求生求活的向好时刻的珍贵与深刻。也因如此,她才能烙进他心里,扎进他脑中,让他能为她去搏那皇后位。

      重来一世,徽音自然是要沿着过去路重走的。

      以前她是不知自己后来真能当皇后,现在知道了,那更不可能放弃。

      但是孤山真的好冷,冷到后来她搬进皇宫,踩着地龙,抱着汤婆子,被一方大火炉烤着,她还是觉得冷。与赵闳一样,这种冷也烙在了她心上,刻进了她骨中,就如此刻——

      膝下的雪化开,洇湿月华裙,浸入夹棉里裤,再触上膝盖,像是八寒地狱里的恶鬼的掌,死死地钳住她,拖着她,拽着她,拉着她进去,以好一一细数那些她对赵闳利用、不心诚的恶业。

      不然,神佛又怎会给她降下这道重生的罪罚。

      可即使这样,徽音在方才意识到是赵闳的一刹后,想到的仍是庆幸,仍是利用。

      她想,这次她与赵闳提早遇上了,是不是就可以提早让他爱上了,无需后面囚禁孤山的猛药,她也能靠着细水漫流的日常情感,以及偶尔的忠诚证明,最后让赵闳也像前世那样,为她搏取后位。

      即使那偶尔的忠诚证明不是靠嘴说,而是要像上刀山下火海那样,拿命去证明。

      但那又怎样。

      她怕冷,不怕痛。

      毕竟冷是让人在催眠中死,而痛却能让人在清醒中求生。

      看吧,她多会算计,她不入地狱,又该让谁入地狱?她不跌这万丈深渊,又该让谁去跌?

      只是,地狱之下,深渊之下,谁又能知道是不是花团锦簇,鹏程万里。

      计谋涌上心头,徽音眼里的泪更是盛得满当当的。她拿出了赵闳前世最喜欢的样子:鹿眼朦胧,欲与人道脆弱,唇齿紧咬,欲与人诉哀愁。

      然而可是——

      总有那么个程咬金,拿着他那把象征意外的长马槊,雄邹邹、气昂昂地,把原来计划杀个片甲不留,余下一地残尸。

      是的,徽音又懵住了,在她对上右斜方那人面具上的眼眸之后。

      长睑,黑瞳。

      与赵闳的相似,却不是。

      要说区别,只能是感觉。赵闳的眼,偏温偏润,像是孤山下那时常被人照料的果林,安适又舒心。而此人的眼,偏冷偏锐,更像孤山顶上的野林,不知何时就从树间砸下堆碎雪,又不知何时会从灌木里钻出只咬人的虫,神秘又危险。

      就如前世,不知何时,这人又在暗地里给你使了什么绊子,看不透也猜不透。

      徽音又觉得冷了。

      懊恼自己怎的那般大意,她该清楚的呀,有着那样玉佩的人又不止赵闳一个,还有他表弟,建宁帝胞妹瑞华公主的儿子,也是定国公家的三郎君,更是前世时常看她不太顺眼的小人——

      顾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要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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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周四恢复更新。 谢谢收藏的宝宝们,比心。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