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迷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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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你祖宗十八辈的！”
什么叫她行迹不端。她救人还落了个行迹不端的名声了？钱灵雨暗骂一声，猛地窜出来，劈头盖脸道：“谁行迹不端，你全家都行迹不端！”
四周黢黑，不知从哪处蹦出一人，怼着他们一顿臭骂。二人连连后退拔剑，瞠目结舌：“谁？”
“嚼人舌根不挺尽兴，现在知道怕了？”
青色的裙摆扫过草色渐枯的罗屏山，落在月光下。
“也不瞧瞧我是谁。”
金簪银钗，盈盈青衣。整个东岭，只此一人。
少了标志性的金簪，也不妨碍官兵们认出她是司会府，钱灵雨。
“罗屏山解封不过一刻前的事，钱大人何时莅临，也不招呼小的们一声？”
“罗屏山一事事关重大，钱大人上山可有报备？”
两个官兵夹着尾巴编排她，分毫不提方才之事。钱灵雨听得窝火：“想挑事？”
“不敢。只是罗屏山一事事关重大，大人频繁招惹，于情于理都不妥当。”
钱灵雨冷笑一声，挑眉道：“那你想怎样？”
二人面面相觑，垂首道：“依我二人观点，此事还需上报刘司马，由司马大人定夺。”
钱灵雨：“……”
“我们也不是非要纠缠大人的主，只是先前调查村民的两位同僚因为疏忽掉了脑袋的，小的们仔细些，准没错。”
钱灵雨心下一惊：“你是说，昨日在山下盘问村民的二人？”
官兵道：“正是。”
“他们死了？因为什么死的？”
钱灵雨想捉了一人问明白，那官兵笑了笑，连连躲开，语意不明：“光天化日，大人，使不得，使不得。”
又是这种态度。梅疏石也是这样，仿佛她是什么豺狼虎豹。叫人窝火。
“两位大人。”
李涉从阴影里走出来，站定在钱灵雨身侧。
“叨扰了。”
月光轻柔地披在他肩头，以至于他整个人被笼罩得朦胧了起来，恍非人间物。
刘司马管理岭安军队，这两官兵虽未出过岭安，却也常在沙场操练，对细皮嫩肉的男人向来是瞧不上眼的。
这不，李涉一出来，二人便自然而然地对号入座。
哦，钱灵雨她新姘头。
品味独特。枕香室满足不了她，来遍地死尸的罗屏山寻刺/激了。
什么匡合五地济弱扶倾的神女，好生好养的当神佛供着，也没见有什么大用。当年要是放任她死在疆梁，说不定能为岭安添点气运。
不像现在，晦气。
眼睛一睁一闭，那官兵道：“大人玩得尽兴。”
两人不再多究，一路往山下去。
“颠三倒四，莫名其妙。”
钱灵雨翻了个白眼，转头冲李涉道：“你故意的吧？现在出来，他们只会坐实我两不清不白的关系。”
“大人为我描述的故事里，也没有给我们的关系一个具体的解释。”
若说前半句话还带着平静的质疑意味，后一句的情绪转变则像过山车，带了一点幽怨，听起来莫名委屈。
“不清不白或一清二白，不全凭大人一句话么？”
钱灵雨：“……”
她移开视线。山上林木交叠，还有一段路要走，血腥味也越来越浓。
周老三是在半山腰撞见李涉的。再往上走，恐怕满地尸骸。
“你东西掉在哪？长什么样。”
她想及时止损。
李涉冲她微微一笑，步履一点没停：“大人若是累了，不如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钱灵雨捂住鼻子：“你没闻到吗。血腥味。”
“嗯。味道很强烈。”
李涉点了点头。就在钱灵雨以为他要就此作罢，跟她下山时，他又道，“大人若不喜血味，也可以回山下等。”
钱灵雨狐疑片刻：“你不是想跑路吧？”
“我失去了记忆。”
黑暗中瞧不见男人的神色，也把楚楚可怜听得真切。
“若离了大人，我还有什么去处？”
“别整有的没的。”钱灵雨道，“你走我前面。”
李涉：“……好。”
钱灵雨硬着头皮，继续往半山腰走。
夜半露水深重，罗屏山密密丛丛，渐起薄雾。
“哕。”
钱灵雨扶着树，第六次咽下不适。
浓浓的雾瘴包裹她的双眼，抬眸，已经看不清前路。
钱灵雨有些慌张，试着叫了一声李涉。空旷的山腰没有给予她半点回应。
迷雾重重，回去的路也被一片朦胧的湿白掩埋。
“……该死。”
她扶着树站定。
风雾雨雪，掩人耳目，是行动最好的伪装。
方才与钱灵雨争执的两个官兵下了山腰，再走几步，就要出山了。
“雾气大了，不知道其他兄弟伙出山没。”
“这条路回去最远，撞上钱灵雨，我们都走到这儿了，他们早回去了。”
“也是。”其中一个官兵想了想，又道，“不对。”
另一人跟着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不对？”
“雾这么大，钱灵雨上山做什么？”
“这么一说，确实有问题。况且，她还带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
想到被军法处置的前车之鉴，胆小的官兵脸色瞬间煞白：“你说怎么办？”
“这件事你我决定不了，当务之急是启禀刘司马！”
另一位朝空中拱一拱手，他带着思绪的目光也随之飘向山下的去路。
在这片被迷雾和月光同时照耀的必经之路，有一双阴恻恻的眼睛，一动不动地静待多时。
“两位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他的语调很轻，如风如雾，一吹就散。若不是瞧清了他的表情，单凭语气，或许真会以为是偶然的巧合。
那双犀利的眼睛，实在侜张为幻，蛊惑人心。
连同他的人、他的心都如云雾一般，捉摸不透。
官兵指着他道：“你、你是钱灵雨的那个姘头！！”
“……呵。”
月光一点点剜掉李涉脸上冷淡的笑意，终于，他彻底站在了两人面前。
甩掉钱灵雨后，他依靠记忆原路返回，巡着两个官兵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毫无疑问，他听了一路。
直到二人决定将钱灵雨夜上罗屏山的事暴露出来的前一刻，他还想过，要不要让他们安稳的走下山。
看来，是天意不允许。
官兵见势头不对，按剑待发。不料眼前之人比他更快握上他的剑柄，唰地抽出。
利刃摩挲着浅草地，反出幽寒的月光和他惊惧的眼睛。
高手过招只需一次出手，他不算高手，却也知道，和他猜想的不同，眼前这个姘头是个练家子，而且，功夫远在他之上。
“你……你想做什么？”
胆小的同伙早已丢盔卸甲，吓破了胆：“我们不将您与钱大人私会的事说出去，您放我们条生路，我不想死啊！”
官兵连连磕头，脑袋磕得邦邦响，李涉的神情却没有一丝动摇。
“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
单独和人相处的李涉，似乎很不喜欢说话，多余的表情也没有。
“不过，我不打算让你死得明白。”
话落剑起。
一切归于寂静。
新鲜的血味在空中蔓延开，若有若无的萦绕在李涉周身。他微微皱眉，撇开剑，正要离开，一个物什忽而落了下来，砸在官兵的盔甲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李涉弯腰拾起，拂去上面沾染的血迹，是他腰间的玉。
黑色玉璋，又称“瑾瑜”，以其光泽和稀有闻名。
黑玉雕制成曳尾鱼。鱼尾镂空钻孔系了红绳，鱼头吐浦出纯色流苏，呈倒挂之势。
形态像一个“6”字的勾玉，或者说，残缺了阳部的阴阳鱼。
好熟悉……
一些场景飞速从眼前闪过。
他右肩的伤口似乎开裂，隐隐作痛。
罗屏山，骑马，厮杀。
所有掠过的场景最终由这几个片段组成。他依稀记起，他骑马飞跃罗屏山，身后是大量的追兵。
一路亡命厮杀，好容易驾马奔至山巅。暗箭射中马腿，惊慌失控。他飞身下马，欲弃马而逃，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右肩狠狠中了剑。
那剑砍得极深。恍惚间，他看见了蒙面人猩红的眼眶，但是因为忍痛泛起的生理性泪水，让那人的印象彻底蒙上一层雾，变得模糊。
再然后就……
李涉捂上额头，几乎疼得快要炸开了。他趔趄一步，手中的玉佩再次滚落，仓皇起身去寻，没注意前方断崖式的斜坡。
靠住了身后的树，李涉才止住翻滚，好在握住了玉佩。有了玉佩，就有机会想办法恢复记忆。
只可惜今日，再无力气上到山顶，寻得更多线索了。
时间一久，山顶的蛛丝马迹就更难寻觅。
他抓紧了手中的玉佩，因为用力，指尖微微泛白。
忽而，第一滴冰凉落至他脸颊。
紧接着，两滴、三滴，冲破了林间的迷雾，为失路之人，洗刷疲惫，开拓道路。
是雨啊。
他仰面抬头，迎接更多从天而降的丝丝缕缕。
突然，雨停了。
李涉脩然睁眼。
一双俏生生的杏眼正垂眸凝着自己。
她靠得极近，几乎是面敷面，弯下腰瞧着靠坐在树下的他。
“钱大人。”
他听见自己恹恹的、平静到略显无力的声音。
下一秒，她的眉毛便飞速拧在一起，上面刻满了“你还知道回来”、“呦，去哪儿鬼混了弄这么狼狈”的聒噪神情。
明明什么都还没说，他就已经觉得吵了。但她什么也没问，只叹了口气，便朝他伸出手。
“回去吧。雨要下大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