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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鸦广cb 现代au《见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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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au,手工博主小鸦×业务摄影师柿子
★世子广和亲王广在心态上还是有差别的,虽然世子广缺乏历练、显得有些莽撞,但并不是什么都不懂。感觉绣衣楼初创时期的密探或多或少都被世子时期广的一腔热血和纯粹的冲动感染过,所以把时间拨回了世子广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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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点,图纸散落的地上,小鸦醒了。她愣坐着,耳侧的头发飞翘。
“……诶?”
她下意识打开手机,熟悉的小鱼图标软件居然在半个小时前推送了一条新消息。
小鸦是一个手工博主,这在她的生活环境里体现得格外明显:左边沙发上是做了一半的毛毡小猫,右手侧稍远一点的地方,是她睡前刚拼好的乐高。
只要能用手解决的她都能做,当然,不是喜欢,是维生的技能而已;但这也导致她家里堆了很多不常用的东西,所以她挑了一些卖不掉、扔掉又可惜的东西挂在二手转租的APP上。
——租出了赚钱,回不来了更赚钱!
不过,怎么会有人早晨六点过来租相机啊?
——早晨六点的高铁上,柿子找到自己的座位,卸背包的时候落了个空。
……
……
……
“啊啊啊啊啊——我的相机呢?!”
“……车门关闭。女士们先生们,前往A城的列车已经启动,请您尽快就坐……“”
柿子不叫柿子,只是江湖儿女,需要及时——啊不对,是需要一个诨名。这是她作为摄影师的诨名,没错,虽然她忘了带相机,但她是个兼职的摄影师。
这次她“受命”出来帮朋友拍音乐节,收拾的都是符合这次音乐节要求的镜头。怎么办怎么办?下一站下车再倒回家拿?不行不行,下一程只有四十分钟的换乘时间;那……租吧,嗯,除了要符合场景,还要仔细观察一下卖家的评价和机身状况,避免被讹诈;还有……还有……
窗外的景色逐渐后退至残影,柿子向自己列举着注意事项。最终敲定,她打开小黄鱼,逐一搜索起来。
综合考察之后,留给柿子的选择不多。她一一发去了询问消息,放下手机等待,虽然有条不紊,但也心乱如麻。
才七点,没有人回复是正常的,不要着急……不要着急……不行就买一个吧反正那个镜头已经想要很久了……
福至心灵,柿子睁开眼,一个黑色的头像发来消息:“可以,面提还是同城?”
Yes!
晚七点,古城墙下,小鸦从地铁站出来,抬头是满眼的浓墨重彩。她慢慢地张望着,寻找那个“一身紫色的人”。
奇怪,应该很显眼啊,怎么没人?
远处,一个拖着行李箱的人收回视线,先是四处看了看、再定睛,脑袋灵活地朝这边张望了一番,看看手机、又看看她,疑惑着、快速挪动步伐朝她走近。
“您好?”她挥挥手,“是‘墨者’吗?”
“啊,是我,”小鸦点点头,“诶?不是一身紫色吗?”
“茄子”无言,摘下她的炫酷偏光墨镜,小鸦眼前露出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噢!忘记了忘记了!”小鸦挠挠脸,“太久没出门了。”
小鸦把身上的相机包取给她:“机器有点老了,不过能开机,你看看……”
“先等等!来不及了!”
柿子伸出手去,开拉链、拧机身盖、装镜头、开机、调档位,一气呵成。只见她一边抬起机身一边调整参数,直直地朝着城墙的方向。小鸦本来在盯着相机,但不知不觉地被她行云流水的动作所吸引,目光看向远方
“咔嚓!”
快门拨动声响起的同时,天边最后一抹瑰色也完全褪去,红色的仿古灯笼同时亮起,点燃了城墙沿线。柿子看了看屏幕,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小鸦悄悄地往前走了一步,探头去看——
取景器里,城墙占据了三分之一的画面,斜斜地穿过,旗帜烈烈;湮灭之前极致艳丽的霞光散发着金色的光芒,流云如浮锦;画面右方,两个垛墙之间,一位游客撑着下巴,发丝被风吹起,微微笑着抬头仰望,像是惬意,又像是回忆。
小鸦惊叹于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如此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个瞬间,不由得惊呼出声。柿子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起相机左右查看。
“你好厉害啊!”小鸦毫不吝啬地夸赞,“这张照片很好看!”
“是吧是吧,我也觉得!”柿子颇为得意,随意哼哼两句,随口道,“不搞意思啊……没问题没问题!我现在把定金转给你……”
“啊……等等!”
柿子抬头,见女孩双手轻握,似是有些期待。小鸦道:“那个……你、你教我拍照可以吗?我不收你租金!”
哈?
柿子脑中飞快回忆:这个“墨者”确实是一身墨色,头像黑、商品的光线很黑;脑回路也很清奇,十几个卖家里,只有他是把相机和各种家用电器放在一起出租的。任谁不会觉得这是个大叔啊?要不是首页还有点可爱的手工制品、答应得又很爽快,她才不会选这家呢。
见柿子迟迟不应,小鸦想了想,一拍手,拿出手机给她看。
“你看,这是我拍的照片,”小鸦双手递给她,“我也接一点拍照的活儿的,但是总是拍的不好……”
柿子将信将疑地接过,眉毛逐渐拧在一起——她原本以为女孩儿说的“教教她”是说教她用相机,但眼前的照片证明她分明是会用的。
这些照片参数极其正常,不过曝、不过暗、没有对不上焦点、背景干净、主体明确、完全符合摄影的原则;但……也太标准了,不管拍的是什么,总有一种政府机关公众号配图的严肃感。
柿子试探着问:“你拍照做什么呢?”
“有些顾客会让我给娃娃做衣服、化妆,顺便带出去拍照,”小鸦老实道,“虽然不拍也没什么,但顺带的钱嘛……”
柿子点头,明白了。这次出来她留了三天时间,音乐节是在第三天晚上,时间倒是有的。作为一个对什么都充满好奇的人,这种突发事件对她有种天然的吸引力,她唯一担心的,只有人身安全。
“我不是坏人,”小鸦摆摆手,“要是担心的话,你来指定地点吧。”
说到这儿,小鸦又想到什么,赶紧补充:“你想去哪儿都可以!我对这里很熟的,我、我请你吃饭呀!”
女孩儿的回答前言不搭后语,丝毫没有减弱她的可疑,但最后一句话倒是让柿子笑出了声。
“一般这种,不是要让对方拍身份证的吗?”
“啊……啊!对哦……”小鸦在身上掏了掏,什么也没摸到,“我今天没带……你加我联系方式吧!我回去发给你,可以吗?”
她再没筹码了,只得巴巴地望着,等待审判。柿子也看着她,两人大眼瞪小眼。
柿子:?
小鸦:?
柿子朝旁边努了努脑袋:“那走啊,吃什么啊?”
小鸦微微睁大了眼睛。
“明天要拍什么?”
小鸦找出照片:“这个娃娃,客户说想要春和景明的感觉,唔,我不太懂,拍了好几次她都不满意。”
“客户有例图吗?”柿子问,“比如什么花、什么色调、什么构图?”
“没说过诶,”小鸦如梦初醒,“对噢!我去问问!”
柿子含糊点头,咬着筷子,心想,这小姑娘也太不灵光了吧?越来越像诈骗了,但是都给身份证了不应该吧……
柿子假装漫不经心,并未真正夹菜:“你——家里人没有帮你出过主意吗?”
“我家就我一个人呀,”小鸦专心吃着,包了一嘴,“如果师父还在的话应该会提醒我。”
她说得轻松,不知是真是假,但无论如何,柿子也不好再问了。这一顿饭两人吃得异常沉默,只不时有轻微的餐具碰撞声,还多是从小鸦那边传来的。
柿子悄悄抬眼——这孩子,吃得这么香,不做吃播可惜了。
“我问到啦!”
昨天晚些时候,小鸦转达了客户的需求:粉色的花,有柔光的感觉,最好能有亮晶晶的、像星星一样的氛围。
知道需求就好办多了。眼下是春末,A城里粉色的花只有春樱了。柿子对比了很久,最后选择了一个古建筑遗址群公园。千年前的风雨早已化为尘烟,年年春风回巡,荒野换为新绿。市政对这里的开发很用心,除了种满了史书中的花树,这几年还用框架+投影平面还原出了古代宫殿的模样,吸引了不少人在这里打卡。
有人在,柿子天不怕地不怕,斜挎着相机包到处张望,好似她才是本地人;小鸦的相机看起来比借给柿子的还老,她拉着一推车的道具,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这棵不可以吗?”
“树叶太多,都是杂色,”柿子竖起手指晃晃,头转向旁边,“这棵可以。”
她们停在一张长椅旁,椅背之后便是一棵饱满的花树,花枝繁茂、垂了下来。柿子停下,小鸦随之停下,柿子回头,小鸦不明所以。
“愣着干嘛呀,”柿子指指身后,“拍呀。”
“诶?”小鸦惊讶,“不是教我吗?”
如果是教不会使用相机的人,那便要从头开始;但小鸦是会用的,所以柿子有另外的打算。
“是呀,”柿子点头,“你先拍,拍完了我们再找问题。”
“哦……好。”
小鸦虽然不太明白,但仍然点点头。她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似乎有些苦恼。良久,她从包里掏出一件又一件东西、慢慢摆弄。柿子并未催促,只是默默看着、退后了一些。她哼着不知名的曲调,跟着节奏掏出了相机,一会儿看看那边、一会儿拍几张照片。
“我拍完啦。”
小鸦很快过来,柿子放下相机,看向她取景器——嗯,娃娃,在花里。
也只有,娃娃,在花里。
“唔……”柿子捏着下巴,“你想拍的是什么呢?”
小鸦单纯道:“娃娃呀。”
“也对啊……嗯,我换个问法,”柿子拍了下手掌,“你想展示娃娃的什么呢?”
这可把小鸦难倒了。她试着理解:“娃娃……就是娃娃呀?”
“是,但也不一样的,”柿子摘下自己的相机,一边取景,一边念念有词,“任何东西都有自己的特点嘛,比如这个娃娃,整体的颜色很温柔,我们就可以——”
“咔嚓!”
柿子把取景器递给小鸦:“——放大这种特点。”
和小鸦的相比,柿子调整了白平衡、焦距和光圈。颜色粉嫩、柔和,画面干净了许多;大光圈之下,焦点以外的部分虚化得更明显,梦幻尽显。
小鸦眼前一亮:“是诶!”
柿子偏头看她:“你觉得,还有没有要改的呀?”
小鸦果断摇头,非常干脆。柿子愣了一下,倒吸一口气。
“嘶——这里,”柿子指着娃娃金色的眼睛,“你看,整个画面都是粉色的,有点单调;而娃娃的眼睛是金色的,所以,可以怎么改呢?”
小鸦复述,皱起眉头:“对啊,怎么改呢?”
柿子没脾气了,原来准备的虚心求教、循循善诱剧本完全没用上。她轻轻地跺了跺脚,平复了心情。
她把焦距拉到最长:“看这里——”
小鸦顺着看去,某一丛树枝之上,刚刚长出来的嫩芽带有焦黄的颜色。小鸦茅塞顿开,柿子握拳鼓励,小鸦去了,成功拍到。
柿子赞许:“对啦!这样是不是就更有层次、更和谐啦?”
“嗯!”
“好!那就继续拍吧!”柿子提醒,“不用拍太快哦,拍的时候想想刚才我们说了什么。”
小鸦郑重应答:“嗯!”
柿子朝她挥了挥手,自己在对面坐下,撑着脸看她。被这么看着,小鸦不知为何,脸有点热,慢慢转过头去继续拍照。
唔……刚刚学了什么呢?突出重点、增加层次、画面和谐,啊,重点……层次……和谐……
小鸦她看看花树,又看看娃娃,发现娃娃的位置发生了变化,或许是刚才她不小心碰到了。日头越来越大,风吹过,树叶的缝隙中落下光斑,打亮了娃娃收裙摆的部分。小鸦这才意识到,这个娃娃虽然整体是粉色的,但裙摆上还有很多其他的、淡淡的颜色;而娃娃的袖口、后腰部分有白色的蝴蝶结,裙摆下还有很多纹路繁复的蕾丝。
嗯……只拍部分,算是重点吗?小鸦不是很确定,她稍稍回头,柿子还维持着那个姿势,歪着头、以眼神询问。小鸦快速摇头,转回去后闭眼想了想,拿出了手机。
[墨者:您好,您需要拍娃娃的局部吗?]
[客户372:细节吗?可以的。]
小鸦如释重负,开始思考如何处理每个局部,不知不觉忘了时间。
柿子发现,小鸦这个人很容易“出脱”——就是,很容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并不完全是褒义或者贬义,因为“沉浸”代表着深度连接,而“自我”则有隔绝其他的隐患——明明只是很简单、很正常的事情,但她就是想不到;明明只需要简单尝试就可以排除很多错误选项,她却偏偏不愿意多做这一步。怎么说呢……像某种程序,对,被设定好的程序,任何其余的运行都是不被这个程序接受的。
什么样的成长环境会让小孩儿变成这样啊?柿子虽然还是不能完全相信她,但已经没有那么防备了。见她没有再寻求帮助,柿子也放松了下来,再次看向她方才看过的地方——远方是古建筑的框架,没了来自正面的投影,拼合在一起的线条像是某种巨型动物身体腐化后却依然挺立的骸骨;但只需换一个角度,宫门上便是遒劲有力的字体与古朴浓烈的颜色,虚化之后和真实的城墙没有太大区别。几个做好造型旅拍的姑娘突然从画面左边跑了出来,前边的人拽着纸鸢、裙身被风留下了它的形状,后边两个人提着裙摆大步追着——与此同时,几个路人参观完了正面,绕过了侧边、慢慢走出了右边的画面,只有一个人被身后的声音吸引,稍稍回头。
“咔嚓。”
“唰唰——当、当当当……”
今天晚上依然是小鸦请客,是一家中餐馆。人很多,排队取完号后小鸦便挪了过来,迫不及待。
“师父!”小鸦很兴奋,凑到她旁边,“你看你看!”
娃娃可以略微活动的手腕向上,被放在高处、侧拍,指尖触碰与花瓣只有一丝缝隙;草地上,娃娃坐在镜子上,裙摆大展,镜面投射出大片湛蓝的颜色,但并不突兀,因为前景是各种颜色的野花;最后,小鸦还给娃娃戴上了一个小帽子,只拍了上半张脸,因为背后彩色而模糊的运动线条,整个“人”突然有了些灵动的感觉。
“啊——是这个啊,”柿子笑起来,“我说呢,那个时候丁零当啷的,原来是彩虹糖啊!”
“对呀,你那个时候在忙着拍照呢,等你回头的时候我都收拾好了,”小鸦又问,“师父,这些照片可以吗?你今天拍了什么呀?”
柿子觉得好笑:“怎么这么随意就叫别人‘师父’啊?别问我呀,要问客户的。”
小鸦苦恼:“啊——可是万一又被拒绝怎么办?”
“你问过我、我说可以,难倒就可以啦?不行的话我不成挡箭牌了?”柿子一眼看破,竖起手指晃晃,“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一样的,有问题再沟通呗。”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我觉得挺好的。”
小鸦不知听懂了没,只点点头,看着店里的人望眼欲穿。她咽了下口水,肚子也适时响了起来。
“咕——”
“咔、嚓。”
[柿子:今天我们吃的餐厅是什么呀?味道蛮好诶!]
[鸦:我把店主阿姨的微信推给你。]
[鸦:对啦师父,客户说可以啦!她很喜欢。]
[鸦:师父,明天我们去哪里呀?]
[柿子:去拍古建筑吧,去这里。]
[柿子:对啦,你发给客户的照片处理过吗?也发我一份。]
小鸦知道这个地方,是一个近代的外商会馆。她回了一个“OK”小鸟的表情包,那边便没有消息了。小鸦擦着头发,不时哼两句。
她发现柿子在更早之前发布了一条动态——是一个照片九宫格。九宫格中有盛开的春日花朵、杨柳新绿,也有城墙、人群、风筝。那张如同时空穿越一般的大横图被放在中间,可随后跟着的,却是喧闹的中餐厅门口——玻璃里边是举杯共饮的家人、玻璃外边一闪而过的电动车的残影,两个互不相关的场景因为一块玻璃而交织在一起,让这份热闹有了注解。
诶?那个时候是在拍这个呀?
小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开始思考这些照片为什么看起来那么舒服……不对,好像还有些“舒服”之外的感受,是什么呢?
一旦思绪进入到抽象领域时,小鸦便会卡壳,但今天她隐隐约约学到了一些之前的师父没有教过的东西,她不想敷衍过去。
唔,“遮挡”是某种“集中”,“省略”和“增加”不是破坏平衡是为了“和谐”,还有还有,“局部”可以拼凑出更好的“完整”。
奇怪,明明都是学过的理论,为什么当时想不起来呢?
手机振动、屏幕亮起,一条又一条消息发了过来。
[柿子:这张的色调偏蓝啦,靠近娃娃附近的光源可以加强。]
[柿子:这张加个蒙版,背景的线条可以再模糊一点。]
[柿子:嗯……这个颜色饱和度调低一点呢?]
小鸦一一照做,画面好像确实有些变化,但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发出问询:[为什么这么做呢?]
对面的柿子一拍脑袋:对哦!怎么把这茬忘了,对这个小姑娘要讲清楚的。
柿子按下语音,一张一张解释:“我们先来编序号,第一张图片的颜色是偏暖的,强行偏冷有点奇怪;娃娃的颜色和底色比较接近,略微调整光源可以突出主体。”
“那么第二张呢……”
[鸦:为什么呢?]
柿子:?
为什么?不是告诉她了吗?
[柿子:什么?]
[鸦:为什么这么调整之后娃娃就会更好看呢?]
[鸦:啊……就是,娃娃好像更适合她自己了?]
[柿子:嗯?能形容一下吗?]
[鸦:抱歉抱歉,我不太说得清楚,就是你说的“和谐”?为什么这么调就和谐了呢?]
柿子眨眨眼,试图理解和解释。
“因为……娃娃的妆容、表情和服饰整体是适配的,是柔和的,温暖的光源可以放大‘温柔’这一属性;如果她的表情比较凶狠,那么就要压低灯光了换冷调了,这样有冷暖和光暗的对比,更能凸现人物的阴鸷。不过也不一定,我们只能在现有条件里描述现有的可能。”
柿子传过去一张调过色的照片,粉色的背景被压得很暗,画面只有娃娃的眼睛,直勾勾地与人对视。
“嗯……所以,我们拍的照片是用主观感受展示客观世界。有时候主观意愿比较强,就算在恐怖场景里,我觉得她是温柔的她就是温柔的;有时候客观条件比较突出,就算想拍冲击力很强的照片,拍出来也是梦幻的感觉。当然,虽然是可以后期的,但是在没有固定目的和任务的情况下,更多地应当注意的是主观和客观的结合,真实比精致更重要。”
“我这么说,你明白一点了吗?”
柔和、阴鸷、梦幻……?
在小鸦以往的人生里,量词是多于形容词的,“差不多”、“大概”这种含糊的形容更是被强行禁止。她可以分辨不同花的种类,却不理解为什么人们会赋予这些花不同的寓意;可以感知到别人的快乐、悲伤,但很难理解是为什么,更不理解为什么人会变得那么快。人们总是向她进行大段大段的描绘、用上很多很多的形容词,这总让她更加迷惑。
可是,主观……客观……强弱、多少、前期后期……唔,给这些形容词加上主客体关系和强度、前后关系后,好像、好像能听懂一点了……?
小鸦挠了挠头,继续试图理解。这一晚,小鸦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心底慢慢萌芽,一些模糊的色彩、味道和语气碎片闪烁而过。
第二天一早,柿子等在外商会馆门前。
昨晚她对小鸦又有了新的认识:嗯,这个程序不仅是名词,更是形容词。好像任何和“氛围感”和“情绪”有关的东西,她理解起来都有点困难。
不会真的是跟着“师父”长大然后被抛弃然后就一个人生活了的吧……这种认知状态真的很像啊……好可怜噢……
柿子自认自己只是业余摄影师,一般很少“教”人拍照的,毕竟摄影是门技术,但不同的人用相同的技术创造出的作品也不尽相同,并不能完全说你的是“好的”、谁的就是“坏的”;可是如果摄影对一个人来说意味着生计,那就另当别论了。
但是,对于小鸦这样的人来说,要从哪里开始呢?
“诶,你先到了啊。”
小鸦用力骑了几下自行车,顾不上哼小曲儿了,车把上挂着的早餐被甩得飞起。柿子朝她招招手,小鸦停好车后小跑几步,举起口袋,还散发着热气。
还没开门,两人坐在保安室门口小口咀嚼着。面食的麦香扑鼻而来,一口咬下、饼面慢慢撕裂,尽显筋道;内里的肉肥瘦参半,咸香油润但不肥腻。
柿子被烫到,但满足地喟叹了一声:“也太好吃了吧!”
柿子觉得小鸦很会找吃的。除了第一天出于警惕有点食不知味,昨天的三餐外加今天的早餐都是小鸦承包的,每次点的都不是什么特殊的菜品,但味道却出奇的好。小鸦对其他事情都充满着不确定,可唯独在饮食上,她从不质疑自己的品味。
“嗯!好吃的!”小鸦笑着点头,“我吃了好多年的。”
这或许是个契机,相比起图像语言,对食物味道的描述会相对清晰一些。柿子边吃边想,思考着怎么用食物拆解。
“小鸦,”柿子道,“其实拍照和吃东西是一样的。”
小鸦刚嚼了一大口饼:“唔?”
“你看这个夹馍,”柿子把夹馍拨开,“有面饼和肉馅。面饼呢,是油、水、面组成的,用到的工具有擀面杖、案板、锅,流程有和面、醒面、揉面、捏饼、油炸,每一个环节都是人的主观经验和客观物质、规律的结合。”
“我不知道你们这边是不是这样……在我们那边,如果要学做一道菜,是要从买菜、认菜开始学起的,”柿子左手做刀状切在右掌上,“然后是切菜、品菜,观察食材的不同状态,接着要观摩很久,大概要好几年才能成为‘师傅’这一个级别的厨师。”
“我们这儿也是,一个面案师傅要学好几年呢。”保安大爷听你们聊得开心,插了句嘴。
柿子点点头,接着道:“所以,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不明白整体的融洽是怎么构成的,不如先从局部开始学起?”
这也是柿子选择这个外商会馆的原因——元素多、场景多,既然小鸦对每个单独的技能掌握得都不错,那就从局部开始练起,用控制变量法,感受不同构图、不同光线、不同颜色下同一建筑呈现出的不同感觉,然后再转战下一个地方,循环往复。
这个外商会馆最开始是江淮一带的商人在A城建的,后来他们为了避难和寻求庇护,把这栋建筑送给了一些外商,所以建筑的外形大体融合了中原和江南风格、内饰是西洋风情。后来全国北部沦陷,A城也被敌方占领,充当了一段时间的情报处,在战争结束后被收回、改造,几十年后才重新开放。为了最大限度展示历史,战时的痕迹并没有被修复。你和小鸦请了个讲解员全程介绍,又租了个讲解器,不紧不慢地散步。
“都听过一次了,为什么还要再听呢?”
她们在阶梯上的回廊下休息。阶梯下是一个小小的花园,摆着一副不大的石桌凳,旁边立着一棵瘦弱的海棠,远处还有一汪不大的池塘。雨水簌簌落下,零落的花瓣被打落,惊得池塘里的鱼儿不住摆尾,红色的尾鳍像阴雨天里唯一的火焰。
柿子没有回答,一手撑着脸,抬头往右看:“小鸦,你看,旁边这扇窗户。”
回廊墙壁上的窗格是扇形,窗外边种了一片文竹,方才刚刚下过一阵小雨。
柿子问:“如果要拍这个窗格,你会怎么拍呢?”
怎么拍?不就是……框在里边,就这么拍吗?
柿子示意她拍一张,小鸦又犯了难:她能够明显地感知到柿子想说的一定不是“怎么用相机拍”,但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柿子这次却没有给她更多提示,摇摇头、示意她先动作。小鸦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她,柿子严肃拒绝,戴上了墨镜。小鸦别无他法,只得拿起相机,愁眉苦脸地往床边,磨蹭半天,拍了几张照片。
“咔嚓。”
“咔嚓、咔嚓。”
小鸦忐忑地挪远了一点:“怎么样啊?”
——啊,果然,大窗格、中窗格、小窗格。
小鸦观察着你的表情,更忐忑了:“……很差劲吗师父……”
“没有差劲的照片,”柿子招招手,“你来看。”
柿子方才也拍了一张。屏幕上,整体的扇形轮廓背保存,在画面偏上一些的位置;快门速度很快、感光度很低,光源集中在扇面与挂着雨水的竹叶上;光圈开到最大,双指放大——焦点处的竹叶上,一滴雨水坠着树叶落下,刚好越过了扇形的边界。
没有这点越界,这张照片就只是“天人合一”的扇面;可有了这一点越界,既定的“扇面”就被打破了,像沉稳被灵动追逐,多了一些生机和意趣。
“哇!”
小鸦毫不吝啬地赞叹,眼神里突然有了神采。她好像一直这样,只有“待机”和“兴奋”两种模式,一眼就能被看透。柿子被逗笑,拉着她坐下来。
“你看,从你的照片里能看得出来,这个窗户就只是窗户,”柿子道,补充,“嗯,也可能是折扇。”
“就是窗户呀。”
“好好好,窗户,”柿子把相机还给她,“可是对我来说,我以往学过的知识告诉我,‘折扇’代表的是‘文人’,竹子代表的是‘君子’,所以我在框架上强调了折扇,在光影上强调了竹子。”
“但是呢,刚刚,我看到靠近轮廓的叶子一直被雨水打得有点出框,所以我在衡量是要一个规规矩矩的文人风骨呢?还是要一个打破框架的、有点情绪的人呢?那显而易见,我最后选择了‘人’。既是出于理性,因为我觉得这样更有灵气;也有私心,我觉得打破常规更出彩。”
柿子问:“小鸦,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人’吗?”
小鸦此刻正处于“云里雾里”和“云开雾散”之间,懵懂地摇头。
“因为一部分的我的确受集体塑造的观念影响,”柿子指指窗格,随后点点屏幕上的雨水,“但还有一部分的我只属于我自己。每次拍照,实质上都是两者的权衡;也唯有这两者,值得让我权衡。”
“我知道,你现在还感知不到专属于你的那部分是什么,你担心失败、害怕差了什么……但是,你有你的知识体系,我有我的知识体系,所以我们对同一个东西的看法是不一样的。你觉得我的‘好’,不代表你的是‘坏’的。”
“你看,你的这张图,工整、标准,如果这个外商会馆以后要做建筑展示,这一定是一张很好的示意图,”柿子放缓语速,“我的意思是说——你,不妨试着用自己的理解去拍东西?工艺有工艺美学、科学有科技之美,如果大家的角度都是一样的,那才是真正糟糕了嘞!”
她的语气越来越夸张,最后颇为张扬地上扬语调,用力拍了拍小鸦的肩膀。
“去、去吧,不要害怕,”柿子催促道,“去拍你视角里的建筑。我知道你很擅长程序啊、技术类的东西,我也想知道从你的视角里这些东西是什么样的。”
“诶……诶诶诶诶?怎么……”
面对这么长一段话,小鸦明显还在反应中,一时加载不过来,下意识道:“没有害怕啊……啊啊啊,不对!不对不对……”
她茫然地越坐越直,手足无措。柿子看得好笑,拍拍手站起来、去拉她,又推了推。
“好了好了,没有、没有,走吧,”柿子哄道,“你拍什么我就拍什么,噢?一会儿我解释给你听,你也解释给我听,礼尚往来嘛!”
小鸦不住回头:“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柿子假装垮着脸,恐吓道,“不然我就走咯!”
“不不不!师父——”小鸦急得有些结巴,“这个、那个、我——”
“嗯?”
柿子停下来,叉腰,微微低头,眼神向上瞟,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虽然才相处两天,但柿子一直都很有耐心,眼下她这个样子,小鸦知道自己一定躲不过去了,只得缩缩脖子、恹恹地转过头去,惆怅张望。
呃……主观……客观……体系……好啊坏啊的……昨天听懂啊今天怎么又听不懂了……
小鸦无助地回头,柿子就站在她一步之遥的地方。见她望回来,柿子举起相机晃晃,示意她先开始。
我的知识体系……我的知识体系……
她先是抬头,看到木质构建上的斗拱和榫卯结构。方才的讲解好像没有讲到过,小鸦不自觉地被吸引了目光。柿子随着她的视线——
“这个,我……我要拍吗?”
小鸦问得小心翼翼,柿子坚决摇头,在嘴边比划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小鸦挠挠头,将信将疑地走开了。她微微偏头,观察着柿子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好吧,看来不是这里……
小鸦往前走,起风了,雨丝被吹了进来,什么声音滴滴答答的。小鸦转头——咦,原来海棠旁边还有一棵芭蕉呀。在园林里,这样的绿色一点也不显眼。她又想回头,柿子清咳两声,小鸦立即挺直脊背。
走廊里也没什么可看的了,那、那就出去看看吧……
雨不大,两人都没有选择撑伞。小鸦不太自然地往芭蕉叶旁边挪,靠近、仔细看了很久。芭蕉叶被打得亮亮的;末端有些枯黄的地方,露出了部分纤维。
要拿相机吗?小鸦不能确定。身后好像有脚步声,是柿子也靠近了。
她想拍吗?是想拍吧……
小鸦拿起相机,调整着参数。
“咔嚓。”
“咔嚓!”
几乎是同时,身后也传来了快门的声音。小鸦再次回头,柿子又捂着相机镜头退后一步,胳膊肘顶了顶,小鸦只得继续寻觅。
还有、还有、还有什么呢?客观……主观……主观找不到的话,客观有什么呢?
小鸦突然想起了刚刚他们听的讲解。
“……这栋建筑还有一个特色,就是屋檐下的瓦当。我们在院里是看不见的,来,这是图片——您看这个瓦当,保留的还是汉晋时期的纹样,据说是因为这个外商会馆出资最多的那位商人的家族在汉晋时期是贵族,虽然,结合目前的资料来看这也许只是夸大其词……”
“我……可以去外面吗?”
小鸦又发出了询问。柿子本来想把铁面无私的人设持续下去,但她心里的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嗨呀,要慢慢来嘛”,另一个说“可是没有时间了呀”。
自己明天就要走了,小鸦还什么都没明白。啊——
柿子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随即调整了下心绪,换上了认真的语气。
“小鸦,我说真的,”柿子定定地看着她,“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拍任何你想去的东西。不要害怕,我相信你,真的。”
我相信你,你可以拍任何好的、坏的、理解得了、理解不了的东西,我不会评价,我想听你的解释,哪怕只是简单的“喜欢”。
话到嘴边,后边的话她反而说不出口了。柿子难得不好意思:“唉、好、好了!要去哪里啊?走啦!”
心里的那种感觉似乎发生了变化,暖暖的、又有些痒,可小鸦解释不清。她略显迟钝地点点头,僵硬地往外走去。
屋檐的凤纹瓦当旁、彩色玻璃花窗的阴影里、铁艺花架的紫藤萝下,小鸦这次踟蹰的时间短了很多。最开始,小鸦看得很快,像是怕柿子等急了,可柿子真的什么也没说;慢慢地,她开始停下来了,有时候会盯着一个地方很久才按下快门。但几乎每一次,两人都是同时按下快门,好像柿子时刻关注着小鸦的动作。
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天色也暗了下来,直到闭馆时保安来巡逻,她们才结束了这一日的训练。
“好!我们来交换照片吧!”
傍晚,小鸦又带她去了一家居民楼里的小吃店,顾客都是穿着睡衣的人,看起来是附近的居民。
“这家味道很好的!”小鸦有些激动,“好呀!”
第一张:芭蕉叶。
“我拍的是芭蕉叶的脉络,”小鸦道,“好像师父说过,芭蕉叶编织起来可以当建筑材料。”
“真的吗!它这么软诶,”柿子很是惊奇,随即介绍,“我这个是‘雨打芭蕉’。在一些诗词里,‘雨打芭蕉’是一种意向,有时候是‘时光独自流逝’的意思,有时候是‘天籁之音’。”
“这两个意思完全相反诶?”小鸦好奇,“为什么会出现在同一个物体上呢?”
“因为——人是很主观的,古人是很含蓄的,”柿子解释,“我今天开心,我觉得雨声让人好眠,它就是天籁之音;我今天难过,但就这么说出来太直白了,于是我想到了院子里被雨打得‘啪啪’响的叶子,听到了时间流逝的声音。”
小鸦有点明白了:“啊,就和你说的,那个客观、主观一样吗?”
“嗯,算是的,”柿子笑道,“好啦,下一张!”
第二张:瓦当。
小鸦的照片是仰拍视角,焦点在落在的水滴上,快门速度很慢,雨丝明显;柿子的镜头对准了瓦当上的朱雀纹样,斜线构图的最右边,朱雀于火中昂首。
“因为、因为我记得师父讲过,瓦当有排水的作用。”
“噢——对对对,是有的,”柿子连连点头,“我是想到了汉晋时期的四神兽,朱雀排在第一个呢。”
小鸦偏头问:“那是什么呀?”
“是一种古代人根据星相形象化出的信仰,”柿子道,“朱雀、玄武、白虎、青龙,各掌一方,有不同的意义。”
“咦?居然和星星有关系吗?”小鸦抬头,“师父也讲过,但是没提过这个呢。”
“那是很古老的星相学啦。你有这个基础的话,可以找点星相学史的书来看看。”
第三张:彩窗。
“上世纪的玻璃彩窗和现在的不一样,”小鸦放大屏幕,指着玻璃的纹理,“你看这里,不是钢化玻璃、也不是印花,而是金属着色,所以在某些光线下,它的颜色会更有光泽感。”
“是诶!你不说我都没发现。厉害啊小鸦,”柿子拍拍手,拿出自己的,“我这是彩窗的颜色和图案——你看,这是玫瑰图案,这在西洋人的语境里,有着宗教的含义。”
“啊,所以——教堂里的彩色玻璃花窗会更多,”小鸦恍然大悟,“怪不得每次遇到都觉得有点不太敢说话呢,明明颜色很好看的。”
“对!”柿子点头,“所以你看,有些东西,不需要你完全弄明白、你也可以感知到她的。”
周围人来了又走,端上来的小吃纹丝未动。
“哼哼哼……哼哼……”
在这春末转夏的夜里,因为不太强劲的细雨,空气更显闷热。两个相识了两天的女孩子挤在一起,一张接一张地解释自己拍摄照片的动机和来由,不知道谁先起的头,一首莫名其妙的歌在小店里盘桓下来。直到半夜,她们讨论完最后一张“斗拱”后,今天第二次“被赶走”——铺子的阿姨说,她们要收摊了。
阿姨打趣道:“我就没见你说过那么多话。姑娘,有空常来啊。”
两人尴尬地笑了笑,胡乱点头。
有空常来……明天可就走了。一个在南、一个在北的。
柿子清咳一声:“那个……”
“师父,你是不是明天晚上就走啦,”小鸦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沮丧,“我记得你说,是要租到明天晚上的。”
“啊,是呀,”柿子有些不忍,“虽然我回去了,但是我们可以在网上联系呀。”
“唔……嗯……”小鸦头低了些,慢慢点头,“好啊。”
口不对心。柿子现在已经能准确地捕捉到小鸦的情绪,但她也不知道能再说些什么。
她的正业虽然出彩,但远不如副业让她开心。对她来说,由于所有的理论都是自学的,所以她从不局限于方式和模板,也从不觉得自己的东西是权威;只是,每次端起镜头从取景器里看出去到时候,她都能看到不一样的世界。她很迷恋这些感觉,周围人对她的附和多是在照片的完成度上,这让她偶尔也有些迷茫。
自己为什么拍照呢?
很少有人问她为什么这么拍,更鲜少有人真正想要问她如何拍照。虽然她坚信,她一定会一直拍下去,但偶尔想到时,难免会有些失落。
直到,她遇到了小鸦。
与其说是小鸦依赖她,不如说,是小鸦让她意识到,她的所有直觉、感觉都是有迹可循的,并没有跳出理论的范畴。
她不特殊,可同时,她也不是孤独的,这让她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可是她又在想,理论是一直存在的,在她没有意识到理论之前,她也已经先感知到它们了。
那么,她能让小鸦感知到它们吗?
“小鸦,”柿子刷着手机,问,“你想不想去音乐节?”
小鸦还沉浸在莫名的情绪中,反应慢了一拍:“诶?什么?”
“好——抢到票了,”柿子把手机屏幕对着她,“明天!跟我去音乐节,带你上最后一课。”
“啊……啊!”小鸦反应过来了,伸出手去,“不行不行!为什么要去音乐节啊?就算要去也应是我买票啊!”
“嗨呀好了!就这样!”柿子护着手机,“你都叫我‘师父’了,好吃好喝招待了我三天还不收相机租赁费,我给你买张票怎么了?”
柿子敲敲桌子:“明晚六点半开始,我们在场馆门口见。”
“等等、等等——”小鸦双手拒绝,“不行不行、你要走了。我、我没什么可以还你的了,这不好!”
“那就帮我一起拍啊,”柿子嘻嘻笑道,“你的视角和我不一样,我喜欢,我朋友一定也喜欢。”
“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柿子站了起来,“那么明天早上我们就好好休息,有空就修修图我们明天晚上再见咯!”
说罢,不等小鸦再次拒绝,柿子倒退着跑远了,一边跑一边招手。在这春末转夏的夜里、在这老旧的居民小区,她雀跃的脚步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像蝴蝶一样、在楼道黯淡的灯光里穿梭,只要有光明的地方,一定有她快乐的模样。
“咔——嚓。”
小鸦陷入巨大的迷茫,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疑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去音乐节?为什么又和拍照有关系?为什么现在,她没办法准确描述自己的感觉?好像很舍不得,心跳得又很快?
她破天荒地失眠了。小鸦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坐起来,打开电脑,翻阅起专门的摄影文件夹。每个文件夹都以“时间+事件”的方式命名,她点开第一个文件夹,里边是几张模糊的照片,隐约能看出是颜色鲜艳花。
“师父,这是什么?”
“相机。”
“噢。相机是干什么的?”
“拍照用的。”
“拍照干什么呢?”
“记东西。”
“有笔、有纸,写写画画不就好啦?电子的东西总会坏的。”
“不一样。这是你的、这是我的。”
后来那天,无论她怎么问,师父都没能解释清楚这个奇怪的方盒子到底不一样在什么地方。很久之后,师父消失了,什么也没带走,包括这台他自己用的相机。这里边的照片她看过无数次,曾经试图从中找出师父离开的原因,但始终没有结果。
直到今晚,她突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这几张花是什么呢?师父为什么拍它们?
印象里,他们住的地方从来没有养过植物,这算是他们少有的知识盲区。那么师父会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以怎样的心情买下这台相机、拍下这些照片呢?它们那么不标准,显然不是精心计算过的。
它们也没有被删除。
小鸦打开这两天新建的文件夹,从她拍的第一张照片开始,从头浏览。
明明接的是体力活,但这面对小鸦这个好奇宝宝,两天一边教一边学,倒是把脑子累得不轻。
柿子一觉睡到了天大亮,准备慢慢悠悠地收拾行李。
“嗯?”
小鸦昨晚给她发了好多照片。
[鸦:这张我用曲线把背景调暗了,又加了蒙版提亮局部,因为想突出主体。]
[鸦:这张加强了饱和度,因为颜色都在图案上,想让图案更引人注目。]
[鸦:这张我裁剪了一下,感觉16:9会更合适,有点像电影诶。]
柿子一张一张翻过,时不时笑几声,认真地给每一条消息评论。
[柿子:嗯!突出得多了。]
[柿子:但是轮廓不明显了诶,提取线条处理一下?]
[柿子:是哦!反相一下好像科幻片。]
但是小鸦一直没回消息。柿子收好东西、退房,又打卡几间想吃的店,顺便化妆、修图、处理一些积压的杂事,一直到出发前才收到回信。
[鸦:对不起对不起!昨天把手里的活儿清了一下,睡太晚了!]
[鸦:我马上出发!]
柿子松了口气。
[柿子:不着急~我在场馆外等你。]
开场前一个半小时,场馆门口已经拥堵了起来。柿子提前买好了吃的,在车站门口等她。
“来了来了!”小鸦气喘吁吁,随即眼前一亮,“你今天不一样诶。”
大大小小的摊子支着,化好妆、编好头发的观众们站起来,身上的饰品叮当作响,流动着的光在身后追逐。柿子也换上了玲一身暗紫色,无袖背心配工装裤,荧光色的单肩包斜斜挂在身上,马尾高高束起,紫色的墨镜被推到头顶。有力的臂膀扛着相机,慢慢地和小鸦讲解着今晚的任务。
“先吃两口,进去就不能吃了,”柿子拿着手机给她看,“今天我们要拍的主要是这个乐队,他们大概在中场出场。”
“嗯嗯!”小鸦认真点头,又有些迟疑,“可是……这里有用得到我的视角的东西吗?”
“小鸦同学,”柿子严肃地拍拍她的肩膀,“虽然你擅长‘理论视角’,但你要相信自己,在你的生活里,绝不仅有逻辑和科技。”
“噢、噢,那——”
小鸦还想再问,但她当即预料到了柿子会说什么,于是点点头:“那、那我想拍的时候就拍。”
“嗯,这就对啦!”柿子赞赏地点头,“事已至此,先听歌吧!”
“嘭——”
手拉礼花飞出,随着一阵急促的鼓声,舞台乍然亮了起来。
“每当浪潮来临的时候,你会不会也伤心。在拥挤孤独的房间里,我已经喘不过气。”
周围的人开始摇摆起来,柿子也跟着哼哼,不在调上也浑不在意。
“在这冰冷无情的城市里,在摩登颓废的派对里。每当吉他噪音又响起,电流穿过我和你!”
其他人比起手势,整齐划一地弹起了空气吉他。小鸦被吓下了一跳,柿子则牵起她的手,虽没做动作,却跟着节奏跳了起来。
“你、你、你、你要跳舞吗?”
“你、你、你、你要跳舞吗?”
“你、你、你、你要跳舞吗!”
“你、你、你、你要跳舞吗——”
间奏起,人群欢呼。小鸦感觉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仿佛第一次出现,从一片混沌中惊醒,每一次加大音量、每一次摇摆都足以让心脏剧烈收缩。
但这不是痛苦的,是什么呢?
人们脸上画着各色妆容,表情却无一例外是比舒展更加舒展的,那叫什么?该怎么形容?是因为喜欢这首歌吗?是因为节奏、歌词吗?或者是因为装扮、因为氛围?身边的人又欢呼起来,小鸦惊觉,她已经习惯性用柿子教她的方式思考问题了。
可是世界那么大、人那么多,她……能一一拆解,再全部分析清楚吗?
“嗯?”
柿子感觉手指被动了动,转头去看时,小鸦正看着她。
“我……可以吗……”
“什么?”
周围人声嘈杂,柿子不得不侧耳过去,小鸦也放大了音量:“我现在拍!可以吗?”
“当然可以!”柿子笑着大声回应,“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拍任何你想去的东西!”
这句话引得周围的人又是一阵欢呼。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甚至是昨天才听过的话,可在这来自陌生人的欢呼声中,它显得震耳欲聋——任何时候?任何东西?可是时间是无法停止的,挥霍了现在的时间便没了其他的可能性;东西却是有好坏之分……
“没有‘差劲’的照片!”
“你有你的知识体系,我有我的知识体系。”
“一部分的我由客观塑造集体,但还有一部分的我是只属于我自己的……”
“不要害怕。”
不要害怕躯壳中的自我,不要害怕理论外的创造者。
周围的人又不认识她们,在小鸦最朴素的认识里,所有的路人都只是路人——他们不认识、他们有自己的想法,她不理解他们、他们也不理解她。如果按照柿子所说的,他们就是一个个“主观”罢了;可是此时此刻,一个、两个、那么多个“主观”都在赞同她所说的话,还能叫“主观”吗?那他们代表的,又是什么呢?
有什么念头呼之欲出。小鸦张着嘴,想要再说些什么,第二首歌开始了。
“宇宙的有趣,我才不在意。”
“我在意的是,你想跟着我,去月球旅行。”
众人捂着心口跟唱,也有人看着身边的人、眼神仿佛陷了进去。柿子这次没有唱,她背着手、看向舞台的方向,随着节奏轻轻摇摆。小鸦这才发现,方才她已经松开了她的手。台上的人闭着眼睛,唱得投入,每一个乐手都沉浸在这舒缓的演奏中,只有鼓声特别突出,一下、一下,像在平静的河流里投下的石子,激荡起无法言说的涟漪。
柿子一直在偷偷观察小鸦的动作。
——突然。柿子想了一晚上,如果有什么可以让人顿悟的话,那一定是足够震撼的、突然的瞬间。
如果说食物是小鸦理解摄影的媒介,柿子想,或许,音乐可以成为一柄更为强悍、直击心灵的利剑。在接现场拍摄的活儿之前,她对音乐的分类毫无认知,但这并不妨碍这些音符震慑她的灵魂。
现场演奏的音乐不会被固定地演奏,微颤、悠扬的小提琴曲,天马行空的rap,高昂、清透的民乐,她从未带着准备了解它们,但在那些突如其来时刻、音符向她砸来,她仿佛看到了舞池里裙摆飞舞、手指相离,撕心裂肺时的语无伦次的人试图说些什么,群山之中,有什么东西和云雾一同缭绕。
音乐与听觉有关,但又不仅仅关联着听觉,人眼中的事物、闻到的味道、触碰到的感觉,或许稍纵即逝,但已被埋入记忆深处;当再一次遇见相同之物、相似之物时,理智或许没有认出他们,但人的心、人的灵魂和记忆,一定会先一步感知到。
一个人是这样,一家人就有可能这样;那么一代人、代代人、世代人互相创造……柿子相信,就算再特殊的、再孤僻的人,在她的记忆深处,即使只有只言片语,也一定与世界存在着某种联系。
第三首、第四首、第五首……
柿子随着人群慢慢挪开了一点,但仍然保持着一两步就能跑过去的距离。小鸦先是停了下来、低头思索着什么,差不多一首歌后才抬起头来。柿子赶紧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目光,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她这两天笑过很多回,或者说,小鸦一直是笑着的,但柿子觉得。只有这次,她的动作是随意的、轻快的。相机就这么被端了起来,她追溯着人群,调镜头的姿势变得不再迟滞,无论是向前还是向后。她的步伐果决、动作利落,一次又一次按下快门。
人太多了,尽管柿子始终关注着她的动态,随机被触动的人们不由自主地移动着,一个没留神,小鸦消失了。
“小鸦!”
音乐进行到中场,快要轮到她要拍的那个乐队了。柿子往台上看了看——已经搬好乐器了。
不行!得赶紧找到她!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她拨开人群,搜寻着小鸦的踪影。
“噼啪——咻——”
烟花绽开,代替原乐曲中的前奏。低沉的男声经过处理,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于是表达也变得像是躲在密闭空间里的自我诉说,或者是在心中早已熟稔、复述过千百遍的低语。
“你是——唯一可以抓住我的人,宇宙间唯一一块丝绸的温柔。”
“嗡——嗡——”
手机震动。柿子赶紧接下电话。
“喂!”
“……这个吗……什么?”
听筒里的声音在周围的喧嚣中时断时续,但柿子敏锐地捕捉到从另一个地方传来的声音——她艰难地转过头去,小鸦也找到了她。
就是现在了。
“就是现在!”
柿子举起手挥舞着:“小鸦!就是现在!最好的时候!就是现在!”
不是每张照片都有意义的,不是每个人都能在捕捉某一瞬间之前就能解释清楚它的意义,何况追求“意义”本就没有意义!“照相”这个动作只是记录瞬间,可是那些参数的设置、那些后期的裁剪、调整与引导,想要还原或者表述“当时”、表达“言外之意”的那份心情——那才是意义本身!
学习不该是把这种技能当做天赐的宝物一样,每次展示出来时不让人挑错、不允许平庸;而所谓热爱,是因为在这个过程中发现了自己,再融入自我、融入生活。人生从来不是单向行驶的道路,那么漫长的旅途,就是要把不断习得的体会与其他技能一起,融合、重组、融合、重组,虽然有时很痛苦,但却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具体而微的过程。
创造“来时路”的第一步——走出去!
“去更远的地方!去你想去的地方!”柿子笑着大喊,“不用做任何解释!只要你想!”
“艾蜜莉啊艾莉丽,夕阳掉进我心里。我要带你去寻找,散落的星星。”
小鸦不能每一个习惯都和她一样,就像摄影这件事,只有走得足够远,人才能意识到什么东西是让她会下意识接近和认同的。模仿它、重塑它、融入它,这才是“创作”的使命。虽然柿子觉得,小鸦可能并不认为她自己在创作,可不管怎么说,她想要小鸦先感受到“自我”。
“我”,那些压抑不住的、控制不了的、情不自禁的时刻,都是“我”。一切都是风涛,唯有“我”,能够屹立不倒。
说完这句话,柿子发现,自己竟然在细密地颤抖着。在乐队的引导下,听众们手掌贴着手掌,和周围人一起,随着台上的动作小幅度地向左、又向右摇摆。毫无章法,但没有人在乎,即使撞到旁边的人也没关系,大家也只会把这当做隐秘诉说中的某种背景,并不认为它会阻断某些旅程,不管是陌生人还是认识的人,此刻,全世界只剩下他们。
电话不知什么时候被挂掉了,小鸦已经不见了,在消失之前似乎是朝她点了点头。
柿子有一瞬地茫然,但随即她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半了。她打开相机,稍微退后一些,对准了沉浸其中的人群。
“艾蜜莉啊艾蜜莉,没有年龄的仙女。在我皮肤上划道,消失的印记——”
间奏响起,灯光随之变得更有散漫而柔和。动作一旦慢下来,某些心照不宣的感情便会从眼里、呼吸中溢出来。
柿子焦距拉到最大——强烈的明暗对比下,画面右下角的两人额头抵着,似乎觉得很好玩、又有些难为情,笑容里有些尴尬,和旁边人的开怀大笑截然不同;左边的焦点中,乐队主场一只手拿着话筒,另一只手举起、手指无意识地蜷着,他略低着头,微微垂目,享受。
同样的歌词重复了几次,情绪越来越爆满。吉他手弹出了一段更为劲爆的变奏,鼓点响起的同时,漫天彩条飘散,霎时间如同阳光掠过海时的无数个瞬间。
“啊!彩条上有字!”
不知道谁先发现了这个秘密,所有人欢呼举起地手纷纷改为抓握,不少人跳了起来。柿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现场设计感染,伸出手接了几把,抓到了满手的彩带。
[偶遇、知遇、景遇]
如同谶语一般。
柿子笑了,胡乱把彩带绑在手上,趁着最后时刻抓拍几张。她是今晚的火车,事先便和小鸦说好了听完这首歌就走。虽然现在人不在一起,但等她跑到场馆门口时,小鸦已经骑着她的自行车等着了。
“走了!”
明明打得到车、明明场馆门口也有很多等着接客的摩托车、明明它们都比自行车要快,但柿子毫不犹豫地跳上了后座。时间很短,短短三天,她们从素不相识变成了可以一起工作、一起听演唱会的朋友,却即将面临分离;时间又很长,可以容纳一个稍显落后的交通工具抵达它要去往的地方。
“小鸦!”
“怎么了!”
“你拍了什么!”
“来不及了!一会儿发给你!”
小鸦蹬得很用力。即将复工的夜晚里,街道仍然灯红酒绿,她们穿过车流、穿过树叶、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一遍又一遍地唱着《艾蜜莉》,歌颂着这个她们素昧平生但意义非凡的女人。
停车、取卡、还相机、取行李、进站,一气呵成。柿子满头大汗,趁排队的间隙疯狂朝小鸦挥手——小鸦站在队伍之外,还在喘着粗气,一手叉腰、一手回应着。
柿子大声喊:“你回去吧!”
小鸦摆摆手:“等你进站!”
两人看着对方,想说些什么,但都没说话。轮到柿子安检了,她过了安检,顿了顿,回头,终于道:“小鸦,谢谢你。”
“诶?谢我?”小鸦有些摸不着头脑,“应该我谢谢你才对呀。”
柿子笑着摇头,背后的人“啧”了一声,她不得不往前移动。
“就这样!走啦。”
小鸦笑着:“嗯!再见。”
柿子转身离开,过安检、上电梯。她最后一次回头时,快要消失的玻璃门外,小鸦还在同她挥手。
火车上,整个车厢里几乎都是从音乐节上提前溜的人,大家对着照片回忆着今天的点点滴滴,丝毫没有倦意。柿子找到自己的位置,靠在卧铺床头,身体很疲惫,精神却很振奋。方才等待检票的时候手机一直在震动,应该是小鸦的照片发过来了。
“诶?”
掏出手机时,有什么东西跟着被带了出来。柿子找了半天——一条彩带。
[瞬间、人间、晚间]
柿子这才发现,她手上系着的彩带不知何时消失了。
小鸦的照片里,有的快门速度很慢,灯光和人们的移动变得有迹可循,隐隐拉出数条蜿蜒的彩线;有的捕捉瞬间,鼓手脸上被贴上了彩带,手上的动作停不下来,不得不翻着白眼、咬牙切齿地抿着下嘴唇朝上吹气;还有光圈很大的,在各色射灯齐齐向上抬起的瞬间,几个人同时伸出手去而去触摸同一条彩带,而焦点是彩带上的内容——见微、见容、见我。
横的、竖的、斜的、正的。并非出自纯粹的“科技理解”,也不是完全和她一样的“人文眼光”,而是普通人最平常的好奇、好笑和那种微不足道但也震慑人心的触动。
柿子不自觉地笑着,一张一张地评论、然后往下划动——
樱花树下的她、芭蕉旁的她、彩窗外的她、人群中的她。每一张,她都离拍摄的物体得很远,每一张,她都专注地看着取景器,在远离美丽的同时,拍下了那些美丽的照片。
小鸦难得打开了全部的灯,屋里大亮着,两个相机和有车辙痕迹的彩带一起被放进玻璃柜中。
“嗡——嗡——”
啊……看到了?
小鸦有些忐忑,搓了搓手,小心地点开——咦?照片?这不是拍樱花那天晚上的中餐厅吗?
她记得柿子确实拍了那家中餐厅,这张……好像和那张一样啊?小鸦打开电脑查看——就是同一张。
那为什么要发同一张照片给她呢?
鼠标滚轮放大、放大、再放大,从左往右、从上至下,一寸一寸地挪动。
很快,她找答案了答案。
——画面中段的左侧,中餐厅玻璃的边缘,焦点边缘的地方,小鸦倒映的面容没有被完全虚化,她抬着头,认真地看着墙上的菜单,深情、缠绵又饥饿;而她的旁边,她只看得清柿子一手端着相机,另一手捂着嘴,好像在忍着笑意。
[柿子:哼哼,早说嘛。忍不住想拍才是拍照最该有的状态,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呀。]
[柿子:这是我收到过的最美的照片。小鸦,谢谢你~]
小鸦把手机抱在心口。
这是我拍过的、人生中第一张可以被称之为“美丽”的照片。
柿子,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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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的起源就是“该素材并不来源于网络”……对的,不过我比较幸运的是摇到了朋友在沿途车站进站给我送她自己的相机。在那天剩下的旅途中,我就在想,万一要是没借到,之后该怎么办?想着想着这个问题就变成了“这个设定可以给我的哪对CP/CB”。想了很多对,但是在经历了适应新相机和帮同行朋友设置相机两次调整之后,我觉得,这应试是属于小鸦的。
东海浴场里小鸦再次返场,有种妈妈看见出远门的女儿回来了的欣慰和心酸。去年的《我禾既同》更多的是对小鸦这个角色的意难平,那么我想,可能我是想给小鸦和广一些补偿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仍然觉得广算是小鸦的“导师”——或许是在生活方面,或许是人情世故、处理一些事情方面。小鸦陪伴着广从世子时期一直到亲王时期,广在变化的同时,小鸦会不会偶尔也怀念最开始的时候呢?世子广总是打破常规,用奇奇怪怪的方式和大家相遇、再在一起工作。
于是产生了这篇大概的想法,想要让世子时期的广再次以自己的方式打破小鸦心中的某些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