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火焚宁》治病必求于本

7、决断

　　“不是的。”姜雅摇摇头，似乎是难于启齿。
　　“那是怎么了？”百里怀宁见爹娘面露难色，只能把目光望向了她的兄长，“有什么是不能同我说的，事到如今，没必要支支吾吾，我想知道其中所有详情。”
　　“那宋文远并没有袖手旁观，甚至还到皇上跟前竭力陈词，为常伯父鸣冤，恳求皇上能给他一些时间去将事情查清楚，还常伯父一个清白。只是证据确凿，加上崔相等人的挑拨，皇上并未再深究，直接便将常伯父定罪了。”百里怀安对上百里怀宁不解的目光，淡淡说到，“至于那婚约，早已作废。”
　　“为何作废？”百里怀宁心中更是不安了，既然那宋文远都愿意冒着惹怒皇上被牵连的风险去为常家想办法，说明就不是忘恩负义苟求安身之辈，那好端端的婚约怎么就会作废。
　　面对眼前人的疑惑，百里怀安略沉思了一会儿，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方才开口：“因为就在两月前，你那常家大姐姐——与人私奔了，留下一封诀别信后便再无音讯。”
　　“绝不可能！”百里怀宁听完想都没想就直接反驳，“静明大姐姐素来端庄持重，我与她自幼交好，且不说她没有相好的人，就算是有，她若是不满意这门亲事，也会同常伯伯说明白，好好商议，断然不会做出与人私奔这等令父母蒙羞受人诟病之事。”
　　“我知你与常家那两位一向要好，可就算先前没有相好的人，你又怎知在你离家这四年间，你那常家大姐姐也不曾有倾心之人？”话虽如此，可百里怀安也知道常家世代书香门第，一向看重对子女的管教，常家女儿无一不是知书达礼的，那常家大小姐常静明更是闺中女子的典范，待人接物从容有度，京中贵妇人们无一不夸其贤良淑德。
　　与人私奔这样的丑事，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可是偏偏确实是发生了。
　　“不会。”百里怀宁斩钉截铁，旁人不知，可她却清楚，静明大姐姐早就心悦于那宋文远，明里暗里好多次出手帮那穷酸书生，不是冬日里托人送去自己亲手缝制的暖袋，就是夏日让人捎去亲自做的解暑凉食，知道对方不会轻易接受旁人馈赠，还掏出自己的银钱买了学堂所有学子的份额将其夹在其中分发下去。
　　这藏在细枝末节中的深切爱意，叫谁知道都要为之动容，既然能嫁与心爱之人，又怎会与他人私奔。
　　“宁儿…”百里夫妇也是无奈，“虽然我和你爹爹也不愿意相信，可是事实就是如此，当时你大姐姐突然消失，常家找不到人，急得团团转，找到了我和你爹爹商议，私下里派出去不知多少人手搜寻消息，最后都是石沉大海，没了办法，我们只能向那宋文远说明原委，好在对方不仅没有介怀，还主动提出来解除婚约，保全了常家的颜面。只是不知怎的事情最后还是没瞒住，传得京中人人皆知，使得你常伯伯和常伯母颜面扫地，平日近乎羞于出门。再后来常府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人证物证俱凿，皇上直接判了常家满门抄斩，正当你爹爹和兄长愁得焦头烂额且束手无策时，幸而有那宋文远不计前嫌愿意帮他们去向皇上求情，加上柳太傅他老人家的颜面，才得以免去了你常伯伯一家的死罪，改判了刺字流放。”
　　百里怀宁一时半会儿不便向爹娘说明她心中的想法，沉默了半晌，缓声道：“那现如今常伯伯他们…是已经被流放去南水的路上了么？”
　　“尚未。”百里仪语气沉重，“目前你常伯伯他们还被关押在大理寺的监牢中，需等流放通牒落了印和认罪书整理完毕一切章程完毕后，才会由人落枷戴铐发配去南水，不过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了。”
　　“那就是说还有时间。”百里怀宁略微思索，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还有什么时间？”百里夫妇的满面疑惑。
　　这宁儿不吵不闹，完全不似从前那般鲁莽焦躁，能看出来她对常家的事十分担忧，但却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冷静的模样，这四年真是在外面把性子磨练了，想来其中定然也是吃了不少苦。
　　暗思及此，夫妻二人心中不免又多了几分心疼。
　　面对爹娘的不解，百里怀宁也没有多做解释：“爹，娘，女儿要去探监。”
　　“什么？”姜雅和百里仪听了顿觉惊诧。
　　“宁儿，不是爹娘不想让你去。”百里仪斟酌了一下说道，“如今你常伯伯犯的是重罪，一般人是不能去探视的，爹爹知道你忧心你常姐姐一家，可是还需要冷静呀。”
　　宁儿才刚回来，若是因此被牵扯上，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那真是难办了。
　　百里怀安不语，看着那人心中似乎已经有了想法，不由敛目沉思。
　　“女儿很冷静。”百里怀宁想了一下继续说道，“皇上没说严禁探视，那就还是可以去看望的，爹爹，你不用担心，女儿不会冲动，只是去看看常伯伯他们如何了，而且，对于那王扬构陷常伯伯贪污一事，其中因果女儿也需要向常伯伯询问，这样才好去想法子替常伯伯洗刷冤屈。”
　　“这…”百里仪十分为难地看向自家夫人，明显两人都不相信他们这个涉世未深的女儿能想出什么破解困局的办法，但是又不好明面拒绝，毕竟是女儿的亲生父母锒铛入狱，她去探视也是理所应当。
　　“罢了。”姜雅叹了口气，“娘亲让你哥哥想想法子，这两日就去打通那些看守的衙役，让你进去。”
　　被点到名的百里怀安不由抬眸蹙眉，他娘真是说得简单，嘴皮一碰就把事情敲定，难题却丢给了他。那些衙役归属大理寺，而他不过是一个被停职察看的小小刑部郎中，能有什么法子去买通那些衙役？
　　何况那大理寺的暗地里的一把手是谁娘亲难道不知道吗？那崔相之子崔柏寒与他一向不对付，两人在朝堂上又是不同阵营的死敌，要在那人眼皮子底下打通关系真是难如登天。
　　百里怀宁见自家兄长面色明显阴沉，也明白这是为难人家了，这人一向对自己和常家都不是不冷不热的态度，加上这事本来也和他没什么关系，能愿意站出来替常家说话已是难得，确实不好再多做强求，于是她轻声开口：“娘，不必劳烦兄长了，女儿自有法子。”
　　百里怀宁的话刚落地，百里夫妇还没来得及质疑，边上那位一直不说话的人却忍不住了。
　　“你能有什么法子？”
　　百里怀安眉头皱的死死的，心中一口气差点没把他堵死。
　　真是好啊，出去几年就能把他们兄妹二人之间的感情割舍得干干净净，自己都还没开口呢，她就急着同自己划清界限，生怕与自己扯上关系，真是该死！
　　“这就不劳兄长操心了，妹妹自会想办法。”百里怀宁哪能知道他的想法，心中只想着不能将爹娘和她这位兄长拉下水。
　　“爹，娘，您二老这段时日辛苦了，余下的事便交给女儿去想办法，不必担心，好好休息缓一缓吧，女儿先下去了。”
　　想爹娘行了个揖礼，百里怀宁不等夫妇二人再多说什么，径直就离去了。
　　“宁儿…”百里夫妇两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他们这个女儿在想什么。
　　而一旁站着的男子面色暗沉如墨，玉一般的手攥紧成拳，望着百里怀宁离去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宁欢院。
　　“小姐小姐，你在找什么，要不要桃枝帮忙呀？”
　　桃枝围在百里怀宁身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吵得百里怀宁头都大了。
　　百里怀宁扶额叹了口气后停下手中翻寻的动作，转身对一旁说个没完的小丫头无奈道：“小桃枝，我在忙，你不要添乱好不好？”
　　“桃枝没有添乱呀，桃枝只是想帮小姐找东西而已。”面对小姐的责怪，桃枝不免有些委屈，“小姐这么久不在家，对屋子里点东西都陌生了，都是桃枝一直在打理的，所以桃枝想着小姐要找的东西说不定桃枝知道在哪里呢。”
　　对上小丫头真诚而又委屈的目光，百里怀宁顿感歉疚。
　　罢了，她跟一个脑子不好使的丫头计较什么。
　　这桃枝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烧坏了脑子。原因是当时她和爹娘吵架被责罚，气不过就自己悄摸溜去常家住了，由于自己不喜欢人多伺候，加上那会儿她脾气火爆，三天两头惹事，底下人都怕了她，躲得远远的，一般下人们在将扫洒庭院等活儿干完后就会退出去，平日院子里除了桃枝与她便再无旁人。
　　所以夜里小丫头着凉烧起来也没人知道，等第二天一早她回来时，人已经烧迷糊了，她急忙忙跑去请大夫，衣不解带的照顾着，又是擦身又是喂药的，事事亲为，就怕一个不小心人没了，后来虽然烧退了人醒了，可脑子却不好使了，呆呆的特别迟钝，心智停留在了八九岁的孩童时期。
　　故而对于桃枝她心中是觉得十分愧疚的，平日里有什么好东西也都会带给这丫头，当妹妹一般处处都偏袒照顾着，久而久之对方也变得非常依赖她，事事以她为主，把她当成了主心骨。
　　本以为她离家这么些年，这丫头应该已经把她忘了，没成想却从汶清口中得知，小丫头不仅没有忘记她，还每天雷打不动地守在院门口等她回来，谨记她的吩咐，不让任何人踏入院落，时时念叨着她这个小姐。
　　而爹娘也怜惜小丫头一片赤诚之心，哪怕她不在家，也从不曾苛待桃枝。
　　“我要找从前放在这里的一枚玉佩，你知道在哪里嘛？”百里怀宁说着又继续在一堆杂物中翻找，她根本没抱希望这小丫头能知道东西在何处。
　　毕竟时间太久了，当初她也是把东西随手一扔，这儿杂七杂八堆放了好些物件，找起来也是十分困难，好在东西都是原样摆放，爹娘没让人进来动过。
　　“小姐说的是那个刻了一只大雁的玉佩嘛？”
　　“对对对！”桃枝的话让百里怀宁从一堆杂物中抬起头来，“就是那块靛蓝色的、两指宽的方形玉佩，你知道在哪里？”
　　桃枝看着自家小姐一脸求知的模样，有些犯愁：“那玉佩被公子拿走了。”
　　她也不想让别人拿走小姐的东西，可是谁让那人是家里除了老爷夫人之外最大的主子呢，她不敢不给。
　　“公子？”百里怀宁有些愣怔，哪家公子能进入到她的闺房中啊…旋即便反应过来那位公子是谁了。
　　她的兄长——百里怀安。
　　“是的，就在小姐你离家出走后没多久，公子就过来把它拿走了。”桃枝皱着眉，想到那家伙还时常在夜里没人知道的时候来小姐院房里呆着，一个人进来之后什么也不干，就光拿着一些小姐的东西抚摸摩挲，整个人都冷冷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被她发现了，还警告她不许对外人说，谁都不行，不然就把她卖了，让她永远也见不到小姐。
　　真的把她吓得死死的，所以她从来没敢把这件事跟任何人说过，可是现在小姐回来了，她要不要让小姐知道这件事？
　　可是…一想到那人冷脸吓人的模样，桃枝顿时个激灵，她不敢。
　　“他拿我这个东西干嘛？”百里怀宁不解，这玉佩也不是什么上等珍品，记得从前自己送了那么多难寻的好东西给他，人家还不稀罕呢，怎么偏偏在自己走后就拿走了这块玉佩。
　　不过这个玉佩虽不贵重，但是现在对她来说却是大有用处，她得拿回来。
　　“小姐…”桃枝见书案里的人一副沉思的状态，小声呼唤着，不敢惊了她家小姐。
　　毕竟小姐思考的时候最烦别人打扰了，一旦暴躁发狂那打人可痛了。
　　“桃枝，你去从我带回来的那个包袱里把我那个装有狼毫的笔盒拿过来。”
　　在去求见那宋文远之前，她得先去一趟自己兄长那里。
　　“啊…是，小姐。”桃枝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立马去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