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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断情崖 ...

  •   第八章

      卫明拦下的黑马四蹄皆白,是有名的乌云踏雪,并且还是一匹久经沙场的战马。马的主人是一位正要回京探亲的参将,途经桃花坞,见此处人群熙攘,便下了马慢慢牵着前行。却不知为何这本不该轻易就被惊吓到的战马突然就撒蹄狂奔,好在拦阻及时,人群中除了些财物损失没有造成伤亡。
      “这位公子,多谢您替我拦下了黑羽。”
      虽是武将,但自道姓刘名允的男子言行举止颇有几分书卷气。
      卫明摆摆手,把缰绳递予他,转身便要走。
      “哎——公子!”
      刘允忙忙叫住卫明,
      “公子名讳可是卫明?师承无双门?”
      卫明听他这么问,面上顿时掠过一丝阴霾,他也不开口,只点点头。
      见他承认,刘允便从袖中掏出一张对折的信笺递过去:
      “在下进城时遇到一位年轻人,托我带封信给一位叫卫明的朋友。”
      卫明接了,展开信笺看。
      那边叫左南的少年则一脸好奇宝宝的问刘允:
      “你又不认识他,那个人为什么叫你带信啊?”
      刘允也是表情疑惑:
      “在下也很奇怪这点。但那年轻人却说我进城后肯定会见到个极为醒目的黑衣男子,腰间系箫,左手戴了个黑色玉镯,相貌也很出众,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左南歪了歪头,然后恍然大悟地说道:
      “我明白了!一定是那个托你带信的人故意惊了你的马,借此将他要你找的人引出来好让你给信!”
      刘允瞅了眼那边正看着信笺若有所思的卫明,沉吟了会才说:
      “这么想也有几分道理,但若是朋友,又同在此地,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左南咧嘴,露出一对虎牙,倒显出几分可爱:
      “那还用说,那个人肯定不是什么朋友,搞不好就是敌人!”
      卫明已经将信折好放入怀里,抬头向刘允点了点头,问:
      “托你转交此信的可是个这里有一道大概这般长度的疤痕的青年?”
      他说着,手指从自己左眉眉尾处朝下划过眼角落在唇角。
      刘允仔细想了想,语气肯定:
      “没错。虽然头发挡住了,不过确实是有那么道疤,而且看上去不像是刀剑这等利器所伤,更像是杀伤力不大的钝器所造成……”
      刘允毕竟是个上惯了战场的武将,观察力强不说,对各种伤痕也极为了解。
      卫明显然已经知道他遇到的那个年轻人是谁,听他说完,抿了抿唇,朝刘允一拱手:
      “多谢。我还有要事处理,先走了。”
      刘允张嘴想叫他,迟疑了下,人已行远,他只好拍了拍爱马,朝街道另一头去了。
      卫明在听到刘允叫出自己的名字及师门时便已有了丝不好的预感,之后的信笺以及刘允的叙述更证实了他的猜测,而那匹战马之所以会受惊,想必也是为了保证这封信能及时快速地抵达自己手中。
      “韩映雪……”
      轻轻吐出这个名字,黑瞳掠过一丝阴戾。
      “韩映雪?谁啊,那个弄一堆事就为把信顺利送到你手中的怪人?”
      略带稚气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卫明愣了愣,停住脚步,有些惊讶地看着跟在身后的那个叫左南的少年:
      “你一路跟着我?”
      左南点头:
      “是啊!虽然我也很喜欢那匹马,不过你这边好像会比较好玩的样子,所以我就跟着你啦!”
      卫明打量了下一脸兴奋的少年,不由好笑:
      “快回去,跟着我会很危险。”
      厉星瑶被抓,已经让他落于下风,如今要再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鬼,就更无胜算。
      “放心放心!要真危险了我会跑啦!好歹也学过些功夫,别的不说,单论轻功我还是很有自信的!”
      左南抓抓头发,一脸灿烂笑容,还真难让人骂他不知死活。
      从左南能够跟上他,卫明倒是相信最后那句颇有自大嫌疑的夸口——卫明的轻功已经算好的了,能缀上他就代表这少年的轻功确实已属一流。
      不过如果面对的是韩映雪,轻功再好也别想说走就走。
      “回去。”
      知道这少年不会乖乖听话,卫明也不与他多费口舌,说话的同时左手横扫,顿时将没有防备的左南推出老远。他使的是巧劲,并不会伤害到左南,但他动手的时候空气里突然响起一阵迅疾的清音,落在被推出三丈开外的左南耳里,让他心头一阵慌乱,连退几步才稳住身形,待定了心神再看,哪里还有卫明的影子?
      “太狡诈了吧,居然玩阴的?!”
      双手叉腰的少年除了不满还是不满。
      但很快,眉眼间有几分叶以东影子的少年便又笑容满面:
      “算了,反正马上就能见到大哥,也不会无聊了。”

      韩映雪的信笺上只有三个字——“断情崖”。
      断情崖位于无双门西北方向,据说是当年天极门掌门与其师弟割袍断义之地,之后两人分别创立无双门、无相门,一在江水南,一在江水北。
      对于无双门而言,断情崖却是门里的禁地。当年的掌门曾下令,凡无双门弟子,无掌门允许擅入断情崖者,即刻驱除出门。
      卫明若要去断情崖,就必须先回无双门征求现任掌门同意。但依韩映雪的脾气,厉星瑶在他手里多待一刻就要多增一分危险。
      直到赶到岔路口,卫明也未想好到底是事急从权先去救人还是多耽搁个半天回门中一趟。
      卫明不是那种优柔寡断的人,但一面是叶以东托付的厉星瑶的安危,一面是他敬重的师父和门规,他还真有点下不了决定。
      “早知道向洪雨要只信鸽带着就好了——”
      叹了声,卫明朝通往断情崖的小路走去。
      无论如何,他既然向叶以东保证护厉星瑶周全,就必须做到。更何况,师父也说过,天底下没有比人命更重要的东西了。
      断情崖山势极为陡峭,有些地方甚至就是直上直下,根本就谈不上有路可循。要到山顶,除了用轻功或绳索攀爬别无他法。
      卫明傍晚时分赶到崖下,连夜攀缘大概凌晨太阳出来前就可以上到崖顶,但这样一来,面对养精蓄锐的韩映雪,几乎不曾休息的卫明显然要吃亏得多。
      在这一点上,卫明很清楚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所以他等到第二天早晨。
      现在正是多大风的季节,再加上本来可以利用的藤蔓现在处于旧藤脱落新藤刚长期间,卫明完全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往上攀。
      韩映雪从小就有心计,这些因素想必都是他考虑过了的。
      崖顶是一块非常宽敞的平台,繁盛杂草里一条隐约可见的小路蜿蜒向深处。
      猎猎风声里有渺然轻音,卫明皱眉听了会,又抬手看看腕上的乌玉镯——不夹杂色的黑玉不知何时竟有鲜红丝线浮于其间,缠缠绕绕的红丝并不醒目,不细看是发现不到的。
      “咦,你是——”
      一道略带疑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卫明垂下手,转头看过去,却是自桃花坞郊外相别的单英。
      看位置,单英是从南侧攀上来的。
      “在下卫明。”
      卫明向面带疲色的单英点了点头,
      “单大侠为何来此?”
      单英踌躇了会,表情微微发苦,但眼中的担忧却是藏也藏不住:
      “这样看来,阿瑶是真被抓到这里来了?”
      他顿了顿,
      “卫兄弟,可是叶少门主着你前来相救?”
      之前因为卫明一直远远近近跟着厉星瑶,单英便把他当做是叶以东遣来保护厉星瑶的月门子弟。
      卫明轻笑了声:
      “是我答应晴曦替他沿路照顾厉公子。”
      单英听他如此说话,便知自己误会,待要道歉,卫明却不以为意地继续问:
      “单大侠为何说厉星瑶被抓到这里来了?”
      “有人半夜飞书,告诉我的。”
      单英从怀里掏出张纸条,递给卫明。
      卫明看了眼——应该是韩映雪的笔迹。
      “卫公子?”
      单英见他不言语,不由叫了声,
      “怎么了?”
      卫明递还纸条,似笑非笑:
      “无事。既然如此,那单大侠有何打算?”
      单英没有出声,俊毅的脸上带着些挣扎的表情。
      卫明若有所思地想了会,突然开口言道:
      “单大侠,实不相瞒,此事却是我拖累了厉星瑶,对方乃我一位旧识,如此作为不过是为了引我来此。那人武功与我不相伯仲,若我一人倒也没什么,但现在……”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意思却已然明了——厉星瑶在对方手里,卫明便已输了先机。
      单英抬眼看他,神色已恢复了之前的那种漠然:
      “卫公子的意思是先救人?”
      卫明颔首:
      “需要单大侠相助。”
      其实卫明想不明白韩映雪为何还会刻意通知单英,但这种时候,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至少在救出厉星瑶后卫明不需再分出精力去注意他。
      “可以,要如何,你说便是。”
      意外干脆的回答。

      卫明循路到了那个山洞前,一身白衣的韩映雪坐在山洞前那块巨石上,正在吹笛。
      他吹的是出塞曲,苍茫寥廓,却又有一种不回头的硝烟剑气伏于其下,让本该婉转幽清的曲调硬是透出股金戈铁马的铮然。
      “大师兄,这么多年了,你仍旧放不下。”
      卫明静静听了会,终于还是开口。
      笛声突停,唯有余音袅袅,却也很快随风而消,这处被绿荫遮掩的地方又只剩下沉寂和似乎永不停歇的风声。
      “放了厉星瑶,他与我们的事无关。”
      卫明的声音和表情都很淡,眉眼间隐隐还透着点不耐烦。
      “小师弟,你知道吗,其实我脸上本不用留下这种丑陋的疤痕,但我让它留下来了,知不知道为什么?”
      韩映雪撩开左侧垂下的褐色发丝,露出那道从眉尾一直延伸到嘴角的伤痕,
      “因为我要让自己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心慈手软……即使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只要有心,也可以致你于死地。”
      他的五官颇为秀雅,此刻微微笑着本该是很温煦动人的样子,却因为那道伤疤而让他的笑容显得有些骇人。
      漠然的目光在那道伤痕上略作停顿,卫明轻笑了声:
      “可真是难为你了,我记得你以前很得意自己的相貌啊。”
      他往前走了一步,视线扫过深不可测的山洞,
      “大师兄,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奉劝你一句,当年姑姑宁死也不愿将你交出去,就是想让你平平安安,你已经辜负过她一次,不要再错下去。”
      韩映雪脸上的笑容有一瞬的凝滞,与发色相同的眼眸在朝阳里熠熠生辉,深处翻卷的却是氤氲不清的暗色。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黑衣黑发的男子,脸上在笑,声音却阴狠噬人:
      “你住口!如果不是你们见死不救,我娘亲不会惨死!如果不是你们只想着怎么顾全什么家族体面什么身份地位我和娘亲也断不会流离失所东躲西藏最后仍旧得不到安宁!我要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我要为娘亲报仇!”
      凄厉的声音在山风里支离破碎,韩映雪癫狂的表情中潜藏的是过去所刻下的伤痛,只是他很快便调整了情绪,重新挂上微笑,以及显而易见的恶意,
      “小师弟,你别忘了,辜负了娘亲的不是我,是你。”
      卫明平静的神色似乎扭曲了下,只是他控制得很好,黑色的眼睛微眯着,竟是若有若无的笑意。
      韩映雪冷哼了声:
      “你就是这样,总是一副置身事外、漠不关心的模样!可笑当年我娘亲对你视若己出、百般爱护,结果却正因了你,她才被那些混蛋发现——”
      声音戛然而止,一半是因为韩映雪不想重复当年的惨事,一半则是因为卫明身边突然浓厚起来的冷冽气息。
      “你生气了……因为我说到了你的痛处?还是因为你发觉我又对你故技重施了?”
      韩映雪从巨石上跃下,堪堪落在卫明一臂远的距离,他没有别的动作,只是站在那静静看着、微笑着。
      卫明看着他,抿成直线的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绷得更紧,幽深黑瞳里暗云翻滚,三分杀意七分失望。
      韩映雪仍是在笑,边笑边道:
      “我也没想到,吃过一次亏,你居然还会着了道,看来那个叫厉星瑶的对你很重要……还是说,那小子就是你见了几次就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个孩子?”
      他说着,又摇摇头,
      “不对,我记得那小孩应该是姓叶吧?以你的死心眼,变心的可能性很小啊……”
      他在那自说自话,好一会,才又看向卫明,后者身形笔直,微垂着眼,似是在想什么。
      “公子,事情已办妥了。”
      轻柔的嗓音来自山洞,一个身着红衫的年轻女子不知何时已站在洞口,正弯腰向韩映雪说话,
      “另外,洛公子说情况有变,希望公子去老地方与他细谈。”
      韩映雪皱了皱眉,颇为不耐烦地挥挥手:
      “我知道了,你告诉他,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我没空跟他耗,有事说与阿九便成。”
      红衣女子颔首,浅绿的眼瞳看了看沉默的身影,似乎还有话想说。
      “还有事?”
      韩映雪见她欲言又止,念及对方向来聪敏,便按下心中不耐,
      “想说什么就说,我不会怪责于你。”
      红衣女子低下头,声音越加轻柔:
      “公子,请恕水云多嘴,这位公子是个棘手的麻烦,还是尽量莫要招惹为妙。”
      韩映雪眉一挑,到嘴的怒斥被突然响起的清冷声音打断。
      “星瑶在哪里?”
      随着声音出现的青年,容颜清艳,正是刚当上月门门主不久的叶以东。
      “你是谁?”
      韩映雪有些惊讶,却也仅此而已,他脸上更多的是猜测。
      “我来接星瑶,他人在哪里?”
      叶以东淡淡瞥了他一眼,慢慢走到一直没有做出反应的卫明身边,声音里一层冷霜很是寒人。
      “公子,是月门的叶门主。”
      红衣女子却认得这个突然出现的青年,低声提醒的同时人也到了韩映雪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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