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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不负 ...

  •   自从穿越到岭安,钱灵雨还没睡过一天安生觉。叫水洗个澡没躺多久,天就亮了。

      如此贪恋床的滋味,磨蹭了一会儿,就快赶不上日朝了。

      踩着点到了东岭宫,由着宫人领进。

      岭安王高居其位,刘司马和风司空恭立西侧,钱灵雨带着李涉往东侧一挤,站在了前面。

      日朝先议了各地事物,还没轮到她,钱灵雨垂手而立,听得昏昏欲睡。

      陇洲、东岭、日南、云冲和疆梁,一一上报近日情况,督促交齐特产早日完成赋税缴纳,是一等一的大事。皇上交代的解决完,便是诸侯国内自己的民生建设问题。岭安王听得很细,钱灵雨眼皮打架了十多次,每次抬头,听到出现最多的词,都是陇洲。

      “秋收农闲,修缮宫廷,历朝历代皆是如此。可是陇洲那边上报,说百姓纷纷罢工,闹得严重。”

      梅疏石:“郑则鸣呢?怎么处理的。”

      “郑邑宰那边抓了一波人,叫他们不要闹事。”

      梅疏石笑了笑:“遇到事情不解决而是去堵民众的口,武力强行镇压。闹大了吧?”

      “是。事情没有停息,抓了一波又一波的人。那些人的家人,全都跑到官门口叫唤了。”

      梅疏石:“怎么闹起来的。”

      “这不是收税吗……连续借贷粮食给陇洲,日南那边已颇有微词。此次陇洲的特产税缴纳,得从陇洲自己的口袋里掏。官吏们掏不出来,只得逼着百姓们掏,百姓被逼得急了,就反了。”

      “嗯……”梅疏石点点头,接着问:“陇洲的事,就这些了吗?”

      “……就这些了。”

      梅疏石:“是吗。

      “我怎么听说,之前泓水边上的那个金水镇,也出事了呢?”

      “金水镇……近日是有些混乱,但邑宰已在派人前往赈灾施粥,想必情况不日便会好转。”

      梅疏石:“金水镇非镇,也有你陇洲半数子民。泓水泛滥,天灾不断。我听到的,可是人尽相食的消息啊。经你这么一说,小打小闹都算不上了?”

      那人把头压得更低,没再说话。堂前气氛焦灼,连钱灵雨也从昏昏欲睡中惊醒。

      在这场沉默的施压中,每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感受到了山雨欲来前的不安与燥热。

      有的人期盼一场全新的风暴到来,为此不停地等待;也有的人在波及到自身之前,学会独善其身,冷眼旁观。惟有堂前缩跪的人,此刻仿佛千夫所指,已然罪大恶极,赦无可赦。

      不过堂前人牵扯了谁的利益,又为何要替郑则鸣包庇,往往涌流在暗潮下,在天下大事前,都不是值得重点关注的事。最终都汇成一句世事如长梯,有人上去就必定会有人下来。

      言说官场人生,无一如常。

      梅疏石叹了口气:“国库亏空,粮食越来越少,今年更是新低,皇上勃然大怒,这才出个特产税藉由来收税。

      “本意是好,落实到下面,却各有各的难处。百姓没有什么特产,也种不出什么特产,就只能拿口粮抵。

      “少了口粮,日子无法过活,便只能去偷去抢,闹了事,社会就会乱套。

      “陇洲的乱,不只是一个地方的乱。我会上疏奏请皇上,如实反映,恳词劝解,但陇洲的事也亟待解决。

      “钱灵雨。”

      钱灵雨立马从东列出来,恭恭敬敬道:“岭安王。”

      “诸位也知道。”梅疏石环顾四周,道,“我这位钱司会门客众多,皮下风/流,可谓岭安一大奇观。身为岭安王,我却从未过问。是我的过失。”

      钱灵雨:“……!”

      前半场一声不吭的刘司马适才出声,拍起了马屁:“钱司会私德不行,岂非岭安王之过?”

      钱灵雨翻了个白眼。

      风岐司空也道:“依照礼法,交由宗法处置不就行了。”

      二人言语里,都是此事上不得台面的意味。

      底下的官员交头接耳,一时之间,钱灵雨成了众之矢的。

      但他们没想到,焦点中心的钱灵雨,还有心思看一眼旁边垂眸不语的李涉是什么表情,随后淡然的扫视一周,毫不畏惧地,直面人群的目光。

      慌是慌过一瞬的,这一瞬也只是震惊于小桃没同她说过原身的私事。一路上那么多人以奇异眼光看她,是她自己没猜透。

      如此,梅疏石说骗李涉是她面首说得那么信誓旦旦,不怕人不相信,原来是相信她的……为人作风啊。

      梅疏石抬手,止住了喧嚣。

      “一般来说,都是由宗法处置,不容我们东岭宫管,但钱灵雨无父无母,是我把她从疆梁领回来的,她的错便是我梅疏石的错。”

      钱灵雨:“……”

      梅疏石环顾四周,接着道:“现在,我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风岐:“……”

      刘司马:“!!”

      梅疏石叹了口气:“去陇洲吧。”

      “岭安王,这……”

      刘司马一介武夫,心直口快惯了。梅疏石脱口的那一刻二人便有预料,但真正把钱灵雨和陇洲赈灾的事联系在一起时,刘司马忽而不知道如何开口,言说其中的不对劲之处了。

      风岐瞥了刘司马一眼,悠悠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钱司会去处理陇洲事宜,会否职不配位?”

      对了,对了。刘司马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这时候,风岐看起来又没那么不顺眼了。

      “职不配位。当年,我力排众议让她接替宁桐担任岭安司会府的司会,也有一批人像风岐你这样拦我。”梅疏石缓缓道,“现在,他们有的还在日复一日参与日朝,有的,年岁已大辞官回家。日朝的大臣们变了一波又一波,但诸位平心而论,这些年,钱灵雨身为司会府的司会,她做的不好吗?特产税解决的不好吗?”

      风岐:“……”

      刘司马:“……”

      梅疏石:“灵雨既零,命彼倌人。她总要对得起这句话,配得上这个名字。

      “你们,还有异议吗?”

      梅疏石等待片刻,才继续道:“那么,明日便启程吧。”

      钱灵雨:“……是。”

      日朝结束后,钱灵雨本想留在东岭宫蹭顿好吃的饭,结果风岐和刘司马这两位朝上和她不对付的也在。平日里,依她的性格也许还能厚着脸皮留下来吃饭,但连轴转的几日实在太累了,她没有精力和他们维持表面关系,推杯换盏。没办法,只能灰溜溜打道回府了。

      “司会府的伙食真的很难吃啊!”一回府,钱灵雨就开始哀嚎,“上天赐予我一个完美的厨子吧。”

      一钱堂内外,棋声算盘声声声入耳,茂密的凤尾竹,南书阁攀满的深红浅粉的使君子,无一不彰显着此地的文雅官风。打钱灵雨来后,就只剩下随处的鬼哭狼嚎,连带着一些司会府的年轻官员,也学着她四处哀嚎。老员工们看不下去,连声摇头叹气。一时之间,司会府遍地唉声叹气。

      钱灵雨的传染力,可谓恐怖如斯。

      “哎,我有点想念那个沉默寡言的钱司会了。”

      “别的不说,司会府的伙食真的是全东岭最差的,除了燕堂。”

      两个新官员边下棋边小声蛐蛐,钱灵雨风风火火从八角门过,理也没理众人。

      不怕来事的小年轻伸长脖子,问道:“呦,钱大人去哪儿?”

      钱灵雨头也不回,声音却一点不小:“去找点精神食粮!”

      这是去南书阁了。

      两官员对视一眼,相视而笑,接着下棋去了。

      朝北方向的八角门隔开了后室前堂,隐隐可见一钱堂茂密的凤尾竹。南书阁攀满了深红浅粉的使君子,如瀑低垂。四下静谧,唯闻满庭兰草芳。

      小桃曾跟钱灵雨说,香道上的凤凰木正值花期的时候,一树焰红烈火在青砖灰瓦的龙船脊上热烈灼烧,像极了振翅欲飞的凤凰。和她头上的金簪一模一样。

      司会府的南书阁是全东岭典籍最齐全的藏书阁。据说是岭安司会府的第一位司会,那位写下“曰若稽古,取税于民,用之养民,望后来者取用有度,莫忘此理。”的游鞅派人建的。后来,司会府的历任司会都会修葺维护南书阁,也流传下了历任司会将平生所为汇成一句话,记载入册的习俗。

      后来,这个册子被历任司会府司会叫做千秋册。

      钱灵雨第一次接触历史这门课时,便觉得从千年万年的尺度来看,人类是很神奇的生物。

      一代人做不完的事,他们会接力给下一代。明明等待一代人的是死亡,他们却坚信不疑未来能够传承。一代不成,便两代三代,千秋万代。

      千秋万代,薪火相传。

      是千秋的传承,也承载着人们对王朝帝国长治久安的心愿。

      怀着这样的思绪,钱灵雨推开了南书阁的趟栊门。

      南书阁如其名,坐北朝南,内多藏书。但藏书多位于二层,南北对流方便通风晒书。

      有一布衣男子坐在一楼靠窗的蒲席上,借着日光翻阅古籍。

      他身上有股香气,和整个阁子的味道一样,原是南书阁防虫的芸香草的清香。

      钱灵雨好奇地走近,男子也终于察觉到来人的脚步,愣了愣,抬起头。

      只一眼,他便瞬间认出了眼前之人,就是他穿越前找了许久的,钱灵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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