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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蓼蓝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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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生药铺的匾额砸在地上时,长珍正用雄黄粉在《申报》边栏写密信。日本宪兵的皮靴碾过"妇女解放"的粉笔字,舅妈藏磺胺药的百子柜被刺刀挑开,青蒿叶混着传单雪片般飞满霞飞坊。
"识字?"戴白手套的军官挑起长珍下巴,枪管拨开她衣领后的金丝楠木屑。小妹突然扑上来咬住军官手腕,生生扯下块皮肉——这是她们在染布坊学的,漆树毒汁早沁进那排牙印。
舅妈被拖走时,旗袍盘扣崩落一地。长珍看清她后颈的烙伤在渗血,那处青天白日徽记旁新烫了朵樱花。巷口的《新闻报》正在叫卖头条:国军撤出闸北。
当夜,长珍在法租界铁栅栏下扒出埋着的屏风碎木。月光照见木纹里嵌着的三十八个金箔字,正是当年周家三十八船嫁妆的货单。虹口黑市的掮客眯着眼打量:"东洋商社在收军用染料,小娘鱼识得蓼蓝配方伐?"
小妹在烟馆后厨洗碗时,发现日军订单写着"慰安所急需薄荷脑"。长珍连夜敲开所有棺材铺,将樟脑丸混着雄黄粉制成假药——这配方后来竟救下整条弄堂的霍乱病人。
冬至那日,舅妈浑身是血爬回灶披间。她炸断的三根手指紧攥着半张《解放日报》,泛黄的纸角印着舅舅的名字,在阵亡名单与战俘名单间模糊难辨。长珍突然把滚烫的砂锅药汤泼向窗外,三个盯梢的汉奸在蒸汽里惨叫——这是她第一百零二次试验草乌头毒性。
"去吴淞口..."舅妈咽气前塞给她染血的怀表,表盘玻璃折射出小妹在烟馆天井摆的蓼蓝花阵——那正是江东游击队联络暗号。
长珍攥着霉变的《新青年》走过外白渡桥时,海关大钟正敲响民国二十六年的丧音。黄浦江漂满缠脚布裹的浮尸,有个戴梅花胸针的护士在捞尸船冲她比手势:拇指掐住染毒的小指,这是启秀女中生物课教过的,蝌蚪变异成蟾蜍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