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暗恋》鹿吟Chae

2、视角

　　周三早晨的广播时间，俞晓悠躲在洗手间最里面的隔间，手指紧紧捂住耳朵。但她依然能听到广播里陈雪清晰的声音：

　　"备受关注的'小鲸鱼'身份终于揭晓——她就是高二(2)班的俞晓悠同学！她和程阳同学将共同负责校刊新专栏'鲸语'..."

　　水流声、议论声、笑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俞晓悠的呼吸变得急促。隔间的门板仿佛在不断向她逼近，她拼命深呼吸，却感觉氧气不够。这是她第一次因为过度紧张而恐慌发作。

　　广播结束后，她数到三百才敢走出隔间。镜子里的女孩脸色苍白，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她已经连续几晚没睡好了。冰凉的水拍在脸上，俞晓悠对自己说：只是名字被念出来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当她走进教室时，二十多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她，窃窃私语如潮水般涌来。

　　"原来是她啊..."
　　"平时那么安静，没想到..."
　　"她和程阳什么关系？"

　　俞晓悠僵在原地，双腿像灌了铅。就在这时，林小满冲过来挽住她的胳膊，大声说："我们的大艺术家终于不藏啦！"然后压低声音："深呼吸，别看他们。"

　　被林小满半拖半拽到座位上，俞晓悠才发现自己的课桌上放着好几本校刊，封面上印着"鲸语专栏首期"几个大字，下面是小字："文/程阳图/小鲸鱼(俞晓悠)"。

　　"陈雪今早发的，"林小满解释，"人手一本，你成名人了。"

　　俞晓悠颤抖着翻开校刊，她和程阳的专栏在中间跨页展开。左侧是程阳的《听见无声》，右侧是她画的插画——一个女孩站在海底，仰望着上方透下的光束，周围游动着由音符组成的鱼群。这是她根据程阳的文字创作的，却莫名像极了她的内心世界。

　　"很棒，对吧？"林小满轻声说，"程阳特意要求把你的名字和笔名放在一起，说这样读者才知道是同一个人。"

　　俞晓悠的指尖轻轻抚过那行字。程阳总是这样，体贴地考虑她的感受，却又不动声色地推着她向前走。

　　第一节课刚开始，班主任李老师就宣布了学校艺术展的报名通知，特意看向俞晓悠："我们班有同学在校刊上展示了出色的艺术才华，希望这次能代表班级参赛。"

　　全班再次回头看她，俞晓悠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李老师接着说："程阳同学将负责展览协调工作，有意向的同学可以找他报名。"

　　程阳？俞晓悠抬起头。他没提过这事。想到又要在一群陌生人面前展示作品，她的胃部一阵绞痛。但如果是程阳负责...也许没那么可怕？

　　下课铃一响，俞晓悠立刻躲进美术室。她需要独处的时间来平复呼吸，整理思绪。但刚推开门，她就愣住了——程阳坐在窗边的位置，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

　　"猜到你会来这里，"他合上手中的书，"还好吗？"

　　俞晓悠站在门口，不确定该进去还是逃跑。程阳拍了拍身边的椅子："来，坐下说。"

　　她慢慢走过去，保持着一臂的距离坐下。程阳递给她一瓶冰镇柠檬茶——她最喜欢的口味。

　　"怎么...？"

　　"林小满告诉我的，"程阳笑了笑，"她说甜食能缓解你的紧张。"

　　俞晓悠小口啜饮着饮料，冰凉酸甜的液体确实让她平静了些。

　　"对不起，"程阳突然说，"我应该先征求你的同意再让陈雪广播的。"

　　俞晓悠摇摇头："不，你说得对...专栏作者应该公开。"她停顿了一下，"只是我不习惯被这么多人盯着看。"

　　"我明白，"程阳的声音很温柔，"但你的才华值得被看见。就像你的画里那个女孩，她终于抬头看向光了，不是吗？"

　　俞晓悠惊讶地看着他。程阳总能准确解读她画中的隐喻，这种被理解的感觉令她眼眶发热。

　　"关于艺术展，"程阳转换话题，"考虑参加吗？我可以帮你..."

　　"我想试试，"俞晓悠打断他，自己都惊讶于这个决定，"但不知道画什么好。"

　　程阳眼睛一亮："《海底鲸落》怎么样？那是你的代表作。"

　　俞晓悠咬着下唇："可那幅画...很私人。"

　　"正因为私人，才有力量。"程阳的声音坚定而温和，"艺术不就是把内心最深处的感受展现出来吗？"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形成一片明亮的光斑。俞晓悠看着程阳被阳光照亮的侧脸，突然有种冲动想要答应他的一切要求。

　　"好，"她轻声说，"我试试。"

　　程阳笑了，右眼比左眼眯得更深："太棒了！周五放学后我带你去看看展览场地，你可以提前规划布展。"

　　他们又讨论了专栏下一期的主题。程阳建议以"边界"为概念，探讨内心世界与外部世界的分界线。俞晓悠立刻有了画面——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里面是繁茂的森林，外面则是灰暗的城市。

　　"完美！"程阳赞叹道，"你总是能立刻抓住核心。"

　　谈话间，午休结束的铃声响了。程阳站起身："对了，别忘了周六的篮球赛。下午三点，体育馆。"

　　篮球赛。俞晓悠的心跳加速了。自从程阳邀请她后，这件事就一直盘旋在她脑海里。去看他比赛意味着要在众目睽睽下为他加油，可能还要面对更多关于他们关系的猜测。

　　"我会去的。"她听见自己说。

　　程阳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太好了！我会给你留个好位置。"他走到门口，又回头补充："穿舒服点，比赛后我们全队会去庆祝，你也一起来吧？"

　　没等她回答，程阳就挥挥手离开了，留下俞晓悠一个人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邀请。和整个篮球队一起庆祝？这意味着更多陌生人，更多社交，更多她害怕的一切。但为了程阳，她愿意尝试。

　　接下来的几天，学校里关于"小鲸鱼"的讨论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对即将到来的篮球联赛的关注。俞晓悠依然能感觉到同学们好奇的目光，但至少不再有人直接围上来问问题了。

　　周五放学后，程阳如约带她参观了艺术展的场地——学校多功能厅。空旷的厅里只有他们两人，脚步声在木地板上回荡。

　　"你的画会挂在这里，"程阳指着主展墙中央，"最显眼的位置。"

　　俞晓悠想象自己的《海底鲸落》悬挂在那里的场景，既期待又害怕。那幅画里有太多她的情感投射——孤独、沉没、却也蕴含着某种宁静的美。

　　"紧张吗？"程阳问。

　　俞晓悠诚实地点点头："怕大家...看不懂。"

　　"真正的艺术不需要被所有人理解，"程阳轻声说，"只需要触动该触动的人。"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俞晓悠心中的某道锁。她突然很想告诉程阳，他正是那个从一开始就理解她画作的人。

　　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谢谢你...一直鼓励我。"

　　程阳看着她，目光深邃："因为我相信你，小鲸鱼。"

　　这个专属昵称让俞晓悠心头一颤。夕阳透过高窗照进展厅，为程阳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在这一刻，俞晓悠觉得他像极了那些古老神话中的英雄，温暖而耀眼。

　　周六下午，俞晓悠在衣柜前犹豫了整整一小时。最终她选了一件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不想显得太刻意。林小满在电话里大呼小叫："你就穿这个去约会？"

　　"不是约会，"俞晓悠纠正，"只是去看比赛。"

　　"然后呢？赛后庆祝会？整个篮球队都会在，还有他们的女朋友，"林小满坏笑，"程阳显然是在介绍你进入他的社交圈。"

　　这个想法让俞晓悠既兴奋又害怕。她小心地把《海底鲸落》的缩小版复印画放进包里——这是她为程阳准备的加油礼物，虽然不确定是否合适。

　　体育馆比想象中热闹得多。俞晓悠站在入口处，被嘈杂的人声和刺眼的灯光弄得头晕目眩。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给程阳发信息，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俞晓悠！这边！"

　　程阳穿着红白相间的队服，向她跑来，额头上已经有一层细密的汗珠。"你来了！"他笑得灿烂，"跟我来，我给你留了位置。"

　　他自然地拉起她的手腕，穿过人群。俞晓悠能感觉到无数目光落在他们身上，耳边的议论声此起彼伏："那是程阳女朋友吗？""就是校刊上那个'小鲸鱼'..."

　　程阳似乎毫不在意，把她带到队员家属区的第一排："坐这里，视野最好。"

　　"我是不是...太显眼了？"俞晓悠小声问。

　　程阳蹲下来，与她平视："你今天能来，对我很重要。"说完，他塞给她一条红色的应援毛巾，"为我加油，好吗？"

　　比赛开始了。俞晓悠对篮球规则一知半解，但她的目光始终追随着程阳的身影。他跑动时肌肉的线条，投篮时专注的表情，得分后向队友露出的灿烂笑容——每一个细节都让她心跳加速。

　　中场休息时，比分胶着。程阳满头大汗地走过来，接过她递去的水瓶，大口喝着，喉结上下滚动。

　　"紧张吗？"俞晓悠问。

　　程阳用毛巾擦了擦脸："有你在看，我想表现得更好些。"他顿了顿，"对了，比赛结束别走，等我一下。"

　　下半场开始后，俞晓悠注意到观众席上有几个女生一直在窃窃私语地看着她。其中一个突然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

　　"你就是俞晓悠？"女生问，"程阳经常提起你。"

　　俞晓悠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微微点头。

　　"我是陈雪，"女生伸出手，"校刊主编。我们通过程阳'认识'很久了。"

　　俞晓悠这才认出这个戴黑框眼镜的女生就是一直想找"小鲸鱼"的主编。她紧张地握了握手。

　　"程阳很保护你，"陈雪直言不讳，"每次我想直接联系你，他都拦着，说要尊重你的隐私。"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俞晓悠一眼，"我从没见过他对谁这样。"

　　俞晓悠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正想追问，场上一阵欢呼打断了谈话——程阳投进了关键的三分球，比分反超。俞晓悠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挥舞着应援毛巾，大声喊出他的名字。这是她第一次在公共场合如此放开自己。

　　最后两分钟，比赛进入白热化。程阳像一阵风一样在场上穿梭，突破防守，上篮得分。终场哨响时，他所在的队伍以五分优势获胜。全场沸腾，队员们把程阳高高抛起——他是当之无愧的MVP。

　　庆祝过后，程阳穿过人群向她走来，脸上带着胜利的喜悦。令俞晓悠惊讶的是，他手里拿着比赛用球。

　　"这个，"程阳把球递给她，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送给你。"

　　体育馆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俞晓悠呆住了，不知所措地接过那个还带着程阳体温的篮球。上面用黑色马克笔写着："给小鲸鱼——我的灵感来源。"

　　"程阳..."她的声音几乎哽咽。

　　"走吧，"程阳拉起她的手，"队友们在等我们。"

　　庆祝会在学校附近的一家披萨店举行。俞晓悠被安排在程阳旁边的位置，整个晚上，他都在不动声色地照顾她——为她拿来最喜欢的夏威夷披萨，低声解释队友们说的笑话，在她被太多陌生人弄得紧张时及时转移话题。

　　"你们怎么认识的？"一个队友突然问。

　　全桌人都安静下来，等着听程阳的回答。俞晓悠紧张地捏紧了餐巾纸。

　　"我在雨中捡到了她，"程阳笑着说，"然后发现了她的才华。"

　　"就这么简单？"另一个队友起哄，"明明看你平时..."

　　"好了，"程阳打断他，耳尖微微发红，"别吓着我们的艺术家。"

　　回程的地铁上，只有他们两人。俞晓悠抱着那个签名篮球，心跳依然没有平复。

　　"今天...谢谢你，"她轻声说，"篮球我会好好珍藏的。"

　　程阳看着她，目光柔和："我只是想让所有人知道，我有多欣赏你。"

　　地铁到站，他们并肩走在夜色中。路过一家琴行时，程阳突然停下："等我一下。"

　　他走进店里，几分钟后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给你的。"

　　盒子里是一个精致的鲸鱼形状的金属书签。

　　"看到它就想到你，"程阳说，"小鲸鱼。"

　　俞晓悠的眼眶湿润了。她从包里取出准备好的礼物——那幅《海底鲸落》的缩小版复印画，小心地卷起来用丝带系着。

　　"我...我也准备了礼物。"

　　程阳展开画作，在路灯下仔细欣赏："这是原作？"

　　"缩小复印版，"俞晓悠解释，"原作要参展...但这个只有你有。"

　　程阳突然上前一步，轻轻拥抱了她："谢谢你今天来。这对我...意义重大。"

　　这个短暂的拥抱让俞晓悠浑身僵硬，却又贪恋那份温暖。分开时，她看到程阳的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像是盛满了星光。

　　周一早晨，俞晓悠一进教室就察觉到了异样的目光。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看到她进来，立刻停止了交谈。林小满急匆匆地跑过来，脸色凝重：

　　"出事了。有人拍了你和程阳在地铁站交换礼物的照片，发到了校园论坛上。"

　　俞晓悠的心一沉。林小满递过手机，屏幕上是一张清晰的照片：程阳低头看着她送的画，而她正抬头看他，眼神中的爱慕之情一览无余。标题赫然写着："校篮球队长与'小鲸鱼'的甜蜜约会！"

　　"大家都在传你们在交往，"林小满低声说，"陈雪已经辟谣说只是工作关系，但..."

　　俞晓悠的手开始发抖。她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所有人都看到了她藏得最深的感情，包括程阳自己。

　　上课铃响了，程阳没有出现。俞晓悠魂不守舍地熬过上午的课程，午饭时间直奔美术室——她唯一的避难所。

　　推开门，程阳就坐在那里，面前摊开着一本书。看到俞晓悠，他立刻站起来："你看到那个帖子了？"

　　俞晓悠点点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我已经联系管理员删掉了，"程阳说，"对不起，让你经历这些。"

　　"不是你的错..."俞晓悠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晓悠，"程阳突然严肃起来，"看着我。"

　　她慢慢抬起头，对上程阳坚定的目光。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只在乎你的感受。那张照片...里面的内容，是真的吗？"

　　俞晓悠的心跳停止了。他在问什么？是问她是否真的用那种眼神看他吗？她该如何回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美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陈雪冲了进来，脸色苍白："程阳！文学社紧急会议！有人举报我们最新一期内容'不符合校园文化'！"

　　程阳皱眉："什么？谁举报的？"

　　"不知道，但校长要求我们立即整改，否则停刊。"陈雪焦急地说，"现在所有社员都在活动室等你。"

　　程阳犹豫地看向俞晓悠。她连忙说："你去吧，我...我没事。"

　　"放学后等我，"程阳低声说，"我们得谈谈。"

　　他和陈雪匆匆离开，留下俞晓悠一个人站在美术室中央，心跳如雷。程阳刚才的问题悬在空气中，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他想要什么答案？如果她承认了，会失去这来之不易的一切吗？

　　下午的课俞晓悠几乎没听进去。放学铃响后，她没有等程阳，而是直接回了家。她需要时间思考，需要空间呼吸。

　　回到家，俞晓悠翻开日记本，想要记录这混乱的一天。但当她打开抽屉时，心脏几乎停跳——日记本不见了。

　　她疯狂地翻找每一个角落，但那个绿色封面的本子确实消失了。里面记录了她对程阳所有的感情，从高一第一次见到他开始，到昨天那个短暂的拥抱...如果被人看到...

　　手机突然震动，是林小满的信息："急事！张婷说她捡到了你的日记本，说要交给程阳！我们在操场边的小树林，快来！"

　　张婷？俞晓悠的血液凝固了。那是班上最爱传播八卦的女生，一直暗恋程阳。如果她拿到日记本...

　　俞晓悠冲出家门，一路狂奔到学校。夕阳西下，操场边的小树林里，她看到了林小满正和一个女生争执——那是张婷，手里确实拿着她的绿色日记本！

　　"还给我！"俞晓悠冲上去，声音因恐惧而尖锐。

　　张婷转过身，脸上带着胜利的笑容："哟，'小鲸鱼'来啦？我正在欣赏你的'文学作品'呢。"她晃了晃日记本，"没想到你这么痴迷程阳，连他每天穿什么颜色的袜子都记下来了。"

　　"把日记本还给她，"林小满厉声说，"这是隐私！"

　　"隐私？"张婷冷笑，"那为什么写满对程阳的幻想？我要让他看看，他眼中的'天才艺术家'其实是个跟踪狂！"

　　俞晓悠的世界天旋地转。她最深的秘密，最羞耻的幻想，最脆弱的感情，全都要被暴露在她最在乎的人面前。这种恐惧比任何噩梦都可怕。

　　"求求你..."她的声音哽咽，"还给我..."

　　"晚了，"张婷看向她身后，"他已经来了。"

　　俞晓悠转身，看到程阳站在树林边缘，脸色凝重。他显然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程阳！"张婷快步走过去，"你应该看看这个，这个变态跟踪你一年多了，记下了你的一举一动..."

　　程阳没有理会她，目光直接锁定俞晓悠。他的表情难以读懂，是愤怒？厌恶？还是...怜悯？

　　俞晓悠的眼泪终于决堤。她转身就跑，不顾林小满的呼喊，不顾一切地逃离这个噩梦般的场景。她一路跑回家，锁上门，扑到床上无声地哭泣。

　　手机不断震动，是林小满和程阳的来电。她统统无视，最后干脆关了机。世界可以就此终结了，她再也没脸见任何人，特别是程阳。

　　夜深了，俞晓悠依然蜷缩在床上，眼泪已经流干。突然，窗户传来轻轻的敲击声。她警觉地抬头，看到窗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程阳。

　　他示意她开窗。俞晓悠犹豫了，但最终还是慢慢走过去，拉开窗户。

　　"给，"程阳递过一个东西——是她的绿色日记本，"我从张婷那里拿回来了。"

　　俞晓悠颤抖着接过，不敢抬头看他。

　　"晓悠，"程阳的声音异常温柔，"看着我。"

　　她鼓起勇气抬头，看到的不是预想中的厌恶或怜悯，而是程阳温柔的笑容。

　　"我看了几页，"他承认道，"足够知道我该看的部分。"

　　俞晓悠的心跳停止了："你...你不觉得我很奇怪吗？"

　　"奇怪？"程阳轻笑，"我觉得很荣幸。能被这样观察、记录、珍惜..."他的声音变得柔软，"你知道吗，我也有一本类似的笔记。"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上面贴满了从校刊上剪下来的插画，全都是俞晓悠的作品，每一幅旁边都写着程阳的评注和感想。

　　"从《海底鲸落》开始，我就被你的画吸引了，"程阳轻声说，"后来发现作者是你，我就开始收集所有你的作品。"

　　俞晓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程阳也...？

　　"所以你看，"程阳继续说，"我们是一样的。只是你选择用日记，我选择用剪报；你观察我的外在，我试图理解你的内心。"

　　月光下，程阳的脸庞格外清晰。俞晓悠看到的是真诚，是温柔，是某种与她呼应的情感。

　　"那个问题，在美术室里，"程阳靠近一步，"我现在想听答案。照片里的内容，是真的吗？"

　　俞晓悠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是真的。我从高一就...喜欢你。"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仿佛终于浮出水面，呼吸到第一口空气。

　　程阳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就知道。"他轻轻握住她的手，"那么...小鲸鱼，你愿意和我约会吗？真正的约会，不是工作借口。"

　　俞晓悠点点头，泪水再次涌出，但这次是喜悦的泪水。

　　"不过有个条件，"程阳调皮地眨眨眼，"你要参加下周的文学社朗读会。陈雪想让我们介绍'鲸语'专栏，我想朗读一首...写给'小鲸鱼'的诗。"

　　俞晓悠的脸红了："在所有人面前？"

　　"在所有人面前，"程阳坚定地说，"是时候让世界听到小鲸鱼的声音了。"

　　朗读会那天，学校礼堂座无虚席。俞晓悠站在后台，紧张得几乎站不稳。程阳握着她的手，低声鼓励："记住，我就在你身边。"

　　当陈雪介绍他们出场时，掌声如雷。俞晓悠从没面对过这么多观众，她的双腿发软，声音颤抖。但当程阳站在她身旁，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时，她找到了勇气。

　　程阳先朗读了他为专栏写的新诗——《听见鲸歌》。诗中描述一个水手如何被深海中的鲸歌吸引，如何寻找那头孤独的鲸鱼，最终如何发现鲸鱼一直在等待能听懂它歌声的人。

　　朗读结束后，掌声经久不息。轮到俞晓悠发言时，礼堂安静下来。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

　　"我是...小鲸鱼。"她的声音起初很小，但逐渐变得坚定，"一直以来，我害怕被听见，被看见。但有人告诉我，每个声音都值得被聆听...谢谢你们，听见我的鲸歌。"

　　全场再次爆发出掌声。程阳看着她，眼中的骄傲和爱意让俞晓悠感到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力量。

　　活动结束后，他们避开人群，来到校园的樱花树下。花瓣飘落，如同粉色的雪。

　　"为你骄傲，"程阳轻声说，牵起她的手，"小鲸鱼终于浮出水面了。"

　　俞晓悠微笑着回握："因为有你在等我。"

　　樱花雨中，程阳俯身，轻轻吻上她的唇。那一刻，俞晓悠觉得自己的心像深海中的鲸鱼终于找到了同伴，发出的歌声传遍整个海洋，再也不会孤独。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