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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秋月卧床泣血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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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建川记得那天晚上也是下雨,没完没了的,雨丝在手电筒下像妻子晒得纤细的红薯丝。
他照着手电筒,往家里面走,他的心情极不好,喝了酒,头疼得很,他的姘头和他吵架了,而他之所以会出去,是因为在傍晚的时候,妻子竟然和他顶起嘴了,他无心和她吵,就让让她吧,他想。
没想到在外头和张菏也因为一点芝麻小事吵了起来,险些打起来,果然,女人都是一路货色,都是不识好歹的婊子,他甩门走的时候愤愤地想。
他黑沉着一张脸,挽着裤腿,走进家门时,却发现后面的菜园子里面跑出一个黑人,正在水里狗爬式游荡,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水里,不见了踪影。
他以为是贼,疑心起来,后面的菜园子是关着的,能从那里跑出人来,只能是从他和妻子的房间的窗户里跳出来的。
他又猜到了另一种可能。
他跑了起来,进屋看见婆婆和妻子都在房里,妻子秋月抓着被子在哭,婆婆则在训斥些什么,他在床上看见了一条黑裤子,他认识,是他弟弟周建成的。
婆婆见他走了进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走了出去。
妻子衣不蔽体,跑到他脚边过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未言语,周建川就一个巴掌将她扇在了地上,妻子的口角登时就流出了鲜血。
所有的怀疑在此刻似乎都得到了印证,他的妻子和他的弟弟在偷情。难怪傍晚那时敢和他顶嘴,原来有人庇护着,原来是想要他走……这个贱人!
周建川在妻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又一脚踢在了她的胸口,踢得她像一只毛虫一样蜷缩起来。
妻子痛苦地叫了起来,死命护住肚子,挣扎着爬起来要走。
周建川抓住她凌乱的头发,狠狠地扇了她好几个响亮的耳光,震得自己的手都发起麻来。
妻子终于叫了起来:“救命啊!救命!救命!婆婆——”
周建川又扇了她一个耳光,咬牙切齿道:“你要谁来救你?你这个偷情的贱人!我打死你!赔钱货,不知廉耻的臭婊子!”
他没有给妻子开口的机会,他相信自己看到的,相信自己猜想的。
当他看见妻子护住肚子的手时,他眯了眯眼睛,他想起了和姘头吵架时骂的话,她骂他是天残,说他媳妇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他的还不一定……周建川又扇了妻子一个耳光,将妻子像扔破烂一样扔在了地上。
地板上有好几处血丝,他熟视无睹转了身,余光撇见周建成那条裤子,他的眼角抽了抽,他然后转过身来,看着地上死狗一样的妻子,看着她红得出血的眼睛,妻子惊恐地和他对视,道:“不要……不是这样的……”他仍然靠近她,妻子不断地往后面挪,直到抵在了衣柜上,妻子猛烈地摇头,她的双手在地上疯狂摸索,然而地上什么也没有,她要爬起来,可是周建川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他靠近她,然后抬起了脚,猛地朝妻子的肚子上踹去,妻子微弱的求饶声下一秒变成了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周建川听见那恐怖的叫声,脑筋回转,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妻子在地上疯狂地打滚尖叫:“救命!救命!救救我,救救我,杀人了,救命啊啊啊啊啊啊救我啊啊啊啊啊!娘!救救我!好疼好疼疼疼疼疼我疼啊啊啊!”
宋寒梅这时候进来了,她看见儿媳在地上面目不清,头发凌乱,满地打滚,而大儿子则像一尊石像似的杵在一边,面无表情,冷冷看着,眼珠子都没有转。
她来是要他们吵架声音小一点的,大晚上的,让别人听到,像什么样子,只是还未开口,眼睛突然看见秋月裤子底下洇出的鲜红色的血,她脸色白了白,朝大儿子骂道:“造孽啊,没轻没重的畜生!还不去叫张医生来!”
周建川这时候似乎才灵魂归位,看清楚了四周,看见了在地上扭曲的妻子,同样看见了地上到处都是的血。
他终于跑了出去。
秋月听到婆婆的声音,她抬起头,仍然只道:"救我,救救我……好疼……"她浑身在颤抖,像是患了疟疾,她喉咙里发出恐怖的声音,让人牙酸,头皮发麻。
宋寒梅看见秋月那张死人一样惨白痛苦的脸,心脏突然害怕似的颤了两颤。
她咽下一口唾沫,小跑过去,将双手夹在她的胳肢窝里,试图将她拖上床,秋月此时已经昏死过去了,宋寒梅想把她放到床上是不可能的。
于是她将秋月拖到衣柜边靠着,她打来了水,试图将秋月的脸擦干净一点,毕竟待会儿还要见大夫,可是她这时候才发现秋月的脸已经肿得不成样子了,像一个发酵过度的红面馒头,她又痛骂起儿子来。
秋月底下仍然不断地流血,像开了水闸似的,沾到了宋寒梅的鞋上,宋寒梅急得不行,她认为儿媳这个样子去见医生,发生了什么一目了然,影响不好,她还是想把儿媳弄到床上去,她想着用被子盖着下面就好了。
于是她噔噔噔跑了出去,将睡着的周父叫了起来,拉了过来。
周父进来看见满地的血,哇哇大叫起来,宋寒梅瞪着眼睛,压低声音,沉着脸骂他大惊小怪。
宋寒梅预备将秋月抬到床上去时,才想起来她的裤子已经被血打湿了,貌似有必要换一条。
于是她又打开房间里的柜子,找出一条干净的棉裤,当着周父的面就开始脱秋月的裤子,甚至连内裤也脱了下来,她看见儿媳的下面仍然在流血,于是她又翻出一条月经带,给儿媳带上,然后让周父抬起她的腿,给她穿上裤子,做完这些,俩人合力将儿媳抬上了床。
这时候刚好外头响起了脚步声,宋寒梅听见了张医生的声音,可是转头看见秋月红肿的脸,她又改变了主意。
她让傻子丈夫回去睡觉,然后走出来,关上了门。
宋寒梅并没有让张医生见秋月,只和张医生说儿媳不小心摔了一跤,小产了,让他开个方子,调理调理,开完方子后,就让他回去了。
可是药店这么晚已经关门了,根本买不到药,宋寒梅这时候已经冷静下来了不少,她将方子给了周建川,对他道:“明天去拣药。”又冷下脸训斥道,“你打归打,不知道她怀着身孕啊?!好好的孩子,就这样没了!败家的东西,不成气候!”
周建川接了方子,没接话,只是问道:“刚才是周建成在她房里?”
宋寒梅听了这话,没有正面回到,只是屋里转来转去,咬着牙骂道:“都是混账东西!造孽啊造孽,我造了孽了生出你们两个败家货……要是让人知道了,我还见不见人了,混账混账!”
周建川没有听母亲后面的废话了,确定刚才在房间里的是周建成后,他心里面踏实了些,恐惧感也消失了,刚才还忐忑不安现在又认为自己的行为天经地义。
所有的怨恨在那一脚踢出去后似乎就消散了,他之前心里头的不安稳,他的暴躁都平息下来了,他早就想踢了,只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现在好了,他和妻子之间的账一笔勾销了,以后俩人可以买个房子好好过活了。
他这样想着,打开门,走进了房间,房间里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他皱眉,像是死了好几个人。
可是他心情不错,于是他打了一桶水,拿了拖把进来,将地面刷洗干净,将周建成的裤子扔了出去,又将房间整理一番,做完这些,他才去看躺在床上的妻子。
妻子的脸高高肿起,他有些心疼,觉得自己下手重了。
他又将被子掀开,看见了妻子流出来的血已经将床单弄脏了,他看着白色床单上的那一大摊血,又想起地上的那些血,有些害怕起来。
他于是出去问母亲,母亲不耐烦道:“孩子都死了,不流出来怎么行?”于是他又放下心来,换了床单,在妻子血染的裤子底下垫了许多不要衣服,安心地睡着了。
秋月在半夜时候疼醒了,她感觉到有东西从她下面挤了出来,她意识不清,不顾疼痛,跌跌撞撞去了厕所。
厕所没有灯,她将月经带凑到眼皮子底下,模模糊糊看见了一团不成形的肉疙瘩,她的手发起了抖,冷汗冒了出来,她看不清,可是她仍然不聚焦地盯着。
她突然笑了一声,手一松,将月经带扔到了便盆里,一会儿后,她又感觉得到疼了,下面的鲜血哗啦啦流得更欢了。
她觉得自己要死了,可是她终究是没有死。可是没死也和死了差不多,她成了活死人,她觉得这生活实在太荒谬了,简直不可理喻,人间地狱般。
她躺在床上时,心平气和,她不发脾气,不去过问,没有责怪。她想,就这样吧。她也不想去解释,就这样吧,等我好了,我就走,我回娘家去。
她平平淡淡躺了才好几天,家里却出事了,周建成死了。
周建成是溺死的,溺死在后菜园子的井里,还是邻居家闻到臭味,才发现的,捞上来时整个像一头巨大无比的去了毛的猪,几乎完全认不出来了。
宋寒梅抱着散发恶臭的死尸,嚎啕大哭,嘴里念念有词:“我可怜的儿啊,你怎么就掉到井里面去了啊,啊啊啊,菜园子这么深的水,你怎么就跑到菜园子去了呢……我的儿啊……”
周建川在边上看着,想起了那天晚上看到的黑人,他在水里淌着,跑得急,一下子就没了踪影,周建川以为他为掩人耳目,躺到了水里,原来是掉到了井里。
周建川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但是他觉得弟弟活该。
宋寒梅没有看见,但是一顶也猜到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那天晚上她从念宏庙里回来,听见了秋月的尖叫声,她跑过去,把秋月的门敲得怦怦响,等到她推开时,刚好看见小儿子光着腿,跳窗出去。
她瞬间权衡利弊,当作没有看见,而是训斥儿媳不检点,说些没用的废话来堵住儿媳的嘴,等到周建川黑着脸进来时,她就脱身,在门外竖着耳朵听,听到周建川踢打和儿媳的尖叫也没有进去劝阻……她没有管逃出去的周建成,以为他会回他的铺子,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会溺死在井里。
宋寒梅哭了许久,她怨恨起儿媳来,认为是她勾引的自己儿子,导致儿子间接死亡,可是一众人围在边上,她还有理智,不至于发起疯来。
周家也死溺人了这个消息瞬间传遍了村子,村里人愈加惶恐起来,宋寒梅不得不放下情绪,稳定村民,在念宏庙不厌其烦的祭祀、杀生,祈求能够停雨,祈求金卿树能够显灵,将杀人鬼除掉。
可是雨没有停,村里也还在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