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舟不渡》吮竹

7、校运会

　　南外的校运会雷打不动地安排在每年十月的最后一个周五，这个微妙的时间节点总让学生们心情复杂。校运会当天此起彼伏的加油声还在耳畔回响，各科老师就已经抱着月考复习资料等在教室门口，像一群讨债的债主。不过对整天埋在题海里的学生来说，这至少是考前唯一能光明正大在操场上撒野的机会。
　　文科班的男生向来稀缺，体育委员把班上的几个体育生都薅秃了，报名表上还是空着一大半项目没人参加。他急得直挠头，最后把主意打到了林昭野身上：“班长帮个忙，去动员动员你周围的人嘛。”
　　林昭野二话不说接过报名表，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就晃到了黄远舟桌前。他把胳膊肘撑在桌面，又将报名表压在黄远舟的卷子上，笑得见牙不见眼：“远哥，给个面子报个项目呗？”
　　“不报。”黄远舟头也没抬。
　　“帮帮忙嘛！”林昭野突然凑到他耳边，做出一副可怜相，“要是完不成任务，舟姐非得扒了我的皮...”
　　黄远舟写字的手一颤，在纸上划出一道墨痕。
　　“远哥～求你了～”林昭野彻底抛弃往日“高高在上”的形象，声音腻得能滴出蜜来。前排的郑直吓得抖了三抖，猛地回头，露出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黄远舟闭着眼深吸一口气，夺过报名表，在围棋项目上狠狠划了个对勾。
　　“你还会下围棋？”林昭野瞬间恢复正常。
　　“不会。”
　　“我不信！”林昭野大笑着去祸害下个目标，拍拍黄远舟的肩，“校运会当天我会去观战的。”
　　郑直看着林昭野吊儿郎当的背影，又把目光转向黄远舟，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同情：“保重。”
　　黄远舟面无表情地点头，他握笔的指节略微发白，笔尖在纸面上留下了比平时更深的痕迹。

　　校运会当天，林昭野像只陀螺似的在操场和班级大本营之间来回转，一边帮体委维持秩序，一边堵住那些想临阵脱逃的同学。他左手攥着一沓弃赛申请表，右手抓着扩音喇叭，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黏在脑门上。
　　黄远舟的围棋比赛被安排在上午十点的棋艺室。林昭野抽不开身，急得直跺脚，最后只能把黄远舟“托付”给陈闯他们：“给我把人看牢了！不准弃赛啊！”
　　半小时后，林昭野终于从跳高场地的混乱中脱身，远远就看见陈闯一行人互相搀扶着往回走，一个个笑得东倒西歪。黄远舟独自走在最后，校服袖口被攥得皱巴巴的，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危险的细线。
　　“搞什么飞机？把人看丢了？”林昭野小跑着迎上去，运动鞋在地面上擦出“吱”的一声。
　　周予乐笑得直不起腰，扶着陈闯的肩膀才能站稳：“远哥他...第一步棋犹豫了十分钟，然后被判消极比赛...哈哈哈...”话没说完又笑成一团。
　　陈闯擦掉笑出的眼泪：“对面那个同学一开始都傻了，以为碰到了围棋高手！”
　　郑一航抹了一把脸，艰难地补充：“最后远哥把棋子一推，说了句‘我本来就不会’...”
　　黄远舟穿过这几个人的笑声，走到林昭野面前，眼神阴沉得能杀人。林昭野看到他因尴尬而泛红的耳尖，只好死死咬住下唇，把笑声憋成一声古怪的咳嗽：“咳咳...那什么...志在参与嘛...”
　　黄远舟还没来得及开口，林昭野就已经用眼神警告了其他三人，围棋惨败的事就此打住，谁传出去就跟谁急。可他自己却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被黄远舟一记眼刀剐过来：“再笑一道题都别想问我。”林昭野立刻抿紧嘴唇，呼了口气，又故作正经地拍拍黄远舟的肩：“感谢你为班级荣誉做出的牺牲。”这话一出，陈闯他们又乐得东倒西歪。

　　午后的阳光穿过食堂的玻璃窗，校运会难得的手机解禁日让整个食堂充斥着此起彼伏的游戏音效。林昭野把登记成绩的活全推给了体委，五个人缩在食堂最角落的圆桌旁，围着充电宝开黑。
　　黄远舟也破天荒地把手机带到了学校。平时那部手机总是安静地躺在他的书房，今天却难得在学校里亮起了屏幕，上面还挂着林昭野开给他的热点。
　　刚匹配到隔壁班的队伍，双方就较上了劲。黄远舟操作行云流水，带着队伍连赢两局。围观的同学越聚越多，不知谁喊了句“要不办个比赛”，一场突如其来的电竞校运会就这么拉开了序幕。
　　林昭野二话不说拖来食堂的点菜小黑板，粉笔灰扑簌簌落了一身：“要参赛的队来报名！”他麻利地组织抽签，把复杂的赛制简化为刺激的BO1对决——输一局就淘汰。
　　虽然没有专业设备，但这场即兴赛事却引来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黄远舟身后站满了人，每波精彩操作都能引发阵阵惊呼。他们一路过关斩将杀进决赛，对手显然研究过战术，上来就针对黄远舟的英雄，压得他和郑一航喘不过气。
　　“别慌！”林昭野咬紧后槽牙，和陈闯打了个完美配合，他的上单英雄一记精准的绕后传送，配合陈闯的打野完成包抄，直接端了对方上路的老窝。经济差距逐渐缩小，最终在一波关键的团战中，林昭野的上单如入无人之境，一记闪现进场控住三人，为团队奠定胜局。
　　“给你报仇了？”退出游戏时，林昭野冲黄远舟挑眉，屏幕上MVP的标志在他ID旁闪闪发亮。
　　黄远舟勾了勾唇，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笑意：“也就最后那局能看。”
　　这场自发组织的比赛虽然没有奖杯，但林昭野还是豪气地拍着胸脯要请大家喝饮料。陈闯二话不说抄起最大瓶的冰红茶，周予乐笑嘻嘻地要了冰镇可乐，郑一航则选择了雪碧。只有黄远舟伸手拿了瓶矿泉水。
　　“我请客你就喝这个？”林昭野晃了晃自己手中的茉莉清茶，瓶身凝结的水珠滴落在桌面上。
　　黄远舟轻咳一声：“感冒刚好。”
　　“少来这套。”林昭野不由分说地夺过那瓶水，转而将自己的茉莉清茶塞进他手里，“我喝什么你就喝什么。”冰凉的水汽瞬间沾湿了黄远舟的指尖。

　　校运会临近落幕，校园里的喧嚣渐渐平息，只剩下高三的接力赛还未开赛。五个人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晃悠，正巧遇见郑直在帮同学拍照。
　　林昭野一个箭步冲过去，猛地拍上郑直的后背：“大摄影师，给我们哥几个也整两张！”
　　郑直吓得手一抖，差点把别人的手机摔地上，两位女生也吓了一大跳。林昭野认出那是班上的苏桃和许橙，点头哈腰道："不好意思哈。"
　　两个女生同步点头致意，目光却不约而同地落在黄远舟和林昭野手中一模一样的茉莉清茶上。许橙的眉毛微妙地上扬，苏桃则用手肘轻轻捅了捅同伴，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郑直把手机递还给她们，两个女生凑在一起翻看照片，道谢后就憋着笑快步离开了。黄远舟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们的背影，拧开瓶盖喝了口茶，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冲淡了心头那丝莫名的异样感。

　　夕阳的余晖将整个操场染成蜜糖色，郑直站在梧桐树的阴影边缘，逆光中只能看清她挥舞的手臂轮廓。“快过来！这边光线正好！”她的声音混着远处接力赛的加油声传来。
　　林昭野推着黄远舟的肩膀走在最前面，五个人在草坪上踩出一串凌乱的脚印。站定后，他们不约而同地竖起剪刀手，整齐得像是军训时的队列动作。
　　“你们......”郑直放下手机，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五个帅哥摆这么土的姿势，对得起这张脸吗？”她顺势掰开陈闯僵硬的手指，“来，自然点。”
　　不知是谁先伸出食指，五个人手忙脚乱地开始比心。陈闯的胳膊肘不小心捅到周予乐的肋骨，郑一航和林昭野的手指勉强凑成半个爱心，黄远舟则被强行拉进这场闹剧，伸出的手微微颤抖。
　　“郑直你拍好了没？”林昭野保持着扭曲的姿势喊道，他的校服领子歪在一边。
　　“别动！”郑直单膝跪地，手机镜头反射着夕阳的光斑。
　　郑一航突然幽幽道：“这比远哥的围棋对局时间长。”
　　这句话像打开了某种开关，黄远舟先没忍住被气笑了，林昭野趁机一把搂住他的肩膀，陈闯则直接笑倒了在周予乐身上，五个人乱作一团。郑直的指尖在屏幕上快速点击，连拍模式的声音像机关枪一样咔嚓作响。
　　“我64G的手机啊！”林昭野翻着相册里近百张连拍哀嚎，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五颗脑袋凑在一起，努力辨认着那几十张看似一模一样的连拍照。
　　“这张闭眼了！”
　　“那张是陈闯的表情包！”
　　“等等这张角度好像真的不一样...”
　　最终选出的照片里，有他们笨拙比心的滑稽样，也有挤在一起放肆大笑的瞬间。郑直还特意给他们加了个滤镜，夕阳的余晖被渲染得更为浓郁。“发动态记得@我啊。”林昭野说着看向黄远舟，想到对方空空如野的朋友圈，顺手帮他拍掉校服领口的草屑：“你就免了。”

　　为了备战马上到来的月考，黄远舟留下来参加了晚自习。课间，他站在洗手间的窗边摸出手机，点开林昭野的那条动态：简洁的爱心emoji配文，下面整齐@了他们四个人。黄远舟盯着那个爱心看了几秒，把手指落在点赞键上。
　　评论区已经热闹非凡，苏桃和许橙最先在评论区留下同样的爱心表情，班上的同学一个接一个地跟帖回复，最新的一条显示“发送于1分钟前”。黄远舟垂眸，指尖轻轻划过屏幕，看着那条红色队列一点点变长，最终无声地按下了锁屏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