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知过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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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门外，昭回拦住沈祈：“沈祈，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为什么还要故意这么说？”
看着昭回一脸愤恨不平的样子，沈祈眼中写满了无奈，扶了扶额：“字面意思咯。昭将军当真是执着，不惜罔顾陛下的言下之意也要冒死争取与我比试的机会。你可知惹怒陛下的后果？”
昭回心下一沉，回想殿上种种，一阵后怕袭来。
他的确是有些冲动了，竟忘了那高位上坐着的人一直主张文武协和，而他却当着群臣的面直言要与沈祈比试。他理亏在先，沈祈却不动声色的给他台阶下，而他不仅没发现还质问沈祈。
张了张嘴，那句多谢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别过脸嘴硬道：“哼，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谢你，你不过是担心被我连累罢了。”
沈祈叹了口气，嘴角却微微上扬：“你心里很清楚，我并不会被连累。”
昭回听到这话下意识想反驳，却惊觉沈祈说的没错。
梅狄对沈祈的包容超过了所有人，甚至达到只要沈祈不做不利于大煊的事，任何事他都可以当作视而不见的程度。
更何况是他自己一直缠着沈祈比试，沈祈从未答应过，梅狄又怎会怪罪。
看着面前这人嘴角的一抹笑，昭回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嫉妒，也情不自禁羡慕。
嫉妒沈祈永远不用担心受梅狄猜忌，不像他一不小心就要背负上功高震主的罪名。羡慕沈祈生来尊贵养尊处优，不像他出生平民，拼尽所有才有了今天的一切。
世人都知他未及弱冠便统领三军，谁又知道这背后付出了什么。可尽管如此，在所有人心里，他还是比不过沈祈。而沈祈，虽未表现出对他的敌意，却从不回应他的挑战。
一股愤恨不公从心底喷薄而出，话语间也不由得带了几分讥讽：“你不过是仗着自己家世才一番顺遂，有什么好值得炫耀的。”
沈祈罕见的没有与他耍嘴皮子，垂着眸子看不清眼中情绪，半晌，缓缓开口：“若可以，我宁愿同你换。”说完没有看他独自离去。
昭回本以为沈祈会像之前那般厚着脸皮回应，等待他的却是长久的沉默和一句让他莫名其妙的话。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昭回看着沈祈的背影，竟瞧出一丝落寞。
他与沈祈相处时间并不多，几乎每次都是不欢而散，但沈祈几乎不论何时都是笑着的，给昭回带来的感觉是似乎什么事沈祈都能坦然接受，以一副淡然自若的心态面对。
而这次，沈祈第一次对他敛了笑容，第一次流露出落寞的情绪，让人看了生出想要冲上前抱住他安慰的冲动。
一时间，昭回竟有些后悔方才的话，但很快他就将这样的想法压了下去，摇摇头自言自语试图说服自己：“想什么呢，他是你的对手，对手！而且你又没说错，为何自责。”
就这样一路想着回到将军府，周行早已在书房外候着，见昭回回来，忙不迭上前迎接：“将军，您让我查沈大人生平已有结果，只是……”
“只是什么？”
周行有些犹豫，递上信条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沈大人的过往几乎很少，就像……被人特地抹掉一般，只查到十六岁后所发生的事。”
听到这话昭回眉间浮现一丝困惑。沈祈出生于世家大族，又是当朝丞相，过往经历怎会查不到，除非这里面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东西。
想到这，昭回拆开了信件，映入眼帘的内容却让他大吃一惊。
“沈祈，出生丧母，十六丧父，三年孝期后前往翰林院修书，次年担任丞相。”
短短几句话便概括了沈祈这二十一年。
眉头紧锁，原本随意捏着纸张的手骤然攥紧，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自他心底翻出，声音略显嘶哑：“沈祈双亲……是因何而逝？”
“沈夫人难产力竭而亡，先丞相沈复则是为陛下挡箭……”
周行话未说完，昭回已明白了所有。
先丞相谥号贞德，想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么沈祈之所以刚过弱冠之年便位及丞相，难道是梅狄感念沈复忠君护主特许子孙世袭？
若是如此，那方才在大殿外他对沈祈说的话……父亲以身殉国换来风光无限的地位，沈祈内心应是比谁都痛，而他却以此嘲讽。难怪，难怪沈祈会是那样的反应。
但昭回仍然抱着一丝侥幸，或许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周行，当年沈复逝世后，陛下除了追加谥号外还有没有其他殊荣？”
周行略加思索开口道：“我查过了，陛下与先丞相乃是至交好友。沈复逝世后，陛下还立了衣冠冢于皇陵侧以及特许子孙世袭罔替。是大煊历朝以来从未有过的殊荣。”
那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再次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心脏如同被无形之手紧紧攥住，让他心绪难宁。
竟真是如此……
挚友先逝，故人之子，唯一血脉。难怪梅狄如此包容沈祈。
脑海中浮现出沈祈垂眸的神情以及落寞的身影，若有得选，谁愿意用至亲的命换前途。昭回彻底后悔了，不该对沈祈说那样的话，这无异于用刀刃一寸寸凌迟。可话已出口，又岂能收回。
“真麻烦！”思来想去，昭回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停顿一瞬拿出一个瓷瓶，将瓶中液体倒入砚台，以笔蘸之再度写着。
周行眼神一凝，目光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疑问，不明所以开口：“将军，你用封影浆做什么，是有什么要紧军情吗？”
“……”昭回握笔的手微微一颤，按下心头悸动，兀自开口，“写战书。”
周行短暂沉默了一阵，又不可置信的看向书案，那可是用来传递军中机密情报，以防敌人截获，特地制的书写无痕唯有遇热显字的封影浆啊。虽算不上珍贵，但平日里也不会动用，可昭回竟然用它写战书？
他张了张嘴试图理解这句话，吸到一半的空气断在喉管里，变成一声短促的“哈？”
昭回半挑着眉，看向他：“怎么，有问题？”
“属下不敢，只是将军为何要用封影浆写战书给沈大人，又不是什么机密……”周行最终还是说出了心里的困惑。
隔着距离，他看不清昭回具体写了什么。但既然说是战书，他实在不明白有什么可掩饰的，难不成是用这种方法偷偷骂沈祈？
昭回盯着书案上摆放着的纸张，恍若纸中藏着答案：“偶尔换换方式罢了。”
“可沈大人都不一定会看，将军你忘了沈大人说过不会答应比试的。”周行一时心直口快，并没有注意到面前之人神色变化。
“他说不答应我可没同意！”攥着纸的手悄然收紧，捏起一方褶皱，又想到什么语气软了下来，“这次不看也好……去，务必亲自送到沈祈手上。”
周行虽万般不解但仍然接过书信。
走在去往丞相府的路上，周行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看了看手中的书信，封题上的“战书”二字似乎写得比之前认真工整许多。
不知不觉已经行至府前。
管家不认识周行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周行本想将书信递给管家，又想到昭回交代过要送到沈祈手中，恭恭敬敬行礼：“烦请通报一声，就说昭将军的下属有事求见沈大人。”
“大人今天不见客，你请回吧。”管家摆手示意。
周行正欲开口，只听一个声音从府内传出：“都说不见客了！”常之听力极好，行经小院时碰巧听见府外有人求见，没想到竟然是昭回的属下，“你来做什么？”
昭回自蜀地回京后对沈祈从未有过好脸色，常之自然而然也不待见将军府的人。以往送信都是交给管家转递，这次竟赖着不走，常之翻了个白眼，心想着果然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下属。
听到常之的阴阳怪气周行瞬间一股热血直冲太阳穴，愤怒的回道：“谁稀罕来！要不是将军交代了亲手交给沈大人，我才不愿意踏进府中一步!”
常之眯起眼，眼神冰冷：“东西给我，你走。”
周行觉得他被这人挑衅了，一时间顾不上反应，攥紧的拳头微微发抖，紧紧盯着常之，眸光如淬冰的刀刃。
双方僵持不下，谁也不让谁。
对峙良久，终是周行率先开口：“我不屑与你计较！”说完将手中书信扔给常之，头也不回的离去。心中暗暗发誓，这次有任务在身，就先放过他，下次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
常之看了看手中书信，冷哼一声，向管家交代了几句转身进入内室。
屋内。沈祈正拿着书卷研读，常之不知该不该在这个时候提及昭回。
今日下朝后沈祈就有些不对劲，魂不守舍的，以至于他自己都没发现这卷书昨日方看完。常之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听说了昭回在朝堂上公然请求比试，想来与昭回脱不了关系。
踌躇许久，最终还是幽幽开口：“沈祈，昭回又送战书来了。”一顿，将书信放在书案上，“听他属下说，这次他特意交代必须送到你手中。”
沈祈睫毛一颤，复又一笑：“昭回还真是执着啊。”拿起书信，所写内容还是一如往日，“这次字写得倒是有些进步。”
看到末尾落款处，沈祈发现这次画的小人也有些不同。往日小人表情无一不是意气风发的样子，而今日似乎有些委屈还是苦恼？昭回画技实在拙劣，沈祈一时也看不出他想表达什么，无奈摇头笑笑：“还真是一点没变。”
声音很轻，轻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见沈祈脸上带笑，常之不禁好奇上面写了什么。凑近一看，差点没被呛到，忍不住开口：“这画得什么啊也太丑了吧！”
“嗯，的确很独特。让人见之不忘……”言语间眼中笑意更甚。
“啧啧啧，这画的不会是他自己吧，没想到堂堂谷德将军竟然有如此幼稚的一面。不过他这画技……再好看的人被他这么一画都会显得奇形怪状吧，不敢想不敢想。”常之继续对着落款处的小人点评着，复又想到什么，“昭回特意让周行亲自送到府中，不会就是让你看这画吧？”
沈祈将信折好摇摇头：“我也不知，不过这画倒是他一贯作风，每次送来的书信落款皆是如此，想来关系不大。”
“沈祈，我一直在想之前你对昭回一直都很好奇，为什么他回京之后找你比试你却不答应呢？大不了不比武呗。”常之虽然不待见昭回，但不得不承认昭回的过人之处，“这人脾气虽差了点，但的确是个武学奇才，我看过他的计策，还不错。”
“那时我只是好奇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竟被世人拿来同我比较。现在我知道了，也从未想过与他做对手。况且咱们陛下可是主张文武协和，我怎能违背陛下的圣意。”
常之一愣，这可不像沈祈能说出的话。自常之入丞相府以来就知晓梅狄常常苦恼于沈祈的倔强，鲜少顺从他的意愿，这次竟然与他同一条心。开口打趣道：“陛下要是听到这番话肯定深感欣慰，难得你如此听话。”
沈祈抬眸瞥了一眼常之，继续翻看手中书卷，漫不经心说道：“自然，与他交好于公于私皆是有利，何乐而不为。”
“可我看昭回并不这么想。”常之皱了皱眉，神色略显凝重，“他似乎真的把你当作一心想要打败的对手，竟还当着陛下的面请求与你比试。”
“那又如何，我不答应不就好了。而且我已经找到了克制他的方法。”想到今日昭回的反应，沈祈上扬起嘴角，眼角眉梢也流露出笑意。
常之一听瞬时来了兴趣，身体微微向前倾：“说来听听。”
“秘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知过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