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氏》寡妇跳舞

8、江火盟

　　汉口码头的油污漫上婚书时，长珍盯着王强裂开的指甲缝——那里嵌着三粒豫西高粱壳。所谓婚礼不过是借了浆洗房的铁皮桶烧水，热气蒸腾中，王强三个弟弟正蹲在门外啃发霉的压缩饼干。

　　"俺是孤儿。"王强用锅炉灰在她眉心点痣，指腹的老茧刮得生疼。长珍数着他手背的烫疤，十三道新旧伤痕，恰与王家四兄弟的年龄总和吻合。小妹忽然扯她衣角，蘸着油污水在铁皮上画了四个小人，最大的那个缺颗门牙。

　　- 浆洗房隔间堆着四床靛蓝被褥，每床补丁数对应兄弟排行
　　- 王强藏在锅炉房的记账本，记录着三个弟弟每月饭量抵得上两个女工
　　- 寡妇退回的合婚帖背面，印着王家四兄弟的卖身契拓本

　　长珍在缝纫车间发现缝纫机底座的刻痕——"长兄如父，养弟至十八"。王强突然踹翻线轴筐，彩线缠住她裹过又放的畸形脚："要不是看你识字能教他们算账……"

　　- 王强需个免费劳力浆洗四兄弟的工服，袖口永远沾着弹壳铜锈
　　- 长珍借"王家媳妇"身份免遭日军深夜查铺，代价是每月上交半斤棉纱
　　- 小妹的童工证绑在王强户籍下，换取额外配给的高粱霉饼

　　梅雨季节，长珍在缝纫机针眼里藏密信。王强醉酒那夜，她摸出他裤腰暗袋里的当票——典当物竟写着"江浙女童，未缠足，价同骡驹"。缝纫机突然卡线，针尖在帆布上扎出摩斯密码，恰是当年舅妈教的急救信号。

　　"跟着俺总比喂黄浦江强。"王强把日军赏的罐头撬开，汤汁里漂着慰安所的宣传单。长珍用别针在帆布鞋底刻字教小妹："活"字刻七遍，"逃"字藏针脚。车间老鼠啃食王强弟弟藏的饭团时，她发现霉斑拼出"周四申时"——正是浆洗房换岗间隙。

　　当夜雷暴，长珍在缝纫机梭芯里塞入半片磺胺。王强鼾声混着雨声时，她听见三个少年梦呓："等大哥卖了那丫头……"闪电劈亮窗外，日军巡逻队的探照灯扫过江面浮尸，有具尸体腕间银镯与母亲当年扔进河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