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ja Vu》端木山风

14、第 14 章

　　十四

　　魔玲站在空间站的门口。“米罗，”她冲呆呆站在大厅中央，望着飞船起航的男人招手，“这边，我们要坐飞行器下去。”

　　可是米罗一动不动。“奇怪……”他揉着眼睛，低声呢喃着，“怎么可能？”

　　“怎么啦？”魔玲注意到他的异常，连忙走到他身边，做出欲扶的姿势。“是不是又晕了？”她关心地问，“又听见那些奇怪的对话？”

　　“不是，”米罗摇摇头，语气很是犹豫，“我看到了穆和撒加，他们乘上飞船，然后飞船爆炸了。”

　　“穆和撒加？他们不是应该在下面的基地么？”魔玲拍拍米罗的肩膀，“也许也是幻觉的一种，你别太担心了。”

　　米罗看着接驳通道，白色的墙面和地板，配合着反映出黑色宇宙的玻璃窗，延伸出去，虽然很短，但似乎交织出无尽的错觉。“嗯。”他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跟在魔玲身后，进入飞行器。

　　说是飞行器，实际上更像是电梯或者缆车，不需要多少特别操作，大部分时间只在固定的轨道上来去。米罗和魔玲两人并肩站在窗前，大片灰黑色的云层穿过他们，烟雾混杂着红褐色的小颗粒，丝丝缠绕，扭曲了窗上倒映着的严肃面孔，看起来，就像是对着陌生的别人。

　　“魔玲，你相信前世么？”米罗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玻璃，“有些记忆会随着意识保留下来？有时候我常常想，那些百分之九十沉睡的大脑细胞，就是用来储存前世记忆的。那里是上帝的禁区，我们还不知该如何开启，但偶尔毕竟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所以偶尔才会有Deja Vu的出现？”魔玲接过话头，“我之前也同你说过，我看过迪斯的化验报告，他患了脑癌，肿瘤压迫视听神经，所以才会造成幻听幻视。处理完这次的事情后，我一定会向上头报告，你们所接触的那些仪器材料放射性过高，严重损害工作人员的健康，所以才会有什么三年的限期……”

　　“也许吧，但就我个人仍对这种科学的说法持保留意见，”米罗打断她，耸耸肩，“有些事情你没有亲自经历过，你是无法体会的。”

　　“有些事情你没有亲自经历过，你是无法体会的……”魔玲低声重复着这句话。仿佛被触动心事，她垂下头，面上露出无奈的哀伤。“嘿，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么固执？”魔玲勉强而嘲讽地笑着，“为了追寻所谓的梦想和信念，能够放弃一切？”她抬眼望了一下窗外，摇头叹息着，“我不明白，这里有什么好，不过你要喜欢就多呆些日子吧，下个白日结束之后，基地就要被完全撤销了。”

　　“撤销？”米罗吃惊地问，“为什么？”

　　“据我所知，你同撒加是好朋友，”魔玲转过身，在操作位置上坐下，“他没有告诉过你关于DAR计划么？”

　　“DAR？”米罗皱眉思索片刻，“难道是那个破坏重组计划？可那只是说说而已，不是么？”

　　“不，那个已经完全通过了理论检验和模拟测试了。他们将把母源切割成几个小块，在其上培植大气层，使之成为新的殖民。现有殖民的轨道并不会因此改变，居民们的生活也不会受到影响。”魔玲按动电钮，准备将飞行器降落。“艾俄罗斯大人上任后，计划将正式启动。”

　　“什么？”米罗难以置信地叫起来，“他想毁掉地球？这太疯狂了！”同时，他也敏感地注意到，作为未婚妻，魔玲居然对艾俄罗斯使用敬语，这似乎并不太正常。

　　“疯狂的是你们才对吧，”魔玲不以为然地笑笑，“拼命去寻找所谓上个文明存在的证据，就算找到了又怎么样呢？对我们现在的生活，对我们将来又有什么良性影响呢？我想你大约是不会关注那些报纸新闻什么的了，已经有大量舆论指责政府挥霍纳税人的钱，将其滥用在无意义的发掘上。”

　　“发掘和分析并不是无意义的！魔玲你该了解，失忆的人是不会心理健康的，同样的，缺乏过去的文明是残缺的。完整我们的过去，会使得我们对自身更了解，对将来也更有计划，”米罗振振有词地反驳，他的手随着飞行器的降落而振颤着。

　　“从专业角度而言，对失忆的人，我们更多的是鼓励他不要沉迷于过去，而是寻找新的生活，”魔玲站起身，拉开舱门，“别说了，我们到了。”

　　两人踏上基地的停机坪。半个人影也没有，巨大的半球体建筑前，空荡的甬道和紧闭的金属大门沉寂得让人觉得不安。这里就是地球么？就是那个曾经生机盎然，朝气蓬勃的蓝绿色星球么？就是上一次文明繁荣的人类发源地么？米罗环视四周，透过巨型玻璃，他看见朦胧的灰色笼罩，分不清天地，分不清远近，像殖民般荒芜的土地上，没有任何生命的痕迹，那些凸起的地貌仿佛墓园中的十字架，无声地诉说着忘却了纪念。一个声音在米罗耳中想起，由远至近，由模糊到清晰——地球，已经死了。米罗想起一间间分析室内那些五颜六色的悬挂，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微微张开嘴，却连一声叹息也发不出来。

　　“奇怪了，”魔玲皱起眉头，“我在空间站的时候已经传输了出发的信息啊，为什么看不到人来迎接呢？”

　　“不会是出什么事情了吧？”米罗的心也揪起来，不知道撒加现在怎么样，还有穆……如果见面，他们会冲突成什么样子呢？

　　“不会，不会出事的，早上他发信息来还说没事好好的。”魔玲的声音颤抖着。“不会出事的，不会的，”反复呢喃着，她加快了步伐，一路小跑着向基地内部奔去。行李箱同地面不断摩擦，发出难听的吱嘎声。

　　通道走廊——没有人；接待室——没有人；休息室——没有人；医疗室还是没有人，只有凌乱的床铺，和散落了一地的器材。两张椅子东倒西歪地躺在地板上，彰示出方才所发生的冲突。好不容易在控制中心见到了工作人员，但大家却都坚持沙加、撒加和艾欧利亚在医疗室，穆已经带着那个神秘人离开。

　　“他们不在那里！”魔玲毫无形象地大喊着，“去找人啊！”她把行李箱重重地砸在地板上，转身跑出去。“艾欧利亚……艾欧利亚……”焦急的声音在走廊上反复回荡。

　　基地所有留守人员都出动了，但谁也不知道那三个人去了哪里。他们不在肉眼可见的任何地方，简直像是完全蒸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