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器》余不器

2、同桌

　　第二天上午九点开学，贺溪一觉睡到八点五十，匆忙洗漱，把书包甩背上，抓着钥匙准备出门，忽又折回客厅，把垃圾袋提溜走了。
　　距离上课还有两分钟，除非贺溪会瞬移，不然铁定迟到。事到临头，贺溪反而看开了，迟到又不是死罪，一天学十几个小时，迟两分钟不过是偷口气喘罢了。
　　贺溪蹬车的速度慢下来，路上不少和他穿同样校服的学生，看来今天迟到的人还不少。
　　刚刚垃圾袋落进垃圾桶的闷响让贺溪想起件事。
　　暑假蒋秋映来过一次，没说两句话就开始眼眶发红，抖着招牌的温柔声线劝道：“小溪，一个人生活太费劲了，妈妈以后常来好不好？或者我干脆搬回来住，你能不能，能不能……”声音甚至带上了几分凄切。
　　“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是，再费劲我也过了快两年了，怎么都该习惯了。别再说这些陈词滥调，很烦。”
　　贺溪不胜其烦，冷声喝止新一轮的苦情戏码。他心里明白蒋秋映为什么突然失态——她看到客厅里三天没倒的垃圾桶，里面是各种快餐盒。
　　以后每天都要倒垃圾，贺溪给自己立下新规矩。
　　到学校的时候，贺溪遇到了王润。
　　“你也迟到了？”贺溪一边推着车，一边咬上热乎的杂粮煎饼。
　　“额，溪儿，如果我做了一件看起来像错事的好事，你会原谅我吗？”
　　“你说说看。”贺溪眯眼盯着面前明显心虚的王润。
　　“就是，我们其实是九点半开学，为了让你早到一回，我决心撒一个善意的谎言。”
　　贺溪一口煎饼噎在喉咙里，吞了好几口空气才咽下去，半天竖起拇指，夸道，“你倒是个人才。”
　　王润一看贺溪没有和他计较的意思，嘿嘿笑两声，话语间将矛头对准德中。
　　“垃圾学校，那么早开学，我表弟还在家睡大觉呢。这届学生明显火力不足啊，教育局门口躺一躺，局长热线打一打，前辈们早就杀出一条血路了。”王润一路逼逼叨，揪着贺溪的衣服晃来晃去。
　　此啰嗦糙汉作为贺溪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正享受着贺溪为数不多的宽容。
　　16班，新教室。
　　贺溪进门前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是昨天下午那个少年，只不过是2D的，还贴在表彰墙上。他指着墙上的照片，问王润，“这是谁？”
　　“齐誉年啊，哦对，你之前在培英楼。他就是齐誉年……”王润随意答道，转眼看见远处一道倩影，瞬间没了声音。
　　贺溪抿起嘴。原来是他，御赐的对手——齐、誉、年。要是昨天那人脑门上贴着“齐誉年”三字，贺溪一定毫不犹豫揭发他，张奶奶可是出了名的彪悍，上下嘴皮子一碰，能把人说得精神恍惚，羞愤难安。
　　齐誉年要是被念死了，他就第一了。
　　贺溪都没见过齐誉年，但这属实情有可原。
　　德中去年扩招，高一占满了两栋楼。颇具战略眼光的校领导在每一栋都设了一个重点班，遥遥相望，试图以点带面，重振校内竞争、你死我活的好风气。两人一前一后两栋楼，连厕所都不在一块，还真的没碰上过面。
　　二人的纠葛说来也简单，贺溪那个重点班注水严重，塞进了不少少爷小姐，死活考不过前面那栋楼。“大愚等于若智”的校领导搞了个一对一竞争，按名次匹配对手，每次出成绩都要拉个excel，一科一科地对比成绩。
　　贺溪或许没见过齐誉年的脸，但这个与他战得难舍难分的名字却是烧了都认得。
　　“铁打的第一名，铁打的第二名，再怎么努力都是第三，学习真没意思。”王润经常叹着气感慨。不过作为“铁打的第二名”，贺溪真的有些憋屈。
　　整个学年，贺溪一次大考都没赢过，连班他主任老何都纳闷得不行，一教物理的，被搞得神神叨叨，一会觉得齐誉年克贺溪，一会怀疑这楼栋风水不好，影响气运。
　　到了高二，两个遥遥相对的重点班合流成一个理科重点班。贺溪心想，齐誉年待会儿百分百要和他踏进同一间教室。
　　贺溪第一次在放假后准时到教室，看着空一半的教室，甚至有些不适应。他挑了最后一排坐下，王润坐他前面，娇羞开口，“溪儿，不是我狠心抛弃你，实在是这个位置太好了，我都能看见张文亭脸上的青春痘。”
　　张文亭，王润暗恋她快两年了，这事贺溪知道，他没管这个花痴，掏了本竞赛书出来看。
　　“哎哎，我们班主任是赵不群，这老师可牛逼了，师大毕业的，市级教师，去年从外省过来的，和花校长有私交才肯来教我们。至于什么私交嘛……”王润脸朝后挤眉弄眼，一脸“快来问我”的表情。
　　贺溪翻了个白眼，低头继续演算，没给他卖弄的机会。
　　“人家是小两口！新婚刚过，被窝还没捂热乎呢，就跑来教书了。”
　　贺溪随便一听便继续低头看物竞。
　　旁边突然传来桌椅晃动的声音，贺溪扭头，看见背着包的齐誉年落座在他旁边。
　　今天的他，规矩地穿着校服，依旧是水光潋滟的眸子，但表情寡淡得很，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齐誉年对上贺溪的视线，眉头微微皱起来，似乎在回忆什么。
　　“篮球，小葱，肇事，逃逸。”贺溪提醒道。
　　“不是韭菜吗？”
　　呦呵，会喘气的白痴。
　　贺溪前两天从表妹那里学到了个新词——声控。听完新同桌的声音觉得自己差不多确诊了，这个会喘气的白痴声音着实很好听。
　　“哦。没逃逸。”
　　“你明明翻墙走了。”
　　“你看见了？”
　　“……”
　　不知为何，贺溪此刻完全不想承认，自己后来偷拉开窗帘，看见了他利落翻墙的背影。
　　不群老师人如其名，教学风格不落俗套，简练凌厉，一句废话没有。
　　简单自我介绍后，她大概扫了一眼座位，旋即沉稳开口，“位置还算合理，月考过后我会调整部分。大家不是第一次开学了，有什么问题办公室找我。班长去领书，课代表收作业。其他同学自习，第三节课正式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