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光》纤凝笼月

11、第 11 章 启明

　　房间宽敞通明，昶蔚坐在书桌边安静的望着手中的盒子，缃色的纸星星被置于绵软的小垫子之上，泪水依着脸颊流下，滴到了手背上，嘴角上扬，喜悦里裹着酸楚。
　　“阳阳，是妈妈，下楼吃水果了。”
　　熟悉的敲门声响起，是母亲一如既往的关心和爱护。
　　昶蔚擦干净泪水，拿起小镜子照了照，生怕自己被母亲和沈溪看见自己哭过。
　　“知道了，我马上下来。”
　　听着脚步声渐远，昶蔚放松的靠在了椅子上，仰着头，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书桌上摆着凌乱的试卷，杂乱的笔记与答案错落交织。夜色漫进窗户时，昶蔚仍坐在书桌前认真的写着试卷。
　　台灯的光晕圈住那只装着纸星星的塑料瓶，瓶身上的蝴蝶结早已褪色发脆，被人用透明胶带小心地粘补过好几次。
　　一颗颗星星从底向上，越来越闪烁。
　　楼下的交谈声顺着楼梯缝漫上来，是母亲温和的语调混着沈溪轻快的笑，一旁的沈奶奶徐徐然地摇着蒲扇，暖融融的氛围弥散着。
　　“阳阳这孩子就是太要强。”
　　宋芷微女士的声音裹挟着些许无奈。
　　“总说再拼一下，等考完试就好了。”
　　沈奶奶的蒲扇摇得慢了些，扇风带着布料摩擦的轻响。
　　“这股劲儿啊，好，跟小溪小时候一模一样，俩丫头凑一块儿，倒像是一棵藤上结的果。”
　　“……阳阳也是的，最近几次总关着门做题，早饭都要端进房里吃，喊都喊不出来。”
　　“哦，对了，溪溪，可以麻烦你将这盘草莓端上楼给昶蔚吃吗？”
　　宋芷微将果盘放在了沈溪手中，目送着她上楼，目光中透着无限的慈爱，随即转过身来，然后和沈奶奶有一句没一句的唠着嗑。
　　夜色温柔，窗外的月光披散在认真的人影上，略显分明的轮廓，隐隐勾勒出了倾城之色。
　　“青阳，我可以进来吗？”
　　门把手轻轻转动，昶蔚开门看到沈溪手中端着果盘，就知道是母亲让来的，看来，她还是让她们担心了，哪怕是没有让母亲知道云出岫的消息，可母亲还是觉察到了她的情绪。
　　沈溪将果盘放在了桌上，握着昶蔚的手坐在躺椅上，不用多想便也知道，她刚刚肯定又难受了。
　　“青阳，这是阿姨特意买的草莓，来吃几个吧。”
　　沈溪走到一旁，拆着一包新的餐巾纸，抽出来后放到了桌上。
　　“是又有题难到你了吗？青阳。”
　　昶蔚拉着沈溪坐在摇椅上，微微晃荡。
　　洁白的毛毯松松的搭在一旁，昶蔚伸出手拿过来，盖在了沈溪身子上，缱绻婉约。
　　月色皎皎，暖光辉映，若梦似水，带着一阵阵星光绚烂，宛转犹记，忆中墨青烟雨，蒙蒙雾色。
　　“淼淼，你最近身体感觉怎么样了。”
　　沈溪知道她又在转移话题，慢悠悠的晃了晃摇椅后，才回答她。
　　“挺好的，没有什么不舒服。”
　　然后拿着奶奶织的毛毯，贴着脸颊蹭着，毛茸茸的，声音也低了几分，装作看不见昶蔚的样子。
　　昶蔚也知道自己惹得沈溪不开心了，跟着节奏，缓缓地晃动着摇椅，哄着她的淼淼睡觉。
　　半个多小时后，昶蔚看着窝在摇椅上的沈溪，大部分面容埋在毯子底下，唯有一双眼睛，静静的闭着，比平时的静智温理显得更加自在恬适。
　　昶蔚起身离开，可摇椅晃动的频率并未太大，依旧舒缓。
　　昶蔚抱起了熟睡中的沈溪，小心谨慎地走到床边，生怕惊醒了她，看着怀中的爱人，满心满眼皆是欢喜与爱意。
　　月光隐隐照亮金丝玉莲花手串，润泽而细腻，曾数次在沈溪没有注意的时候揉搓着，经过时间的积累，手串上也带上了几分沈溪身上的茉莉花香。
　　清雅通透，幽远绵长。
　　柔软的大床上躺着安眠的美人，佳人低头，恰好蜻蜓点水般的吻映在了头上，既怜惜以及克制的深情。
　　触之及起，水光波澜，化为一片静谧。
　　桌子上的物理错题本记录着两人的学习经历，月光晕开了用红笔写的批注。书页的角落是沈溪中午帮她添的，字迹娟秀，末尾还画了个可爱的猫猫笑脸。
　　沈溪蜷缩在床上，有些不安地拉着毯子，往日的常态，却还是让昶蔚格外的担忧，不断的轻拍着背，哼着歌谣，直到她呼吸渐渐均匀，才彻底的安稳了下来。
　　昶蔚端起盘子，看着里面还剩下的几颗草莓，便开了房门往楼下走，关上房门时，动作极尽无声。
　　当她把草莓放进冰箱后，才发觉，母亲在阳台上，在木质躺椅上吹着风，眯着眼享受着。
　　“妈，怎么还不回房间休息？沈奶奶呢？”
　　昶蔚走到宋芷微女士旁边，看着母亲拿着手机玩消消乐中。
　　“你沈奶奶上楼休息了。”
　　宋芷微女士格外敷衍的应了一句，随后问了问沈溪是不是已经睡了后，又不经意间又问道。
　　“云家有人来了。”
　　昶蔚怔了一瞬，刚想开口辩解道，就被宋芷微女士打断了。
　　“行了，你也不用跟我解释，你长大了，无论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阻拦你，但你要承担起你决定后的结果。”
　　宋芷微女士放下了手机，起身拍了拍昶蔚的肩膀，衣领却不小心歪斜，而胸口处的疤痕也显现了出来。
　　“旁人都说，你母亲我，先是勾搭上了云家的掌权人，然后离婚了，又不知好歹地找了个开公司的人，结了婚。之后又说我克死了亡夫，成功继承了公司，获得一大堆遗产，这其中的阴谋猜论又何曾少过。”
　　“这世间的流言蜚语从来都不曾停止，对女性的严苛更是一如既往，人生呐，平平安安就好，做你想做的事去吧。”
　　昶蔚望着母亲回到楼上休息后，从厨房里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锐利而坚定的目光一闪而过，转过来又是那个阳光的女子，仍然笑意张扬的面对着一切。
　　昶蔚再次走上楼梯，回到了房间，关上了门。
　　门锁“咔哒”一声轻响，连过去的透明的茧衣也被打开了一个豁口。
　　沈溪不安地伸手挡了下眼睛，然后睁开了双眼，腕间的金丝玉莲花手串不知何时与发丝纠缠到了一起，她小心地解开并抽出来，月光斜掠过手串，才发现上面留下了一道缺口，明明之前还没有的。
　　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沈溪急忙想下床。
　　昶蔚开门才发现沈溪已经醒了，此时，青丝凌乱的披在身侧，眼尾带着刚睡醒的迷红，细心地拉着发丝与手串，在玉镜寒辉下眉尖微蹙，颇有些狼狈。
　　急忙走向床边，握着沈溪的手腕，担心地问道。
　　“是不是又做噩梦了，别怕，有我呢。”
　　沈溪望着昶蔚的眼睛，轻靠在了她的肩上，回想起了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候，她刚刚在地震中失去父母，整个人泥泞不堪，还要费心照顾着奶奶，心力交瘁。刚出来想松口气的时候，却晕了过去，失去意识前，一袭蓝衣的昶蔚接住了她。
　　在那片灰色的天地间，她是上天赐予的最后萤星。
　　温暖的怀里一如之前，熟悉的铃兰花香在回忆里的那个雨天，愈发馥郁馨香。
　　“你那时候，为什么会来地震的重灾区。”
　　这是沈溪第一次和她聊到过去的事，昶蔚很认真的回答了她。
　　“当年，我是打算去找你的。”
　　昶蔚的指尖摩挲着手串缺口，那里残留着一点朱砂，像极了地震那天，地面上早已残涸的血液。
　　“结果，母亲突然得知那里地震了，而且很严重，她马上打电话赠送物资，我正好在余震已经结束了后，发放食物和水，进行帮助，谁知道，不远处有人晕倒了，我连忙跑上去接住了，但令我没想到的，是你。”　　
　　沈溪玩毯子的手顿住了，她拽紧了毯子，抬头问她。
　　“我们之前，见过吗？”
　　昶蔚点了点头，讲起了十二岁那年，母亲生病，在她最厌恶神明的时候，遇见了属于自己的启明。
　　如今想来，这是她一生中最不幸也是最幸运的时候。
　　“青阳，当年肯定很苦。”
　　小太阳的背后，是无数的沟壑。
　　“还好，已经没事了。”
　　昶蔚用手背贴了下沈溪的额头，接着低头相抵，不停的用手拍着沈溪的后背，享受着二人的安心时光。
　　呼吸渐渐匀长，夜色阑珊深沉。
　　“晚安，青阳。”
　　昶蔚听着近似呢喃般的道别，拂过细碎的刘海，躺在了沈溪身侧，细语回应。
　　“晚安，淼淼。”
　　良宵陷梦，相拥而眠。
　　记忆里，灾祸后的夜晚死寂，昶蔚带着沈溪回家，在盆中种下了桅子花，希望她坚强幸福，哪怕，她一辈子守着她。
　　窗外的茉莉花丛绿油油的，有几朵已经按耐不住，悄悄露出了花骨朵，待到炎热之时，肆意盛放。
　　更深露重，安宁美好。
　　透过阳台，月光在茉莉与桅子间徘徊，随风摇曳，时而驻足于梦境，时而轻揽相拥的轮廓，独有清辉俯身，隐匿着缺口的微光，酿成破晓时的第一粒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