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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泅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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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天,暴雨倾盆,偌大的草坪上站着一个穿藕粉色连衣裙的女人,面容明媚,婉转动人。
桃宁撑着伞,雨水不断飘落在小腿上,冰凉刺骨,看着眼前这座熟悉的古堡,心底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但想起主编对她殷切的期望,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一切和记忆中的并无两样,邶屿家的这座古堡是他外祖父留下的,他外祖父是法国人和中国人的混血,他母亲有一部分法国血统,自是美人,而邶屿很好地把他父母容貌的优点结合在了一起。
桃宁记得第一次见到邶屿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书房的地毯上,头发偏长微卷,遮住了些许眉眼,皮肤白皙,可见手腕血管,浑身散发着阴郁冷漠的气息,活像个吸血鬼一样。
她害怕地躲在邶屿母亲身后,不敢上前一步。
邶屿此时就站在二楼窗户旁,躲在窗帘后眼也不眨地盯着那抹藕粉色的身影,他久违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
管家一早等候在园中,“宁小姐,少爷在等您。”
桃宁握紧了包包的带子,“胡叔,好久不见。”
管家闻言面露些许不忍,桃宁在这座古堡里生活了三年,对所有佣人都非常有礼貌,来的时候也是可怜的不行,他叹了口气,如果不是那一晚两个人吵得撕心裂肺,后面的一切也不会发生。
“宁小姐,您房间里的一切都没变。”
桃宁点头,“谢谢胡叔。”
桃宁走了进去,一眼就看见端坐在沙发上的邶屿,完全忽视面前人殷切的眼神,她公事公办地拿出合同,“Erebus先生,我是您对接国内出版社的编辑桃宁,这次来跟您谈论一下签约以及关于《泊雪》在国内出版的具体事宜。”
邶屿天生头发微卷,看起来像是刚修剪不久,今天打了发蜡,做了发型,露出洁白的额头,一双丹凤眼深邃迷人,瞳孔黑亮幽深,鼻梁高挺,下颌线分明。
大概没有人会把这张脸和一个悬疑小说家联系起来。
听见桃宁如此无情的话,露出了失落的神色,眼睛眨呀眨,几乎要哭出来。
桃宁抬眸看过去,邶屿又连忙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好,你说的我都答应。”
他在国外也是这么签合同的?不问细节不看条款,这么随便?
桃宁不由得有几分生气。
看着桃宁嗔怒的脸庞,邶屿露出几分痴迷。
桃宁人如其名,长的温婉可人,却又不失灵动,一双杏眸婉转多情,可在这之下,却是生人勿近的冷漠。
邶屿讨好地笑,磕磕巴巴地说,“你别生气。”
桃宁深呼吸,试图压下心里莫名其妙的怒气,但说话还是有些刻薄,“邶屿,你想做什么?”
直接了当地拆穿,桃宁本来对接的是另一个作家,对方也是悬疑小说,但是没有邶屿名气大,主编直接把邶屿的书放在桃宁面前,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恳求,说人家点名道姓就要她,桃宁的主编对她有知遇之恩,她不忍见主编为难,接下了,而邶屿兜了这么一大圈子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地见到她。
“宁宁——”
桃宁猛地站起身,邶屿也连忙站起来,试图伸手去拉她,桃宁却像是被吓到一样,躲闪着身子。
邶屿的手就这么僵在空中。
看着他受伤的神情,桃宁平复了一下心情。
“邶屿,我不喜欢这里,每次走进来都会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桃宁,这不是你的家,你是被卖进来的’。”
邶屿张了张嘴,却是无法反驳,他低下了头。
桃宁却蓦地笑出声,“你装出这副模样给谁看呢?嗯?”
她走近他,“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了。”
所有的示弱和讨好都是为了博取她的同情,进而达到他的目的,从前桃宁便栽在他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上,如今她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邶屿眼神变换,再抬眸看过去的时候,眼里已是几分冰冷,“那你说,我是什么样的人?”
桃宁冷笑,“看啊,这才是你真实的面目,别再装了,邶屿,你病的更严重了。”
你病的更严重了。
这句话如当头一棒,邶屿心脏猛地下沉。
果然,还是桃宁最了解他。
这几年他看了无数心理医生,每当心理医生说他好转的时候,他都会当场把人开了,因为他自己最清楚,他的心理障碍从未好转,随着时间的推移,它更像一根针扎在他心里。
又是不欢而散,桃宁逃也似的离开。
邶屿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随即喊来人。
“少爷。”
“胡叔,派车送她回去。”
“好的。”
“还有我之前买的玺悦府的房子,找人清理一下,我这几天搬过去。”
“好的。”
管家转身要走,却还是留在原地,他实在是不忍心看着两个人如此针锋相对。
“少爷,恕我多一句嘴,或许您不再执着宁小姐,你们两个人的关系还会有所转圜——”
邶屿抬眼看过去,是无形的压迫感,“胡叔,你是看着我长大的,你应该知道我想的是什么。”
管家一噎,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桃宁最后还是坐了邶屿家的车离开的,这里可以用荒无人烟来形容,在寸土寸金的京市,有一座山中古堡,且这连绵不断的山也是私人所有,这不仅仅是有钱能做到的。
桃宁回到家,想起了那份放在桌子上的文件,想了想,还是给主编发去了微信,告诉她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听天由命吧。
她又一次直接撕破脸,不知道邶屿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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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高级会所。
包厢里烟雾缭绕,沙发上坐着的,都是政军界这一辈的少爷公子。
大多数都是继承父母意愿,从军的从军,从政的从政,而邶屿是个例外。
“你小子倒是一走五年,回来还是功成名就,比我们都有名。”
面对发小的调侃,邶屿没出声。
张峥祀不轻不重地瞟了一眼刚才说话的郑戌,“行了,别说了。”
邶家是有名的军人世家,祖上是富贵人家,老一辈人是从黄埔军校出来的,家族中有人早年下海经商,发展到这一代,权力盘根复杂。
邶屿的父亲邶钧是缉毒警出身,冒死立了一等功以后逐渐走上仕途,可谓是光耀门楣。
邶屿的母亲罗家,则是富甲一方,屹立不倒的世家,那座古堡便是他外祖父留下的。
邶屿的家世几乎称得上是这个圈子里一等一的,就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是天之骄子的时候,一场意外改变了这一切。
那年邶屿十五岁,毒贩为了打击报复邶钧,绑架了邶屿,邶屿被绑到缅区,毒贩张嘴就是五千万美金,几番交涉谈判无果,邶屿的外祖父高价聘请了雇佣兵,准备把邶屿抢回来。
人是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但那已经是一周后的事情了。
没有人知道那一周里邶屿经历了什么,邶屿做了全身检查,医生说没有性.侵的痕迹,应该是心理问题,他看到了一些他无法接受的事情,甚至,他做了什么。
邶屿的母亲罗倾因为这件事情选择跟邶钧离婚,两个人本来就是家族联姻,没有过多感情,但多年相敬如宾也算可以,直到邶钧怕邶屿被绑架的事情处理不好会影响他的政绩,而迟迟犹豫不决的时候,罗倾选择和他离婚。
但被邶钧拒绝了,理由是现在他的身份敏感。
罗倾几乎把国内外顶尖的心理医生请了个遍,才拼凑出了一个真相。
邶屿可能看见毒贩虐待他人,并且知晓了一个关键事情,那就是被关押的那几天,他没有饭吃,是被关押的所有人都没有饭吃。
没有饭吃,囚犯就会发生暴乱,每天总会打死人,然后他们就有了肉吃。
罗倾难以接受这个真相,不过她也默认了这件事的可能性,因为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任何事情都有可能。
吃了或者没吃,只有邶屿清楚。
邶屿回来以后,整天沉默寡言,喜欢把自己关在黑漆漆的衣柜里,看见肉就呕吐。
朋友劝解罗倾,离婚是很重要,但邶屿的身心健康才是重中之重。
但邶屿不肯和她沟通,罗倾整日以泪洗面,直到有一个朋友告诉她,“或许你找一个同龄的孩子呢,他可能对咱们大人都有戒心,对同龄人或许更容易敞开心扉。”
罗倾听进去了,找来几个邶屿的同学,有轻微见效,但久而久之,他们开始远离邶屿。
直到有一天,罗倾发现邶屿一直在反复观看一个纪录片,是讲下乡扶贫的,在南方的一个小镇。
再三观察,罗倾才知道邶屿看的是画面中总出现的那个女孩,女孩扎着两个麻花辫,穿着朴素,眼睛又大又圆,白嫩嫩的可爱,顿时,一个恶劣的想法在她心里滋生。
没几天,罗倾就领着那个女孩出现在邶屿的面前。
而邶屿见到来人后,眼神第一次发生变化,不再是死气沉沉,而是像有了生机。
罗倾暗喜,孤注一掷般把最后的希望压在了桃宁身上。
桃宁害怕地瑟缩,她知道,她被她的父母以五百万的价格卖掉了。
五百万,对于一个小县城的普通人来说,是一笔天文数字,更何况她的父亲还是个赌鬼。
从这一天起,两个人的命运紧紧缠绕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