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荷亚学院》清水落樱

7、Chapter Six

　　充满冷气的会议室，气氛凝重而沉闷。
　　“这算什么？”夜尘火大地将手中一叠宣传单“啪”的扔在桌上，直直望着对面不出声音的静坐少女。
　　“你现在生气还有什么用？”结罗起身走到沉默不语的慕雪伊身后，把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当务之急是怎样安抚混乱的学生和查处始作俑者，你这样大声也解决不了问题。”
　　“可是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们……”稍微冷静下来的声音仍然含着一丝怒气。
　　“没有调查好这种事情就贸然公开蔷薇花蕾的是你好不好？”
　　“那你的意思是这全部都是我的责任喽？”
　　眼看两个人渐渐有些吵架的意味，一旁被强拉来开会的顾安南忍不住出声劝解：“你们不要吵嘛，茗雅学长现在还在住院，上面应该会再派人来处理的。”回头看看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低着头的慕雪伊，他叹口气，“与其担心这些事……慕同学的心情才是最应该考虑到的吧？”
　　勉强绽开一个笑容，慕雪伊抬起头来摆摆手，“嗯，不用担心我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这种事情，我已经习惯了。没事的，以前也一样都挺过来了。毕竟……做错事情的是我。”
　　空气中又再次弥漫了沉默的气息。
　　倒霉的椅子被踢翻在地，夜尘踢开碍事的办公椅，转身向会议室外走去。
　　“夜尘……”
　　向外走去的身影在听见慕雪伊的声音时略微停滞。
　　“我很抱歉，给学生会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她站起来，直视着夜尘的背影，“如果需要的话，我会离开学生会。请你……”
　　他依然没有转身，只是出声打断了她的话，“你是我选择的蔷薇花蕾，没有人可以叫你离开。除我以外。”
　　留下一句话，夜尘毫不犹豫地走出会议室，消失在楼梯口。
　　慕雪伊低下头，长发遮住眼睛。面前干净的桌面上有几滴泪水。

　　令人喘不过气的气息，神色慌张的老师主任，以及从窗子里探出身来混乱的学生。
　　那个瘦弱的身影站在图书馆的顶层天台，摇摇欲坠，夕阳在她身后形成一个巨大而耀眼的光环。
　　她低下头对楼底的慕雪伊微微一笑，笑容凄惨而绝望。
　　“我不会恨你，只是如果可以，我宁愿我从来没有遇见你。”喃喃的低语宛如梦呓。
　　慕雪伊仿佛被催眠般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女孩闭上眼睛，有泪水悄然滑下。向前迈开一步，她纵身从七层楼顶跳下，纤细的身躯仿似无翼的鸟儿在空中自由飞翔，长长的头发在空中飞扬，她的神情平静而安详。
　　漫天的扬花飘飘洒洒飞舞下来，鲜血在她坠地的刹那染红了塑胶跑道，眼里是满天遍地的红色。

　　梦境在这里戛然而止，慕雪伊惊得一下子醒了过来，身上已经满是冷汗。
　　“怎么了？做噩梦了？”身边安静看书的苏蓝伸手摸摸她的头，面前的好友满脸泪水和惊惶。
　　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水，慕雪伊长长呼出一口气，“我又梦见那天的情形了。”俯下身把头埋进手臂间，“当时要是我没有出现，事情现在大概会不一样吧。”
　　苏蓝叹气，有些疲惫地摘下眼镜，“即使没有你的出现，汐恩和林寒也会分手。”
　　“可至少汐恩不会那么痛苦，”声音闷闷的，“假如林寒没有喜欢上我，汐恩就不会感觉是我背叛她。”
　　“这改变不了什么，就算你从未出现……”苏蓝沉吟，不知道该不该把那件事情的真相告诉她。
　　“什么？”慕雪伊抬起头来，一脸疑惑。
　　“…没什么。”苏蓝重新戴上眼镜，那件事会泄漏她隐瞒的身份。“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不要多想了。”
　　“事情闹成现在这个样子，”身子向后仰去，倒在柔软的草地上，“虽然结罗学姐不告诉我，可我怎么会不知道，那么多学生联名上书要求更换蔷薇花蕾，全都是因为我。”
　　“那只是因为他们不了解真相。”用肯定的语气安慰雪伊，“放心，这件事情会解决的。”
　　“蓝，”半撑起身子看着她，“有时候我都会产生错觉，你真的和我同年么？感觉你不管什么时候都很冷静呢，我都没有见过你失控的样子。”
　　浅浅展开一个炫目的笑容，苏蓝笑笑并没有回答。
　　慕雪伊向远处望去，茂密的树木在微风中摇动枝条，阳光温暖，一切那么美好。
　　希望这件事情，快些过去吧。

　　粗大的雨点，毫不留情地抽打着一切。
　　雪白的病房，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单，一切安静得可怕。苏打水的味道在空气中飘浮。
　　慕雪伊拍拍衣角，然后甩了甩伞上的水滴。她上前一步，轻轻推开面前的门。
　　病床上静静躺着一位少年，浅褐色的头发柔顺地遮住他的眼睛，宛如雕刻般精致的面容苍白而无力。
　　她走过去在床边坐下，轻轻叫道：“茗雅学长。”
　　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漂亮的眼睛慢慢睁开，在看清来人后眼中闪过惊喜的光芒。“雪伊，你来了。”
　　慕雪伊放下手中的水果，扶茗雅坐起来，目光触及他手上插的输液管，忍不住黯淡下去。“对不起，茗雅学长，都是我要拉你去游乐园，才会害你生病。”
　　“嗯，你是应该道歉，”声音里含着笑意，茗雅伸手端起床头的水杯喝了一口，“你都没有来看过我。”
　　“我只是，不好意思来……我怕学长你在生气。”她甚至不敢想象假如救护人员晚来一步会发生什么。
　　“怎么会生气呢，”他温柔地笑，“当时一定把你吓坏了。对不起。”他转头望望窗外的大雨，“没有告诉过你，其实我从小就有心脏病，并不严重，却如影随形，”他的眼神渐渐忧伤，“不管我做什么，都会有人担心我会不会发病。不准进行强烈运动，不准有过于激动的感情波动，连电影、唱歌这种娱乐活动也要一并舍弃。所有的事情都要先经过医生的同意。”
　　茗雅看着慕雪伊，嘴角缓慢地扬起，笑容苦涩而无奈。“这样的生活，你一定觉得很无聊吧？”
　　泪水毫无预兆地落下来，慕雪伊看着如此忧伤的少年，忍不住哭出声来。
　　“你怎么了？”茗雅显然没有预料到她的眼泪，慌乱后却很快地镇静下来。
　　“我已经听说了，学校里发生一些事情。”他抬起手，修长白皙的手指温柔地抹去她的泪水。
　　她惊慌地望向他，“学长你……你会讨厌我么？”
　　“不会的，”他的眼睛明亮得宛如晨星，令人沉醉于其中深不见底的温柔，“雪伊是善良的女孩子，我从没怀疑过，你只需要做自己就好了。”
　　连日来的压抑终于在这一刻迸发，泪水不停地滑过眼角。
　　“谢谢你，茗雅学长……”

　　“你找我有什么事？”
　　环境优雅的咖啡厅，夜尘冷冷地问对面眼神冷静的少女。
　　漫不经心地用手中的银匙轻轻搅动着面前的咖啡，徐徐上升的热气中，苏蓝安静地开口：“只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罢了。”
　　“如果是关于慕雪伊的，那就不必了。”夜尘端起咖啡，“我想知道的话会亲自问他。”
　　浅笑在脸上浮起，“你不像是会在别人伤口上洒盐的人，你一定不会问她，因为那样会伤害到她。”
　　他的眼神更为冷冽，沉默过后，他问道：“宣传单上说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小伊的父母在她十六岁的时候在一场交通事故中去世，被叔叔婶婶收养的她因为无法接受现实而有些自暴自弃，”苏蓝轻描淡写地说着，“与那些坏孩子混在一起只是她一时糊涂。所谓的不良少女本就不成立。”
　　难怪她包扎的手法如此熟练……夜尘恍然大悟，明白初次见面时为什么慕雪伊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帮助吉泽。
　　“至于杀人事件说得未免过于严重，”苏蓝微微皱眉，“小伊的朋友中有一个叫做蓝汐恩，她的男朋友在一次聚会中对小伊一见钟情，小伊自然没有接受那个男生的心意，但汐恩的男朋友还是和她分了手。受到朋友背叛和男友抛弃的双重打击，汐恩选择了跳楼自杀。”
　　夜尘依稀想起两年前有一起很出名的未成年少女为情自杀的案件。
　　“作为好朋友的小伊亲眼目睹了汐恩自杀的过程，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精神恍惚，”苏蓝不由想起当时眼神恍惚的慕雪伊，谁看到都会忍不住怜惜，“医生说她患有神经衰弱，接受了几个月的精神治疗。”她的目光忽然充满怒气，“这样轻微的疾病却被写成‘一度患有精神疾病接受治疗长达半年’，过于严重了吧。”
　　夜尘的心忽然变得柔软，在听到慕雪伊曾经遭受了这些别人无法体会的痛苦时，他忽然感到一阵心疼。他想起她谈论起她最崇拜的Roy时神采飞扬的样子，想起她面对受欺负的吉泽挺身而出的样子，想起她为他贴创可贴时温柔的样子……夜尘微微闭上眼睛，心里蔓延起一种奇异的感情。
　　“她掩饰的太好了，我都看不出来，她竟然有这样的曾经。”声音沙哑，他的心微微疼痛。
　　“该说她太坚强了么？”苏蓝握住咖啡杯，轻轻喝一口。
　　“关于当初的那起事件，警方找到了一些掩藏的线索，但因为是秘密并且牵涉范围微妙，所以没有向外公开，”苏蓝轻叩桌面，声音严肃而认真，“这些事情我没有告诉小伊，是不想再让她回忆起不好的经历。”
　　夜尘若有所思地望向苏蓝，眼神复杂。“苏蓝，你究竟是什么人？”
　　她靠在椅子上，慵懒地展开一个笑容：“这不重要。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不要让小伊因为这件事情再次受伤害。”
　　“我没有你想象的那样没用。”他冷漠地丢下一句话，起身告辞。
　　有些东西，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就开始生根发芽，等到你发现的时候，已经开出绚烂的花朵了。
　　苏蓝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笑容愈深，令人迷惑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