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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翡翠小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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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雾收下了那笔“工资”,但还是被谈令的那些话搅得心神不安,在他床头趴了几夜后总算有所缓解。
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在荆雾脑海中挥之不去。
安静闲适的午后,谈令已经回房间午睡。
荆雾收拾好厨房,站在水槽前出神。思考良久也没得到答案,他擦干手,掏出手机,又一次点开那个情感专家的专栏课程。
这位“专家”坐拥几十万粉丝,每天直播免费帮人解决情感问题,看起来煞有其事。
但荆雾早就发现,直播间求助的人永远都是那几个,他的提问也从未得到过回应,专家只一味地催他买课。
这是个骗子。
荆雾心知肚明。他的所有财宝都是要给谈令的,谁都别想骗走一分一毫,所以只偶尔来这里找找灵感。
最新一节课程看完,他照常无视左下角的购买链接,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楼上谈令已经睡熟,荆雾绕着小院转了圈,锁好院门,避开摄像头悄无声息地回到山里。
一个小时后,他提着鼓鼓囊囊的口袋,敲响了谈令的卧室门。
谈令意识尚不清醒,听到了也懒得理。
但门外的人很有耐心,敲门声隔半分钟响一次,他听烦了,只能咕哝着让人进来。
声音很小,但对荆雾来说已经足够清晰。
来人的脚步声闷在厚实的地毯里,细碎的声音由远及近,又停在窗边。
窗帘被轻轻拉开,日光透过白纱变得柔和,温柔地铺满整个房间。
谈令把脸埋在被子里,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的手被牵起,触碰到了几块冰凉的硬物。
他下意识缩回手翻了个身,下一秒,就被那双有力的手臂从被窝里捞出来,稳稳地靠坐在床头。
“……干什么?”
谈令皱着眉头睁开眼,扰人清梦的荆雾正背着光弓腰站在床边,神情不明。
腿上一沉,他循着那双手蔫蔫低头,看到了大腿两侧几大块金闪闪的物体,旁边还散落着几根小臂长的彩色羽毛。
谈令的哈欠卡在半截,他拍拍动弹不得的腿,哼一声,撑着床往上蹭了蹭。
自从知道荆雾的非人身份,他就没再纠结之前收到的那块金砖。妖怪寿命漫长,总有特殊的赚钱方式。
但这次无缘无故拿来这么多,绝对有问题。
“你在山里挖到金矿了?”谈令拨弄着羽毛,语气平静,余光却在悄悄观察着荆雾的反应。
“不是。”荆雾半跪在床边,伸手勾出被卷在被子里的东西,推给他,“还有这个,也给你。”
是一尊巴掌大的小像,通体呈清透的碧绿,在室内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谈令揉掉哈欠带来的泪花,拎起小像仔细端详。
看得出雕刻者的刀工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说是粗糙得可怜,人形轮廓勉强能看出姿态,五官却模糊得像打了马赛克。
“这是翡翠?”他用手指抚过上面凹凸不平的刻痕,抬眼看荆雾:“雕的是谁?”
荆雾点头,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谈令脸上,“我雕的,是你。”
“我?”
谈令猝不及防,愣愣地看他,半晌后又鬼使神差地把小像举在眼前细看。
翡翠染上他手心的温度,那些粗糙僵硬的刻痕忽然变得生动起来。
恍惚间,谈令竟然从那团凌乱的线条中辨认出了自己的轮廓。
“真的是我啊?你什么时候做的?”
“你喜欢吗?”荆雾不答反问,声音有些发紧。
谈令捧着小像爱不释手,毫不迟疑:“喜欢,很喜欢。”
荆雾倏地松了一口气。
这是他几年前雕的,耗时几周,毁掉了许多块玉石,才勉强做出这个他觉得最好最像的。
原本是要作为某个重要时刻的礼物送出,只是迟到了太久。
“关于这些东西的来历。”荆雾把压在他身侧的金砖羽毛都挪到一边,隔着被子帮他揉腿,“我有事想告诉你。”
双腿恢复自由,谈令挥开他的手挪了个窝,坐到被子上,眼神示意荆雾继续。
他现在心情很好,无论听到什么离谱的东西,都可以配合演出。
荆雾控制着视线不乱移,把准备好的说辞搬出来:“我已经恢复记忆了,只是害怕你赶我走,所以才没告诉你。”
他考虑了很久,现在就是解决失忆这件事的最好时机,尽管同样需要撒谎。
谈令顿时来了精神,双手撑在床上前倾身体靠近,做足了倾听者的姿态,等着听他怎么编下去。
“其实我家里很有钱。”荆雾低低开口,留足悬念,“最不缺的就是这些。”
谈令眼睛睁得圆圆的,情绪反馈真实,甚至给他补足谎言的思路:“你想起你家在哪了?”
关于自己的身份,荆雾准备了几个版本的故事,又从中选出一个自认为最合理的:“我是有钱人家里的管家,两个月前才发现,我的雇主其实就是我的亲生父母。假少爷早就知道了真相,所以才一直欺压陷害我。”
他垂下眼帘,声音越来越低:“我以为找到了家人,可老爷和夫人其实也早就知情。所有人都在骗我。”
谈令把嘴角拼命向下压,眼中适时流露出一丝同情。
荆雾满脸伤心,眼眶通红,抓住谈令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向来冷峻沉稳的男人突然露出脆弱神态,很容易让人心软。
开了个头,后面的故事就顺理成章了,荆雾投入情绪,说得像真的一样。
“我没上过学,假少爷名校毕业,那么优秀,所以我不怪他们不认我。虽然我被赶出家门,又被假少爷的朋友撞下悬崖失去记忆,还摔伤了一条腿……”
谈令仓促偏过头忍笑,前面那些还算合理,但被人撞下山崖这种桥段就有点过于离谱了。
荆雾半跪在床边,得寸进尺的把脸埋进谈令腿间,似乎是累极了,实则在借着这个姿势贪婪地嗅闻他身上的气息。
“但他们给了我一笔补偿,所以我原谅他们了。以后也不会再和那些人有任何瓜葛。”
好香,好软,好想咬一口。
荆雾蹭着脸下的柔软,大脑一片混沌,险些不分时间真的咬上去。
他尽力调整着呼吸,等待谈令的反应。
谈令听着他漏洞百出的故事,欲言又止,勉强忍住了没揭穿。
有钱人家的管家怎么可能没上过学?给补偿也不可能会是那么多重得要死的金银财宝。
荆雾自从有了手机之后,就很喜欢看小说,这次的这些谎话不知道是从哪几本书中拼凑出来的。
“你还记得你的证件号码吗?”谈令好整以暇,想逗一逗他。
荆雾的难过停顿几秒,微微抬起头,确认没在谈令脸上看到抵触和抗拒后,又把脸埋了回去,“抱歉,我并没有想起全部的东西。”
谈令捏他的耳朵,手指穿过他的发丝,从额前一路捋到后脑勺,手法娴熟,“这不怪你。”
“那有关那家人的信息呢,你还记得多少?”
荆雾不说话。
睡裤单薄,大腿被他灼热的呼吸烫的又痒又麻,谈令捂住他的嘴,手动制止,“都不记得了?”
荆雾从喉咙里低低挤出一个“嗯”。
这是编不出来,开始逃避了。
谈令避开床上那堆硌人的宝贝,往旁边躺倒,滚了一圈救回自己的腿。
荆雾跪在地毯上,追着移动。
被谈令拢起的额发散落几缕,他深刻的眉骨鼻梁完整露出,那双眼睛中有些隐忍的难过。
明知道他说的那些都是编的,谈令还是忍不住心软了。
他叹了口气,把腿伸过去:“只能抱一会。”
荆雾立刻握住他的膝弯,像抓什么玩偶一样,轻易就把人拽了回来,力道不容拒绝。
鼻尖反复磨蹭着寻觅位置,他掀起眼皮紧盯着谈令,在对方大腿处重新趴好。
谈令看着天花板,手指紧紧攥住快要被扯掉的睡裤,有点后悔心软了。
他另一条腿搭在床边晃晃悠悠,也被抓住,并拢着双膝抱在一起,小腿紧贴在荆雾宽厚的背部。
不想再挣扎,就这样吧,养宠物都是这样的。
谈令摸索着找到小像,握在手里从头摸到脚,自我安慰。
只希望今天之后,不会再有任何和失忆相关的话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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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两天气温再度升高,谈令担心种在门前的花会渴死,每天早早就拎着喷壶浇水,也因此,他在家门口碰到段听远的次数不断增加。
他当然不会认为这人是为了应聘兽医,才一直留在村子里不回去,没有必要。
直到某次打发荆雾去拿快递,这个疑惑才得到解答。
“青姐和尚嵘在谈恋爱。”荆雾将东西放下,把从当事人嘴里获得的信息告诉谈令。
谈令坐在地毯上,把网购的薄荷盆栽和鲜花拆开,听他说具体的细节。
尚嵘和向青是彼此的初恋,相恋多年后分手,各自退回朋友位,如今又破镜重圆。
春风得意的尚老板把店面交给季怀星看着,自己则住在向青家里远程办公,实在有紧急事件才回去。
“所以段听远跟来干嘛?”谈令戴上手套,催促他快点说重点。
荆雾低头折叠废纸盒,声音里带着几分讥诮:“段听远说自己这段时间总是幻听,提出休假,才跟来这里。”
休假休到别人家门口,谁会信?
谈令早看出青姐和尚嵘间的氛围不同,倒不怎么惊讶。
他把蔫耷的叶片揪掉,修剪花枝,恍然大悟:“怪不得季怀星这周每天在朋友圈骂人,原来是上班上的。”
“你在和他聊天?”荆雾收拾纸盒的动作顿住,抬头看他,手指微微收紧。
谈令点头。
季怀星说工作室附近新开了家甜品店,本打算进去偷学配方,结果发现甜品师是他几年前偷过师的那位。
于是他被人抓了个正着,逃离后在列表随便抓个好友就疯狂吐槽。
谈令就是那位幸运选手。
“那天午饭时和你聊天的……”
荆雾声音突然放轻,目光落在谈令握着剪刀的手上,不知那里反射来的光点在他指尖跳跃,晃得人眯起眼睛。
谈令吃饭时一般不看手机,轻易便锁定了荆雾口中的“那天”。
“是季怀星。”他困惑抬眼,“怎么忽然提那天的事?”
荆雾从他手里接过处理好的花枝,放进醒花桶里,“原来不是段听远啊。”
谈令立刻皱起脸,他怎么可能会和段听远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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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听远还是继续在小院门口徘徊,或是直接进入院子,跟谈令说些不着边际的话,眼神热切地令人不适。
他没有明说自己的目的,谈令便日常锁门,能避就避。
如果真的没拦住让人闯了进来,他就推出荆雾挡着,三两句便能把人送回去。
直到这天早上。
段听远开着车停到小院外,下车拦在提着喷壶浇花的人面前,第一次展露心思。
“临城明天有场赛车比赛,我朋友给了我两张票,可以邀请你一起去玩吗?”
他最近在谈令这里频频碰壁,征服欲不减反增。
谈令和他以前遇到的那些人不同,普通的聊天没什么用,于是他找网友出主意,费劲买到了两张票。
依据网友的经验,这种能让人情绪高涨,心跳加速的场合,最容易催生情愫。
段听远信了。
说完,他还露出个自认为腼腆的笑。
完全没注意到谈令的脸色瞬间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