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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分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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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的这天和向青两人一起。
工作室最近太忙,季怀星一个人被掰成几瓣用,嚷嚷着要辞职,尚嵘只能早早起床回去。
刚好方便了谈令去机场。
已经入夏,还没到六点钟,天色就已亮了个彻底。
吃完早饭,谈令哈欠连天地最后检查一遍行李。他本以为荆雾会留在家里,谁知刚出院门,对方就转身把门锁上了。
谈令肩上的包也被他拿走,“你要送我去机场啊?”
荆雾理所当然地点头,“青姐送尚嵘,我送你。”
谈令心里有点开心,但面上不显,反而故意撇撇嘴,“我可没让你送我。”
人家是小情侣送别,他们是什么。
宠物送主人?
好像也不是不行。
荆雾最近对谈令情绪的识别能力间歇失灵,此刻刚巧灵验,知道他在口是心非,也不揭穿。
“嗯,是我舍不得你,所以才想送你。”
过于直白的低语强势侵入耳朵,谈令猛然侧过头,看天看地看远处的山,内心乱成一团。
好肉麻啊。
谈令和周重或其他朋友之间,很少像这样说话。就算要表达不舍和想念,也会委婉一些,混进去几句玩笑作为遮掩。
所以他此刻有些措手不及,不知道怎么回应。
好在荆雾说完这句话就安静了,像是并不需要其他回答,拎着包走在他身侧。
谈令揪下一片树叶,在手里折来折去,又愤愤撕烂,塞进对方外套口袋里。
这树摇来摇去的做什么,晃得人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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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都起得早,但只有谈令看起来最没精神。
昨晚他的身份证件离奇失踪,明明白天刚用过,到了晚上却遍寻不得。
谈令满房间地翻到半夜,又困又累,连床垫都掀开看了,最后还是荆雾参与进来才找到,就在他最先翻过的那个包里。
故意捉迷藏一样。
夜里没睡好,现在也不是他的起床时间,谈令刚上车就阖上眼,头也自然地在荆雾身上找到窝。
一路睡到目的地。
到了机场,向青在停车场等着,荆雾把他送到安检口。
现在的场景似乎和两个月前重叠了,只不过眼前的人从周重换成了荆雾。
谈令揉揉眼睛,伸手拿过自己的包,第一下没扯动,再扯时整个人都被荆雾反拽到身前。
他扶着荆雾站稳,脑子转得有些慢,“不给我啊?”
荆雾点头,“再等一会儿。”
时间的确还算早。
于是谈令开启了碎碎念模式,拉着荆雾的衣袖,交代他要照顾好小花园、小菜园,偶尔要去看看小鹅小鸭,以及最重要的——
“照顾好自己。”
这句话说出口,谈令的睫毛扇动几下,嘴巴扁着,心底不舍的泡泡开始咕嘟咕噜冒出头。
他可不想回来之后就找不到荆雾了。
雾津山里应该不会有什么捉妖组织吧,趁着主人不在家,就把留守小妖强行捉拿的那种。
荆雾的面孔平静无波,只能从他泛红的眼眶和绷紧的下颌线探寻到几分情绪波动。
他定定地俯看眼前的人,“那我想你了怎么办?”
我无法离开这里,无法再感知到你的位置,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回来。
那我想你了,要怎么办?
他身上的草木气息开始逸散,被不知哪个方向的风吹进谈令的眼睛里,逼出了丝丝水汽。
谈令盯着近在咫尺的人,垂在身侧的手臂动了动。
他转头,心不在焉地看着旁边道别的两个女生,头抵着头哭完,又紧紧地抱在一起。
都是同性,他和荆雾好像也可以有一个拥抱?
那应该怎么办,要直接抱上去,还是先征求对方的意见?
两个身形外貌都很优越的人相对而立,像在拍电影中的离别桥段,路过的人总会好奇地瞥一眼。
谈令又把手臂放了回去,帽檐也往下压,只捏捏荆雾的手,放弃当电影男主的机会。
还是算了吧。
荆雾站在原处,看着谈令的背影消失,挺直的宽厚肩背垮下去。
他以为能等到一个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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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城是阴天。
机场人多,谈令睡得眉眼疲倦,下飞机后先找了个安静的位置,给荆雾打电话。
电话那端的声音混着山风传来,模模糊糊听不真切,还隐约有清脆的鸟鸣。
荆雾的说话声就夹在一片嘈杂中,不大,谈令只能捕捉他尾音的落点,心脏也随着风声涨动。
“我过两天就回去了,不要往外跑。”
不要被人捉走了。
风声停了一瞬,荆雾低低应声,还是几小时前的那个问题,很直白地表达想念:“我想你了怎么办?”
不是面对面,有些话说起来反而没什么负担。
“……不怎么办,想我就给我发消息。”谈令用脚尖踢身前的墙,咕哝:“反正我很快就会回去。”
很快是多快,他自己也说不清。
没说两句,周重的电话就打进来,两人的通话暂时中断。
两个小时前,周重才跟闻女士说了谈令要回来的消息,不出所料地挨了两脚,然后被赶出病房,屁颠屁颠地开着车来接人。
就是忘了收拾自己。
时隔两个月再见面,谈令有点认不出眼前这个野人了。
把包扔给胡子拉碴,黑眼圈掉到下巴的周重,谈令踢了他两脚,“怎么穿着抹布就来了?”
好巧不巧踢到了被闻女士攻击过的部位,周重夸张地跳两下,打开车门让好友先坐进去。
“我这是今年流行的颓废风,懂不懂时尚啊。”
谈令捏捏酸胀的脖子,翻了个白眼,“颓废风要求你不能洗脸?”
把人噎到没话说,他才正色问:“是什么病?”
“甲状腺癌,约的后天手术。”
是没听过的病症,但谈令知道最后面那个字。
他心里咯噔一下,扣着安全带的手骤然收紧,低头搜索了阵后,才仰靠在座位上呼出一口气。
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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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瑜穿着病号服,看起来状态还算不错,谈令刚迈进病房就被她抱了个结实。
“怎么这么没精神?”她捏捏谈令的胳膊腿,绕着人看了几圈,“不会想和大重一样抱着我哭吧。”
周重眼睛睁大,“我什么时候哭了?”
“哎呦,还不承认了,我可都录了视频哈。”
住院部安静,走廊和电梯里遇到的那些病人或家属,脸上都是外露或内敛的情绪。哭着的、笑着的,脸色灰白身形颓唐的。
短短一截路,谈令也受到些许影响。
此刻看着病房里的母子“反目”剧情,他嘴角才浮现浅浅的弧度。
见他笑了,闻瑜草草停止对儿子的攻击,拉着人坐下聊天。
她心态好,对自己的病情不太在意,一直问谈令在山里的生活。
她问什么,谈令就答什么,周重坐在旁边时不时插嘴,但两人都默契地在闻瑜面前隐去了荆雾的存在。
没什么原因,只是有些心虚。
几人的聊天被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
谈令听到动静回头,意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闻瑜坐在病床上笑眯眯打招呼:“褚医生下班了?”
“刚下班。”褚宴穿着衬衫长裤,三两步走近,笑容温和。
他低头看向稍显愣怔的谈令:“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谈令仰起脸,对他的出现有点惊讶,“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褚宴就是周重之前说过的,在医院里唯一的人脉。
他妈妈和谈令妈妈是大学同学,和闻瑜又是高中同学。在谈令高中搬家之前,三家人做了十几年的邻居。
褚宴比谈令大五岁,性格好学习好,曾一度扮演着“谈令的家庭教师”这个角色。
谈令被何颂跟踪骚扰到家里的那次,他刚好也在家,一改往日的温和好脾气,捆人的举动把谈令都惊到了。
就算后面搬家了,两人也保持着联系。
只是褚宴当了医生后工作太忙,谈令才降低了和他的聊天频率。
“刚准备去吃午饭。”褚宴晃晃手里的餐食袋,递给忽然开始挤眉弄眼的周重,“顺便来当个跑腿。”
“没吃饭的话,要不要一起去?”他问谈令。
谈令还没开口,闻瑜先说:“去呗,反正我这里又没什么事。这么难吃的外卖,让大重吃就行了。”
大重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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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起走进电梯。
谈令进来就盯着显示面板出神,褚宴递来一块糖,“给闻姨做手术的是我老师,不用担心。”
他回头,褚宴的手在眼前一掠而过,指甲修剪得短且整齐,手背皮肤干燥,和荆雾的很相似。
但没荆雾的好看。
谈令接过糖,剥开糖纸塞嘴里,含糊道:“我没有很担心。”
褚宴注意到他视线的落点,手指蜷动,垂眸凝视着他的侧脸线条。
和两个月前不一样了。
“最近状态不错?”他问。
“我的身体一直都很健康。”谈令把糖纸折成小小的一块,下意识往旁边塞的时候,被褚宴接过。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褚宴语气很轻,投下的目光里带着关切,“而且我看过你的体检单。”
“体检单已经是过去式了了。”电梯到达一楼,谈令捂着耳朵闭眼等门开,逃避他的问题,“反正哪里都不错。”
“好吧,那我就当你哪里都很不错。”
外面在下小雨,褚宴从门边的置物架上抽出把伞,撑开,举在两人中间。
一阵风裹着细密的雨水吹来,他把伞前倾压低,微微侧头,注意到谈令颈侧被风吹开的发丝。
那里的一点红痕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他眼前。
“你待的地方,蚊子很多?”褚宴眼睑微动,抬起伞,两人沿着小路慢步往外走。
“蚊子?”
谈令又在走神,无意识地重复他的话,细白的手指精准戳到那处红印,划拉两下,“的确很多。”
而且只在夜里睡觉时咬人,只咬他自己,家里的另一个人什么事都没有。
很讨厌。
得到想要的答案,褚宴低头笑,暗怪自己想太多,问他:“最近不走的话,闻姨手术之后,我们一起吃个饭?”
语气并不强硬,像是被拒绝也可以。
“可以啊。”谈令往褚宴旁边靠近,避开从伞尖上横飞来的雨水,扭过脸露出个有些揶揄的笑,“看你的时间吧,大忙人。”
褚宴一愣,握着伞柄的手收紧,随即也跟着笑,“那就我来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