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噩耗 ...
-
“玉青姐姐,这世俗太多枷锁,可是没人能规定女子生来就该是什么样的,无论是婚姻嫁娶还是繁衍子嗣,这些都不是首要的,上孝父母,中省自身,下悌姊弟,只要无愧于心,你做什么都是可以的,旁人无可诟病,既遇人不淑,便当及时止损,玉青姐姐聪慧,如今你只要与那无赖再无瓜葛,就是脱离苦海了,没必要再追忆往昔而掩面垂泪徒误光阴。”
“姑娘说的是。”玉青擦干脸庞的泪水,露出笑颜,“只是玉青没想到,从前那个淘气顽皮的宁丫头,今日竟也能说出这样发人深省的话来,真叫人意外。”
百里怀宁汗颜,讪然一笑:“玉青姐姐别拿我取笑了,人总是要长大的嘛。”
“是呀,一别八载春秋,再见姑娘时玉青都要认不出来了,印象中那个只会爬墙上树下田掏鱼的小丫头,今日长街竟能以一敌四,当真是令玉青吃惊。”玉青情绪已经缓和过来,言语也松快了些,“只是玉青不知,姑娘不应该是在京中么,怎会出现在此,老爷夫人他们可还好?”
“这个嘛,说来有些丢人。”百里怀宁在心里想了一下措辞,简单交代了自己到京中后发生的事,然后说明了为何今日会出现在青奉山。
没想到玉青在听完后却猝然起身惊呼,急得抓住了百里怀宁的双臂:“姑娘,你赶快回京吧,老爷夫人他们出大事了!”
“阿爹阿娘他们怎么了?”百里怀宁闻言不由心慌,“玉青姐姐你别急,慢慢说。”
玉青见百里怀宁一脸疑惑不解,心中焦急如焚:“姑娘你难道没有收到消息吗?常大人作了一首讽喻诗,被人告到皇上跟前,惹得龙颜大怒,下令将常府满门抄斩,而老爷一向与常大人交好,为了给常大人一家求情,惹得皇上怪罪受了牵连,被革职查办了。”
“什么!”百里怀宁顿时脑子一片空白,怀疑自己听错了,“玉青姐姐,你可不要同我开玩笑,这可一点也不有趣。”
常家爹爹平素为人低调内敛,时刻谨记不能招摇,从不招惹事端,行书撰稿时字字都要百般斟酌,唯恐落人口实,怎么可能去写讽喻诗触皇上霉头?
“此等严肃之事,玉青怎会同姑娘开玩笑!”玉青见百里怀宁仍旧一副不愿相信的模样,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具体如何玉青不知,不过前些日子玉青昔日在文乡的姐妹托人捎来了一封信件,原以为不过只是姐妹之间家长里短的话,可信中却提到了文家。”
“文家?”百里怀宁接过信件仔细查看,文乡文姓只有外祖一家。
玉青知道事出紧急,在百里怀宁阅信的同时将自己所知道的全数说出。
“因为我先前是被常夫人从文乡买出来照顾小姐的,当时夫人虽然把卖身契归还于我,我念着夫人小姐的大恩大德,想着日后奶奶西去,再去京中继续伺候姑娘,所以不曾去官府户籍请还自由身,我那姐妹知道文家出事担心我被牵连,于是便传书与我,叫我小心。”
“得知文家出事,我担心姑娘,便托人多方打听,才知道是常老爷已被皇上降罪,常府上下百八十口人通通被打入大牢,不日问斩,因而作为外戚的文家也受牵连遭到了官府打压。”
“知道姑娘出事,我心中万分焦急,想着去见姑娘,便连夜收拾行囊准备往京中赶,没想到却遭到了那无赖的阻拦,所以才有了今日长街上被围追被姑娘救下一事,可见到姑娘无恙,我便以为是我探听错了消息,未曾想姑娘竟还不知家中变故。”
“怎么会这样…”百里怀宁听完玉青的话,眉头紧蹙,“玉青姐姐,如今事态紧急,刻不容缓,我必须快马加鞭赶回京中,为了避免那泼皮无赖再来纠缠你,你还是得寻个去处暂避,这是五十两纹银,你拿着备用,我就不能陪你了。”
百里怀宁说着从包袱里掏出两锭银子交与玉青手中,不等玉青再说什么,百里怀宁拎上包袱推门而出,到集市上花重金买了一匹良马便昼夜兼程向京城方向疾驰而去。
京城,百里府。
“老爷,无论如何,还是先吃点东西吧,干着急是于事无用的。”姜雅一入书房便瞧见了自家夫君坐在书案前的愁苦模样,为了常家的事奔走求人,连着几日不曾好好用膳,人也消瘦了一圈,看着十分憔悴。
身后丫鬟知道夫人老爷有话要说,自觉把食盒放到一旁桌案上后退出去把门带上。
“夫人……唉。”百里仪抬头看着自己夫人打开食盒端出了清粥小菜,长叹一口气,眉间忧思不去,“这事情不解决,我自是食难下咽。”
如今常府出了这样的大事,他怎能吃得下东西。
姜雅闻言低眉不语,她自然明白夫君忧思如焚的心情,她又何尝不想救出自己的好姐妹一家,可是能想的法子他们都想了,夫君和安儿也因为给常家求情触怒了龙颜,惹得皇上大不悦,父子二人双双被停职,勒令回府反省,她私底下也去求了很多夫人,希望她们能劝劝自家老爷帮忙在皇上跟前求求情,可现在凡是跟常府沾上关系的都没有好下场,谁敢顶着惹怒皇上的代价去帮他们,平日里跟她交好的夫人们也都纷纷与她划清界限,找了各种理由推脱,连见一面的机会都不肯给她。
如今真是到了求告无门、进退维谷的地步。
正当书夫妻二人相顾无言的时候,小厮一声通传打破了书房的沉静。
“老爷,夫人!”小厮急匆匆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守在书房门外的汶清一把将其拦下。
“你干什么!老爷夫人还在书房议事呢,看你毛毛躁躁没有规矩,成什么样子!”
小厮被汶清的厉声呵斥震住了,缓了一口气后连忙说出了自己冒失的原因:“小姐、小姐她回来了!”
“什么?”汶清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小姐?
小姐都离家出走多少年了,怎么在这个节骨眼突然回来了?
而书房里的两人听到门外汶清与小厮的对话后四目相对,心中皆是一颤。
“宁儿,宁儿怎么回来了?”姜雅有些慌乱,她前段时间给宁儿寄去的家书宁儿并没有回信,她以为宁儿还是不肯回京,如今怎么偏偏在常府出事的时候归家,难道是宁儿收到了消息?
百里仪也是惊诧之余夹杂担忧,但比起自家夫人来说还算镇定:“慌什么?宁儿终于愿回家了,这不是好事吗?”
“老爷,宁儿这时候,算得什么好事啊?”姜雅急得来回踱步,想着应对之词。
她当然是希望宁儿归家,可什么时候都好,这时候不行,虽说当初常府将宁儿过继给她时京中无人知晓,知道此事的丫鬟仆役也都签了死契,但如今常府出事,百里家也受牵连,若是让有心之人查到宁儿的身世,那宁儿岂不是也要入狱刺字流放?
而且,依照宁儿的性子,若是让她知道了常府的变故,那不得闹翻天啊,到时候可就真是没法挽回了。
不成,这绝对不成!
可还没等姜雅想出对策,百里怀宁已经站在了门外。
“…小姐?”汶清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女子些不确定的叫出声。
风尘仆仆、衣着朴素,却难掩其清姿佳丽,容貌依稀看得出小姐幼时的影子,只是出落得更加标志了。
“汶清。”百里怀宁叫出了门前丫鬟的名字,虽然四年不曾回家,但她还记得这是跟在阿娘身边服侍的大丫鬟,“我爹我娘在里面对吗?”
在把日夜兼程下跑得几近虚脱的马儿交给下人带走去照顾后,不等急忙跑去通传的小厮回话,她便直接跟了过来。
回京路上她早已打好腹稿,该如何向爹娘认错请罪,又该如何开口去询问常府爹娘的情况,但是真当她要见阿爹阿娘时,却突然感到有些惶恐。
毕竟她离家出走时是不管不顾,只因当时心中有气,起初便是收到家书也甚少有回音,后来跟着师父游走四方,见多了世间父母子女之情,心智逐渐开窍,才明白过来阿爹阿娘对她的疼爱之深和教育她为人处世之道的用心之苦。
心中对阿爹阿娘的那可笑的埋怨早已在时间迁延中逐渐变成了愧疚,起初是心中有怨,不肯回信,后来是心中有愧,不敢回信。
“回小姐,老爷夫人是在里面,只不过…”汶清正斟酌字句,想着该如何将小姐拦下时,门却突然打开了,百里仪和姜雅夫妻两人从里面走出,虽说已经收拾好了情绪,但见到站在门外疲惫脏污的女儿时,二人还是忍不住面色崩塌。
“宁儿!”姜雅掩面而泣,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疾步上前一把将其搂在了怀中,丝毫不嫌弃百里怀宁身上的尘污,“真是我的宁儿回来了。”
“阿娘。”宁儿看着眼前的贵妇人激动得连平日最注重的礼数也不顾了,抬眼看到一旁的父亲也是满目慈爱看向自己,心下更是愧疚,满腹话语都堵在了喉口,最终也能化成一句,“孩儿不孝,让爹娘担心了。”
“回来了便好,从前的事,无需再计较了。”百里仪看着母女二人舐犊情深的模样,眼眶也不由得湿润了。
“宁儿,你小小年纪一个人离家远游,一走便是四度春秋,也不写信知会我和你爹一声,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么?”姜雅嘴上虽说着责怪的话语,可见自己女儿一脸疲惫,人也消瘦,到底还是心疼更多些,“这次回来了就不要再出去了,娘保证 你爹以后都不会再叫你跪祠堂了,你好好在府里呆着,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可好?”
“娘…”百里怀宁听着娘亲满口关心的话,更觉惭愧,原本想着询问常府的话也被压了下来,“以前都是宁儿不懂事,阿爹教训得对。”
“好了,宁儿回家是好事,哭哭啼啼像什么样。”百里仪假意呵斥,打断了母女二人的话语,“宁儿回京一路奔波,也是累着了,你先让她下去梳洗一番,剩下的话以后有的是时间说。”
“你懂什么,我这是喜极而泣。”姜雅嗔怪自家夫君的不通人情,明明自己也对女儿担心得要死,现在装什么大尾巴狼。
“爹,都是宁儿的不是,许久不见,阿娘也只是一时间太高兴了才会失态,您就不要责怪阿娘了。”百里怀宁知道阿爹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正经,虽然嘴上说着训斥的话,但心里还是疼爱阿娘的。
百里仪见母女两一唱一和,倒像是他不近人情了:“好好好,是爹多嘴了,爹不说了,好吧?来人——”
“老爷。”汶清应声上前。
“去,把小姐带回她的宁欢院,帮小姐好好洗沐,换身干净的衣裳。”
“是。”汶清福身行礼,“小姐,我们走吧。”
“娘…”百里怀宁还想说什么,但是被姜雅直接打断了。
“好了宁儿乖,听你爹的话,你一路奔波也累了,先下去梳洗一番,我和你爹在前厅等你,有什么话到时候再说。”
“…好。”百里怀宁也不再多言,为了尽快赶回京中,她不眠不休日夜兼程,除了给马儿歇会儿恢复精力的时间,她一刻也不敢耽误,硬生生把五日的路程缩成两日,确实疲乏,加上又和爹娘絮叨了一番,心绪不宁,她需要下去平复一下心神之后,才能来好好询问常府的事,进而做出应对的法子。
“老爷,待会儿…我们到底该如何同宁儿开口说明常府的变故啊?”姜雅收住情绪,见人被汶清带走了,才敢和自家夫君说出心中的忧虑。
百里仪也是头大,他也不知道要如何言明,宁儿突然归京,定然是知道了什么,刚刚明显是有话要问,只是被夫人打断了,常府出了这样大的变故,他们又怎能瞒得住,何况也不该瞒着宁儿,出事的到底是宁儿的生身父母和嫡亲姐姐。
“去把安儿找来,这事还得让安儿去说,宁儿从前最爱黏着她这兄长了,也最敬怕安儿,兴许从安儿口中说出常府的消息,能让宁儿冷静一些。”
反正,这招惹宁儿的话,他那儿子从前也没少说,多一桩少一桩又有什么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