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度契合【哨向】》期望值五子棋

1、“你要老婆不要”

　　白塔132期214名毕业生，江途是第一个找到向导的哨兵。

　　并非他优秀过人，是他没得选。

　　本期所有哨兵毕业生，按综合能力，他排中间偏下，比他优秀的，家里有显著背景的哨兵还在缜密地进行遴选和相亲，和同样优秀的向导见面，接触，双方和双方家族都在一丝不苟的考量各方面的适配。

　　比他差的，在等待调度与分配，由白塔经手，进展通常会更慢。

　　他精神强度和战斗能力都平平无奇，但是精神体稳定的要命，佛系哨兵，单项突出，在训练中从未出现过失控的行为，精神稳定性拉到满格，他几乎不需要向导。

　　于是白塔将他分配给了克夫声名在外的向导傅槐。

　　向导今年29岁，在塔里做着普通的神经科学授课工作，曾经和3任哨兵结合过，不出意外都死了，上一任哨兵去世不到半年。

　　向导哨兵比例严重失衡，白塔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

　　精神体稳定到不需要精神疏导的哨兵和无法进行精神疏导的向导，绝配。

　　收到配对通知时他刚刚拍完哨兵学院毕业照没几天，他个头高，但也牺牲了一部分敏捷性，站在合影的最后一排，照片里他头发偏长，在模糊的投影下愈发显得他眼窝过分深邃。

　　他不太在意毕业留念的仪式感，但是接到向导配对的指示后，还是特地去修理了发型，剪去了很多多余的部分，甚至有些秃，鬓角的头发干练整齐，显得他轮廓硬朗。

　　他不是塔所在的东部地区原住民，他的家乡在西北部，那里的人大多拥有凌厉的面部线条，单薄的眼皮，山根高挺。

　　他将毕业照卷吧卷吧塞进文件夹里，将配对可能需要的所有证件都拿出来分装好，按照类别和时间顺序整理出来，前十八年的记录不多，都是粗糙的纸张和劣质的墨迹，破破旧旧，写着他冗长的基础教育历程，和无关紧要的过程考核，唯一重要的是一张分化证书，统一格式的，上面写着他分化成为一名哨兵，写着恭喜，时间是十八岁的夏天，那是他最光耀门楣出人头地的时刻。

　　后来精致的学院文件只剩下他平庸的成绩，一直波澜不惊半死不活的吊在后半段，最终他的综合评级来到一个触目惊心的c。

　　他全部塞进不透明的证件袋里。

　　他的舍友是个a级哨兵，各方面都吊打他，有这个年纪哨兵尤为突出的意气风发，又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苦恼——话里话外能听出来他有殷实的家庭托底，有安排好的优化路线。

　　他抱着胳膊问即将“成家”的吊车尾舍友江途：

　　“江途，你见过你的向导没？”

　　当然是没有。

　　江途不停下手上的整理工作，摇头，直白的被问到这个问题，他终于紧张起来，冒出一点毛毛的汗。

　　舍友轻笑，江途知道，他们这类人在哨兵向导配对中占着先机，并不会被强制配对，也不会被剩下，他们的模式是一个更人性化的匹配机制，像是本应该存在的机制，哨兵会收到家人发过来的向导照片与信息，向导方也是，在正式匹配之前，他们会见好几次，把话聊干净，在非官方的场所。

　　而像江途这样的哨兵，第一次见面，就已经是官方的，正式的匹配手续办理过程。

　　他抱着证件去办手续，文件被装在一个盒子里，隔绝了他手上紧张的出汗。

　　江途做事一向严谨认真。

　　最后他对镜整理衣冠，将哨兵制服的腰带卡在最标准的位置，他今年22岁，他未来的向导29岁，所幸他自认为自己长得显老，应该不会和向导看起来不匹配。

　　塔内哨兵和向导分开管理，哨向匹配又有独立的部门，为了效率和专业性，江途首先在哨兵部门办理哨兵相关的手续，实体证件照他准备了五张，在这个流程里使用了两张。

　　从中天白日跑到太阳西斜，他总算是到了管辖哨兵向导结合的部门，哨向部门业务少，门庭冷落，一整面顶天立地的玻璃窗让整个大厅更显得空旷，浓郁的余晖照在长椅上，尽头处坐着一个黑色身影。

　　那是即将和他办理结合手续的向导。

　　江途紧张到了极点，偏偏大厅空旷，偏偏从大门到窗口毫无遮挡物，偏偏哨兵制服的靴子不可避免的会在地板上发出声音。

　　对方看上去已经等了好一会儿，江途本懊恼自己为什么这么拖沓这么慢，后来又想到对方应该是第四次办理这样的手续，熟能生巧，相比他肯定丝滑不少。

　　他上前进行友好且故作镇定的自我介绍：

　　“您好，我是今年毕业的哨兵，我的名字叫江途，我今年22岁……”

　　然后递上一份几步路的工夫被汗捏皱的身份证件。

　　“你好，我是傅槐，你以后的向导。”

　　对方站起来，个头比他矮几公分，穿了件简单的黑色衬衫，黑色裤子，没有一处配饰，随着他开口，江途才敢去看他的脸。

　　学院管理严格，他一直在哨兵堆子里生活，从来没有见到过傅槐这种类型的人，他的皮肤很白，看起来很薄，人偏瘦，轮廓贴着骨头但是并不生硬，鼻梁上架着一副金属材质的眼镜，但是以江途的高度和视角正好可以沿着眼镜上方看过去，瞥到那双被藏起来的眼睛，睫毛很密，低垂着。

　　眨眼间会刺戳到下眼皮吗，江途想。

　　他想东想西间傅槐摘下了工作学习才会戴着的眼镜，毫不设防地露出那双眼睛与江途对视，江途呼吸一窒，连忙挪开视线，心脏咚咚跳起来。

　　看不出来有很大的年龄差，但是确实比自己多了些稳重。

　　他听到傅槐说：

　　“走吧，还有手续要办”

　　带一点笑意，但是直白简洁，并没有多说一句的意思。

　　江途忙跟上自己对于结合这件事轻车熟路的向导，别扭地要同手同脚。

　　工作人员一对二，傅槐的视线便不再落在他身上。

　　实体证件照又被用掉两张，一共用了四张，江途这边剩下一张，傅槐那边正正好好，他熟悉一切流程。

　　哨兵向导结合证书上没有合照，也不需要合照，和民间普通的结婚证不同，哨兵向导结合不禁止爱情的发生，但是不等同于爱情和婚姻关系，哨兵和向导的职责是强制的，但是关于发展爱情的选择权交给哨兵向导本人，结合证书仅仅在两张分开的证件照中间戳一个钢印，最漫不经心的形式其实涵盖着最至高无上的法律约束和生物约束。

　　业务过程不复杂，该有的信息早已在白塔系统中环环相扣地匹配起来，有没有这场手续这个证明也不能改变，现在的流程更好比面向哨兵向导本人的通告和最终确认，重复一些理论课堂中强调过很多次的注意事项和法律章程。

　　整个过程中傅槐没有看他，只是自顾自的走流程，他也只能茫然地专注自己这边的程序。

　　工作人员按部就班露出得体的微笑和一句祝福，似乎看不出来对面坐着的两个人陌生的离谱，毕竟这样的情况不少见，第一次见面的情况不少见，双方一个哨兵制服一个一身黑来办结合证书，也不少见。

　　走出大厅天色已经快要黑下去，新鲜的结合证书还揣在怀里着，白塔里统一的银白色封面，暗金色钢戳，赭石色钢印，两张风格不同意的证件照，看上去一点也不喜庆。

　　江途克制着自己再揉皱的冲动，只能将手规规矩矩贴着衣摆，他想着是否要开口讲话，但是拿捏不好前方寡言沉默走着的向导的心思，也找不出搭嘎的话题。

　　走到分叉口，傅槐突然停下，说他要回办公室一趟，晚些回家。

　　回家。

　　江途想到今天和他前后脚走出宿舍门的，他的全部家当，被货运车载着，去往他们的新公寓。

　　塔里统一规定，单身哨兵向导住在统一的哨兵向导宿舍区，结合后会自动分配统一的公寓，每套公寓两间房，三年之内不能外住，三年之后需要打报告申请，并且只能在塔周边固定的区域里，是战时便于管辖留下的规矩。

　　他心里又紧张起来。

　　傅槐没有过多的心思，同他说完这句话就直截了当地走了。

　　江途和自己的向导第一次见面，不超过两个小时，不超过十句话，七句是在回答业务办理的问题。

　　他有些累，没有选择去新的公寓，又沿着熟悉的路走回了熟悉的哨兵公寓。

　　好半天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完成了一个哨兵前半生中最重要的几件事，分化，选拔，学习，毕业，分配向导，进入下一个阶段的哨兵人生进程。

　　必然是喜悦的，江途知道，自己在完成自己的规划，他的速度不算慢，效果也不算差，只是面对突如其来的改变，难免迷茫。

　　在干硬的床板上枯坐两个小时后，赶着舍友回来打趣他之前，他搭上了去新公寓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