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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微澜 ...

  •   第七章

      江湖上最近出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月门换了新门主——叶礼贤因伤须休养,又见叶以东处理门中事务颇为上手,索性将位子提前交给了他。
      第二件则是魔教放出话来,林晓其实是教主离辛失散多年的儿子,如今却无故惨死,他们必不会善罢甘休。
      这两件事放在一起,意思就很明确,已平静多年武林,眼看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林晓是被叶以东一掌击断心脉而亡,这是很多武林人士亲眼目睹,而因为魔教的介入,本来对叶以东的不利指责反而纷纷转成赞和之声,认为叶以东就是因为得知林晓的真实身份才下的杀手,又顾及毕竟同门一场,不欲让林晓死后还不得安宁才对其身份守口如瓶……
      对于这些传言,月门新上任的门主只是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似笑非笑的对把这个最新解释告诉自己的男人道:
      “延之,你越来越八卦了。有空在那听东听西,不如帮我想想离教为何瞎编胡造。”
      林晓是叶礼贤捡回来的孤儿,但要说他是魔教教主的儿子,叶以东是绝对不会信的。况且若真如魔教所言,没道理等人死了才来说这人是自己的孩子吧?
      “还有一种说法,就是魔教只是想借着林晓的死生事端。”
      左续,也就是左延之,耸耸肩,有些无趣地把自己听到的那些传言一一转告给眼前这个越活越面无表情的朋友。
      身为生意遍布羽朝各地的青州商行的继承人,左续不能算是武林中人,之所以和叶以东交情不错还得归功于他们父辈的恩怨——叶礼贤年轻时曾与一名女子育有一子,但却因叶以东的母亲无法接受而不得不把这个孩子托付给女子的远房表姐,也就是左续的母亲抚养。
      之后叶以东的母亲因病去世,叶礼贤本想接回那个孩子,谁知对方却不肯,说是已经习惯左家二少爷的身份,再说月门还有老大在,他不回去也没什么。叶礼贤心存愧疚,自然对那孩子的任性百依百顺,只是这样一来,两家走动得也就勤快起来,左续与叶以东年纪相仿,性格也颇合得来,于是慢慢也成了有事没事互相打趣的朋友。
      “这个听上去更为合理。”
      叶以东颔首,若有所思地以指轻击着桌面,
      “对了,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左续不紧不慢地喝着茶,面上带了些挫败:
      “别提了,怎么查也查不到你说的那个男人的来历,按理说知道他是无双门的人应该很好追寻到他的出身,谁知一点线索也没有!就好像这个叫卫明的男人是凭空冒出来的!”
      叶以东瞧他一眼,微带取笑:
      “连你也查不到的话,也就是他的来历大过了你的能力范围。”
      左续哼了声:
      “我可不吃激将法。再说也没用,我这次是认栽了!”
      他顿了顿,又道,
      “我说这卫明到底是何方高人,哪天也让我见见,能让你这么在意的人可不多……”
      他认识叶以东这么久,除了厉星瑶,还真未曾见叶以东对一个人这么上心,居然会特意拜托自己去调查其人的背景来历。别人或许会认为这是叶以东不放心来历不明的男人是敌是友所以想查个明白,但他却知道,凭叶以东的个性与自尊心,要真是担心对方的用意,反而不会去调查;会调查,就证明叶以东将这个人放在了心里面,所以想要了解对方的来历——说白了了,就是这人的控制欲较之常人要强上许多倍。
      所以说,叶以东的性格有时候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再加上那不喜欢多言的无聊骄傲,会被人误会是那种能够对朝夕相处的师兄下杀手的人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又在腹诽我些什么了?”
      叶以东同样很了解左续,一见他又在那神游,便知定是在说自己的坏话,他也不在乎,只是好笑这人明明在商场上精明得很,一牵扯到别的人情世故上就完全是个外行,根本就是一眼就能看穿的简单。
      左续嘿嘿笑了笑,径自喝茶,喝了一半想起件事,又急忙道:
      “对了,最近出现了个杀人不眨眼的夜贼,官府的悬红是连着涨,如今已到了30万两了!”
      叶以东想了想:
      “这件事我也略有耳闻,不过杀的都是些官场中人,跟武林似乎没有什么瓜葛。怎么,你还嫌钱不够,想赚点外快?”
      左续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别开玩笑,我还不想早死。我是想告诉你,那个夜贼好像和你那个卫明有什么过节,你最好通知他一声,要小心那个夜贼。”
      叶以东一震,眼神瞬间犀利起来,轻叩桌面的手指也停下动作:
      “怎么说?”
      左续无可奈的地笑笑:
      “还不是你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想学着别人路见不平,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居然一个人追着那夜贼,然后偷听到对方与另一个人黑衣人的对话——”
      他皱皱眉,抬手无意识地摸了摸垂在脸侧的发丝,
      “听得不是很清楚,只听见几个词语,大概是说已经找到卫明,报仇之事指日可待;他身边还有个叫厉星瑶的,也许是个可以下手的弱点……”
      说完,左续抬眼看对面的青年——对方果然变了脸色。
      “小南听清楚了?他没有和那个夜贼动手?”
      叶以东知道自己那个弟弟武功不错,没道理跟到了人却不出手。
      左续眉头皱得更紧,语气不善:
      “所以才说他不知天高地厚,要不是轻功还行,早给人灭口了!后来这小子说那夜贼戴了个极为狰狞的面具,招式也是从未见过的诡谲,看不出是哪路人。”
      叶以东听了,仔细想了会:
      “延之,拜托你一件事——帮我找到卫明和星瑶,如果可以让他们立刻回月门;要是星瑶不愿意,就先让他们在你的商行落脚。”
      左续挑挑眉:
      “没问题。”
      他露出个促狭的笑,
      “要是那个卫明不愿意又当如何?”
      叶以东看着凉亭外一片欣欣向荣的花草,声音清淡:
      “他知道我不会无缘无故做这种要求。”
      “那要不要告诉卫明有人想对他不利?”
      左续多问了句,不过这问题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叶以东只不咸不淡地瞥他一眼,开口说的又是另外的话题:
      “我想知道那些被杀的官员的情况。”
      左续得意地弯弯眉眼: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已经把收集到的情报都放你书房了,慢慢看吧,可不少呢!”
      叶以东笑笑,不置可否:
      “多谢。看之前,说说你的结论?”
      左续虽然看着大大咧咧,却经常能够发现些重要线索,而且或许是得益于商场上的经验,他往往能将一团乱麻梳理得条理分明。
      “那些被杀的官员大部分是京官,但也有一些是在外任职。每一户遭劫杀的人家并无丢失太多金银财宝,一般只有象征性地随手拿走凶杀现场的几样小东西,虽然也价值不菲,但怎么看都觉得这夜贼的目的不是银钱而是杀人。”
      左续停了下,有些困惑地接着说,
      “我调查过这些遇害的官员的历史,瞧不出什么共同点,有的是口碑不错的清官,有的是鱼肉百姓的贪官,更多的是明哲保身的糊涂官……不过有件事很奇怪,每次那个夜贼杀人后拿走的那些东西里,必有一副卷轴,有些是画作,有些是墨宝。”
      “卷轴?难不成这个夜贼还是个风雅之人?”
      叶以东静静听完,忍不住反问了句。
      左续嗤笑了声:
      “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
      叶以东见他迟疑,也不催促,只径自喝着茶。
      “不过——哎,你待会自己去看吧,我是觉得还有一点挺奇怪的,就是不晓得你会不会有同样的想法。”
      左续还是卖了个关子。

      卫明和厉星瑶在遇到韩映雪的第四天离开了桃花坞。
      但刚出城门,就被一直跟踪的对象挡住了去路。
      单英不过而立之年,应该是风华正茂的时候,一头长发却是尽数成雪,便是年轻的面容也因为消散不去的郁然而显得苍老疲乏。
      “阿瑶,我说过,不要再跟着我。”
      低沉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倦意,单英表情漠然地看了眼与自己所爱的那个女子极为相似的容貌,又很快移开视线。
      厉星瑶只是默默看着这个几乎被过去的伤痛击垮的男人。
      卫明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并不去在意这两人的恩怨。
      “嫣然已经不在了,你我从此更无瓜葛,何苦要死守着过去不放?”
      单英曾经也十分疼爱那个乖巧爱笑的少年,然而,那种疼爱只是对自己所爱之人的弟弟的疼爱,非关其它。
      厉星瑶摇摇头,脸上并没有笑容:
      “放不下过去的不是我,而是你!是你死守着姐姐不肯放!”
      他往前走了一步,见单英同时退开一步的举动,不由笑了起来,
      “你看,你到现在都不肯正视我!就因为我这张与姐姐相似的脸,对不对?”
      单英没有回答他的质问,目光游移着最后还是落回到眼前这张以男子而言过于清丽的脸容上。
      厉星瑶与厉嫣然是孤儿,就是他们的名字,也是飞星宫宫主随手所取。厉嫣然后来与单英相爱,飞星宫宫主也并未多加为难;厉嫣然虽然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但在武林赫赫有名的单家是怎么也容不下一个出身青楼的卖笑女子为少夫人的。单英却是个痴情种,宁肯与父母断绝关系也要娶厉嫣然,却不知为何厉嫣然突然自尽,单英一夜白头,从此四处飘泊。
      厉星瑶见他看着自己,放缓了语气:
      “单英,你别再躲着我也躲着自己了。我说过很多次,当初姐姐自尽不是因为看到——”
      “住口!”
      单英近乎大吼的声音打断了厉星瑶的话,男人脸色铁青地往后连退几步,神色间是藏不住的痛苦与悔意,
      “厉星瑶,整整两年了,为什么你还是毫无悔意?!嫣然是你亲姐姐!”
      有那么一瞬间,线条柔和的清丽面孔露出让人难以置信的阴狠煞气,但厉星瑶很快就控制住表情,仍旧是那张无害的笑脸:
      “我为什么要后悔?我没做过什么需要后悔的事。我只是爱一个人而已,这也是错吗?姐姐会死,要自责的也不应该是我,是你没有保护好姐姐,是你害的她!”
      卫明远远听着他们对话,此刻终于忍不住蹙了蹙眉——厉星瑶尖刻的措辞与之前的缓声慢语截然相反,一时之间实在会分不清这人对单英到底是爱还是恨了。
      单英的表情已不能用单纯的悲伤或愤怒来形容,更像是心死后的灰败。
      “大哥……”
      厉星瑶似乎也为自己的失言而懊恼,张了张口,却是一声陌生了很久的称呼。
      单英听他如此称呼,紧紧闭了下眼,而后惨然一笑,声音又苍老几分:
      “你说得对,是我害死嫣然的。阿瑶,我知道你必然恨我,我也曾说过,无论何时,你若要杀我我绝无半句怨言。”
      厉星瑶微微仰了仰头,掩去了眼底的苦涩:
      “我从来不想要你的命!”
      单英看着他:
      “但我只能给你这条命。”
      他说完,转过身,
      “不要再跟着我了,最近武林多事,也许又会有一场灾劫。”
      厉星瑶没有动,只看着单英慢慢远去,良久,直到那个背影已成为一个黑点,他才回头对卫明笑:
      “卫大哥,我们回去吧。”
      卫明也不问他是回哪里,只是侧身让他先行。
      桃花坞的庆典还在继续,街道上仍旧熙熙攘攘,只是行走其间的厉星瑶与卫明却像是与这个世界隔绝开来。
      卫明一边留意着身前毫无目的乱走的厉星瑶,一边分出几分心思防备着周围环境。
      韩映雪出现后,他的精神便未放松过,就怕一个不留神让那人钻了空子。其实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将厉星瑶送回飞星宫或是月门,然后他才能毫无旁骛地去解决韩映雪有可能带来的麻烦和危险。但不知何为,看到厉星瑶每日懒洋洋地东游西逛,他居然迟迟没能开口。
      对于厉星瑶和单英之间的是非,卫明没兴趣知道。只是联系到叶以东,他忍不住会猜想叶以东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态对厉星瑶处处包容呵护。
      有时候想着卫明也会觉得有趣——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戏码,原来不仅仅发生在自己身上,至少现在在自己眼前的就有三出。
      “不好了!不好了!马惊了!”
      喧哗声里的大叫让本来就拥挤的人群更加混乱。
      卫明一惊,抬眼就见远处街道正有一匹全身乌黑的高头大马狂奔而来。
      厉星瑶清瘦的身形早已被惊慌的人群淹没,卫明扫了一圈没寻见,心中微沉。他正站在街道中央,之前因为拥挤并不突兀,现在人群四散奔逃,惊马必经的路线自然不会有人傻到站着不动,他立在那立刻显目至极。
      “喂——那边的人,快躲开啊!”
      嘈杂声里有人在惊呼,卫明抬眼看了看声音传出来的方向——是个站在酒楼二楼栏杆边的华服少年。
      那个少年见他不动,似乎就要冲下来,却被旁边一个家仆模样的年轻人硬是挡住。
      卫明牵了牵唇,将竹箫插入腰间,目光放到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黑马身上。
      黑马看到有人挡在路上,长嘶了声,后腿一蹬,前蹄高高扬起,居然是想从卫明头顶上跃过去。卫明不妨这马如此动作,一时之间只得顺着腾空的马身往后仰倒,然后拧腰翻到一侧,在黑马四蹄落地的一霎伸手勾住了马身上的缰绳,一缠一绕间便借着马前冲的力翻身跃了上去。
      他这上马的功夫干净利落,倒把周遭那些还惊魂未定的人们给看呆了好一阵,直到他拉住缰绳安抚好黑马跳下来,路边才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卫明没有在意周围的称赞与掌声,只细细在人群里搜索着厉星瑶的身影。被他牵着的黑马此刻已十分安静,在原地踏着小步,偶尔轻嘶几声。
      “在下左南,这位大哥身手真好,敢问如何称呼?”
      犹带几分稚气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正是之前在楼上提醒卫明的少年。
      卫明笑笑:
      “这是你的马?”
      左南摇头,一脸可惜:
      “我也想是,可惜那马主人好像正追过来了。”
      他之前立于高处,看得较远,想必马的主人正往这边赶。
      卫明听了,随手将缰绳往他手中一塞:
      “那好,烦劳这位小兄弟在此等候马的主人,我还有事,先行别过。”
      他急着赶回客栈看厉星瑶是否已回去,说完也不等人答应就转身要走。
      “哎,等等!”
      左南一愣,开口刚叫了声,又忍不住被眼前的景象逗笑出声,
      “哈哈哈哈,这位大哥,它舍不得你呢!”
      却原来是那匹黑马见卫明要走,竟然张嘴咬住他的左肩——当然不是真咬,只是衔住了外面的衣料,但足够扯住卫明的步子。
      卫明忍不住想叹气,打从小时候起,他就挺有动物缘,不过也不至于这么受欢迎吧?
      左南一边笑一边将缰绳重新塞回他手中,顺道拍拍他右肩:
      “还是你拿着吧,不然它生气了又狂奔起来可得麻烦你再出一次手!”
      卫明眯眼看了会左南,直到对方颇为怀疑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问: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摇摇头,卫明转开视线:
      “你长得与我一位朋友有几分相似。”
      他看着远处跑来的一道身影,伸手拍了拍正蹭着自己的脑袋,
      “那应该就是你的主人吧?”
      黑马琥珀色的眼睛眨了眨,发出声咴鸣,似是回答。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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