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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伤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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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竞赛初赛当天,沈枝意五点就醒了。
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只有零星几盏路灯亮着。她轻手轻脚地起床,生怕惊动隔壁房间的父母。洗漱时,她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只是初赛而已。"她对镜子里的自己说,但胃部仍然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过去一周,她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备赛上。笔记整理了三大本,真题做了不下五十套,连梦里都在推导公式。这是她第一次以队长身份带队参赛,肩上担负的不仅是个人荣誉,还有学校的期待。
餐桌上,张阿姨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餐,还特意做了她喜欢的蓝莓松饼。但沈枝意只勉强吃了几口,就放下了叉子。
"枝意,车准备好了。"父亲从书房走出来,难得地亲自送她,"别太紧张。"
沈枝意点点头,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赛场设在市一中的大礼堂。他们到达时,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参赛队伍。沈枝意一眼就看到了傅砚修——他穿着规整的校服,站在周晓和王铭旁边,正低头翻看笔记。阳光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清晰的轮廓线。
"沈部长!"周晓挥手招呼,"这边!"
傅砚修闻声抬头,目光与沈枝意相遇。他合上笔记本,大步走过来:"你脸色不太好。"
"没睡好。"沈枝意简短地回答,不想承认自己的紧张。
傅砚修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袋:"薄荷糖,提神的。"
沈枝意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心,一阵微小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蔓延开来。她迅速收回手,将糖含入口中。清凉的薄荷味在舌尖炸开,确实让她清醒了不少。
"各队入场!"工作人员开始检录。
礼堂内,四十多支队伍按照编号就座。沈枝意他们被分在第三排中间的位置。试卷发下来时,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第一部分是个人必答题。沈枝意翻开题册,熟悉的题型让她稍微放松了些。她流畅地写下一个个公式和推导步骤,找回了平时的节奏。
然而到了团队合作题环节,情况急转直下。这是一道结合了电磁学和力学的综合题,需要建立复杂的方程组。沈枝意负责理论推导部分,但她的思维突然卡壳了——一个关键的转换公式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里应该用拉普拉斯变换。"傅砚修低声提醒,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草稿纸。
沈枝意摇头:"不对,应该先考虑边界条件..."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草稿纸上写满又划掉的公式像一团乱麻。耳边传来其他队伍翻页和书写的沙沙声,每一下都像锤子敲在她的神经上。
"沈枝意。"傅砚修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呼吸。"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屏住了呼吸。傅砚修的手很暖,稳稳地包裹住她微微发抖的手腕。
"换一下。"他简短地说,"我来推导,你负责计算。"
没等沈枝意回应,傅砚修已经拿过她的草稿纸,迅速写下一行行公式。他的笔迹比平时潦草,但思路异常清晰。沈枝意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开始按照他的推导进行数值计算。
"最后三分钟!"监考老师提醒道。
"快,结果!"傅砚修催促。
沈枝意的手指飞快地在计算器上跳动:"3.14乘以10的负四次方!"
傅砚修迅速将最终答案誊写到答题卡上,刚好在结束铃响起前放下了笔。
走出考场,沈枝意的手还是冰凉的。阳光刺得她眼睛发痛,耳边嗡嗡作响。她知道自己搞砸了——作为队长,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差点连累整个团队。
"我们去吃冰吧!"周晓提议,试图活跃气氛,"反正成绩下周才出来。"
王铭点头附和:"听说附近有家很棒的甜品店。"
"你们先去。"傅砚修说,"我和沈枝意回学校拿点东西。"
等周晓和王铭走远,傅砚修转向沈枝意:"实验室。"
"什么?"
"跟我来。"
实验室里空无一人。傅砚修关上门,从柜子里取出两个纸杯,倒了热水。沈枝意机械地接过杯子,温热传递到指尖,但她感觉不到暖意。
"对不起。"她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我...搞砸了。"
傅砚修靠在实验台边,没有立即回应。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让人看不清表情。
"去年华北区复赛,"他突然说,"我犯了个低级错误,把μ0的值记错了,导致整道大题全错。"
沈枝意抬头看他。
"我们队以0.3分之差没能进决赛。"傅砚修耸耸肩,"我当时恨不得钻到地缝里。"
"但这次不一样,这是初赛,如果我们没晋级——"
"我们会晋级的。"傅砚修打断她,"你的计算很精准,我的推导也没问题。"
"可是..."
"没有可是。"他走近一步,"沈枝意,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这才是团队赛的意义。"
沈枝意握紧纸杯,热气氤氲中,她看见傅砚修眼里坚定的光芒。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像是 relief,又像是别的什么更温暖的东西。
"你平时太完美了,"傅砚修继续说,"偶尔失误一下,挺好的。"
这句调侃让沈枝意鼻子一酸。她急忙低头,假装喝水掩饰自己突然湿润的眼眶。
"谢谢。"她小声说。
傅砚修笑了:"为这个道谢?那你以后可能要谢我很多次了。"
一周后,成绩公布。明德高中不仅晋级,还拿到了初赛第三名。李老师在晨会上宣布这个消息时,全班都欢呼起来。
"干得漂亮!"周晓拍着傅砚修的肩膀,"尤其是那道综合题,听说全场只有五支队伍做对了!"
沈枝意坐在座位上,悄悄松了一口气。下课后,她拦住准备离开的傅砚修:"昨晚我重新研究了那道题...你的方法确实比标准解法简洁。"
傅砚修挑眉:"沈部长这是在夸我?"
"陈述事实而已。"沈枝意努力保持严肃,但嘴角忍不住上扬,"复赛我会做得更好。"
"我知道。"傅砚修轻声说,目光柔和得不可思议。
放学后的培训更加紧张了。复赛在一个月后,题目难度会大幅提升。这天他们一直讨论到晚上八点,离开学校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我送你回去。"傅砚修推着摩托车走过来。
沈枝意本想拒绝,但想到上次的经历,还是点了点头。夜风微凉,她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
傅砚修突然拐进一条小巷:"抄近路,不介意吧?"
小巷没有路灯,只有零星几家店铺的灯光从窗户漏出来。沈枝意抓紧傅砚修的衣角,摩托车缓缓前行。
"停车。"一个粗犷的声音突然从黑暗中传来。
三个身影拦在路中间。借着微光,沈枝意看清是几个社会青年,其中一个手里晃着把小刀。
"借点钱花花,学生哥。"领头的黄毛走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
傅砚修立刻熄火,低声对沈枝意说:"待会儿我数到三,你就跑。"
"那你呢?"
"别管我。"
黄毛已经走到跟前,伸手就要抓沈枝意的包。傅砚修猛地推开他,大喊:"三!"
沈枝意还没反应过来,傅砚修已经跳下车,一拳打在黄毛脸上。另外两人立刻扑上来,傅砚修挡在沈枝意前面,与三人扭打在一起。
"跑啊!"傅砚修回头吼道。
沈枝意这才如梦初醒,掏出手机拨打110。就在这时,她看见拿刀的那个混混朝傅砚修手臂划去。
"小心!"
傅砚修闪避不及,左臂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立刻浸透了他的白衬衫。混混们似乎也没想到会见血,愣了一下。
"警察马上就到!"沈枝意高举手机,声音出奇地冷静,"我已经拍下你们的样子了。"
混混们对视一眼,黄毛骂了句脏话,三人迅速消失在巷子深处。
傅砚修靠在墙边,按住流血的手臂,呼吸有些急促。
"让我看看。"沈枝意冲过去,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划破的衣袖。伤口不算太深,但血流不止。她迅速从包里拿出干净的手帕,用力按在伤口上。
"嘶——轻点。"傅砚修皱眉。
"现在知道疼了?"沈枝意声音发抖,"刚才不是挺英勇的吗?"
傅砚修笑了:"担心我啊?"
"闭嘴。"
警察很快赶到,做了笔录。由于傅砚修坚持不追究,加上伤势不重,警方只让他们去附近医院处理伤口就放他们离开了。
"应该缝针的。"沈枝意看着医生给傅砚修清洗包扎伤口,忍不住说。
"不用,皮外伤。"傅砚修满不在乎,"小时候打架比这严重多了。"
医生包扎完毕,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就离开了诊室。沈枝意坐在傅砚修旁边,看着他手臂上雪白的绷带,胸口发紧。
"谢谢你。"她轻声说。
傅砚修转头看她:"第二次了。"
"什么?"
"这是你第二次为我道谢。"傅砚修微笑,"我是不是该记录一下?"
沈枝意瞪他:"严肃点。你知不知道那刀可能会伤得更重?"
"那又怎样?"傅砚修突然凑近,近到沈枝意能看清他睫毛投下的阴影,"如果是你受伤,我会更疼。"
沈枝意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诊室的白炽灯下,傅砚修的眼睛呈现出一种深邃的琥珀色,里面跳动着她读不懂的情绪。
"走吧。"她率先移开视线,站起身,"我...我送你回家。"
"你送我?"傅砚修好笑地问。
"你手受伤了,不能骑车。"沈枝意拿出手机,"我叫车。"
傅砚修没有反对。夜风微凉,等车的间隙,沈枝意不自觉地看向他的侧脸。月光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和坚毅的下巴线条,与平时玩世不恭的样子判若两人。
"看什么?"傅砚修突然转头,捕捉到她的目光。
沈枝意慌忙移开视线:"没什么。"
车来了。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但沈枝意发现,傅砚修始终没有放开握着她的手,即使手心已经微微出汗。
而更奇怪的是,她一点也不想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