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粉花》波波灰

4、冰袋

　　正午时分，门口的塑料门帘被一分为二搭在门框上，门洞大敞开。

　　门外的太阳光发白，亮得格外刺眼，陈蓝青闷头吹着风扇，她开了最强档那一格，可风力依然盖不过空气中的热浪，她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

　　红姐坐在柜台后面，落地玻璃窗射过来的强光让她睁不开眼，她索性找了张闲置的白纸，对准位置贴在了上面。

　　陈蓝青忍受不了，趁着没人的空档，跑到后面的盥洗室洗了洗脸，当凉水柔软地漫过皮肤，身体的灼热没有一丝减退。

　　等到她走到前面时，门口正好跨进来俩个人，一身短打装扮，浑身清清爽爽，是韩冬和周野。

　　距离上次与二人碰面已经过去了一周。

　　俩人瞧见她，表情不一，周野嘴角撇的老高，声音洪亮震耳，难得大夏天的还这么精力充沛，“你是到后面偷懒去了吧？我要找你们老板投诉――员工不积极营业。”

　　红姐听出了是个玩笑话，身体没动，静静地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员工很积极，你看都冒汗了！”陈蓝青擦着额头，狡黠地对他说。

　　“那不是热的？”周野像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盯着她瞧。

　　“谁说热的，那是累的。”陈蓝青垂眼，脸不红心不跳地小声说。

　　嘁！周野冷哼，心想这人愈发像某个人的说话风格，怎么气人怎么来。

　　陈蓝青面上轻笑，看着周野俩手揣在裤兜里，脚底穿了双蓝色拖鞋，鞋面明晃晃地一个大对勾。

　　韩冬下身穿了卡其色的宽大短裤，露出了结实有形的小腿，他的寸头露出青色头皮，更显清凉。

　　“你们怎么过来了？”这个点，平时门口的流浪小猫小狗都躲了起来，他俩倒开始招摇过市。

　　“当然是买东西了，顺带瞧瞧老同学。”周野一脸痞气，回答的毫不遮掩。

　　韩冬进门前发现门口停放了两辆电动车，还有一辆，是个半新的三轮车，除此之外，角落里戳了两把拖布，水珠正顺着拖把朝下嘀嗒个不停。

　　就是个社区里挺普通的超市。

　　韩冬见她今日扎了高马尾，脸上鬓角还淌着几粒水，头发湿答答地卷曲着，显然是方才在后面用水降温呢。

　　室内温度确实奇高，只有两台落地电扇在卖力工作着。

　　“四哥还给你拿了东西，”周野给了旁边人一个眼神，示意他别磨蹭了，赶紧拿出来。

　　她这时候才注意韩冬手里提溜的东西，绿色的一坨，上面有个环形的匝口。

　　她看向韩冬，俩人的视线对上，空气里莫名有些说不清的东西。

　　韩冬笑了下，唇角勾起的弧度格外好看。
　　走上前来，眼睛总在盯着她看。

　　“这是什么？”还挺凉，摸着像是方正的硬物，整体造型像个瘫软的包子。

　　“降温的冰袋，你试试，”韩冬说着要上手代她操作，还没碰到就停了下来，撤回手，“你放到额头试试。”

　　陈蓝青依言照做，一股凉气直往脑门里钻，浑身上下就像在冰里滚了一遭。

　　周野瞧她这一通忙活，现在乐得像个小傻子，有意逗弄她说，“你把它往上挪挪。”

　　“往上？”陈蓝青没多想就搁在了脑瓜顶上，还左右摇摆了一下，挺稳当的。

　　“哈哈哈……”周野捂嘴偷笑，“四哥，你看她像不像乌龟？头顶着壳……”陈蓝青想打人，尤其是心机狡诈的周野，绝对欠揍
　　“不像，”韩冬目光平和，落在陈蓝青脸上就成了一种无声地支持，他瞳仁黑亮，像是星光璀璨的夜空。

　　她还是头回见他这么直接表露，过去俩人是同桌，一天说的话屈指可数。

　　“小乌龟，好好戴着吧，四哥特意托人给你买的……”周野还没说完，就感觉韩冬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

　　陈蓝青把冰袋拿在手里，琢磨着构造，试着拧开匝口，韩冬走过来向她介绍如何加冰，教她注意事项。

　　她正认真听着，周野走过来笑嘻嘻地，“这叫爱心冰袋，懂？我告诉你，你可得记住四哥的好。”

　　“你不是还要买东西？”韩冬阴恻恻地瞥了他一眼，眼尾凌厉如刀，似乎嫌弃他太多话。

　　周野也不恼，“行吧，小乌龟，给我拿十个雪糕，捡贵的来。”

　　红姐默默听了半天，总算听到了正事，忙拽了个购物袋招呼着，“小陈，给你袋子。”

　　她瞪了某人一眼，拿着塑料袋跑去装雪糕，周野背身靠着落地玻璃，悠闲地说，“最近有空不？咱们几个聚聚呗！”

　　陈蓝青捡着雪糕，听他这么说，有点摸不着头脑，他的想法总是来得很有想象力。

　　周野瞧着她不信任地目光，有点不乐意，“你什么眼神？我不会把你卖了的，再说四哥也不答应的。”

　　陈蓝青有些无语，为他这莫名其妙的话生气，她偷偷看了眼韩冬，发现他正研究货件上的文具，似乎并未听见俩人的对话。

　　“我没时间的。”语气有点冷。

　　“你这没有休假呀？”周野继续追问。

　　“没有，但是有事可以请假，”陈蓝青装好了雪糕，递给了他，白色的袋子里装得满满当当。

　　“那你微信上跟四哥商量吧，你不是加了四哥微信吗？”周野接过来购物袋，有些着急她这样的慢性子。

　　“再说吧！”陈蓝青又看了眼韩冬，俩人在微信上还没说上一句话。

　　“别呀，别真跟小乌龟似的，慢吞吞的！”陈蓝青不再理会他，气鼓鼓地，跑到柜台那边，翻看着过往的收据单。

　　红姐瞧了她身后一眼，好奇问她，“这都是你同学啊？”

　　“嗯，”陈蓝青看着走过来的周野，顿了一下才说，“不过好久没有联系了。”

　　待周野结完帐，人却没有离开的意思，韩冬已经走到了门口，倚着门框回头瞧着周野的动作。

　　他从袋子里掏出两只雪糕，递给红姐和陈蓝青。

　　红姐没有推拒的意思，反而开起了玩笑，

　　“老板，以后多光顾一下我们这的生意呀！”

　　周野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姐，那必须的，我不来，我那哥们以后也得常来，”

　　红姐见过人不少，眼睛毒辣，“老板还亲自买雪糕，让个手底下的人来呗，你不能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

　　周野叹了口气，似乎有很多感慨，“哎！姐你是不知道，自己买的知道啥口味好，别人买的不放心！老是差那么点味。”说完，眼神有意瞥了一眼陈蓝青。

　　陈蓝青在心里吐槽他：满嘴跑火车。

　　“小乌龟，四哥可等你信哦！”说完踢啦着拖鞋走了，高瘦的身影在门口轻晃一下眨眼就没了。

　　陈蓝青瞧着他们上了街边的一辆黑色豪车，半天没启动。

　　太阳光照得地面发白又发烫，路面飘来一股焦油的味道，刺鼻又让人有些心安，专属于夏天的味道像氢气球一样在城市的上空掠过。

　　周野上车后，把袋子甩在了中控台上，“艹，太他妈热了，她们那屋像火炉房，”

　　周野扫眼，看四哥一直在盯着窗外，有意逗他，“你说这小乌龟是咋忍受的？乌龟难道不怕热？”

　　韩冬皱眉，沉声警告他，“别当人面瞎说，”接着又说道，“也就是她性子好，换了某人，你早该躺医院里了。”

　　“不是，你又懂了，那你咋不放开了追她？送那玩意谁也不懂你啥心思呀！”周野扬声说道。

　　“说得你好像挺懂的，”韩冬眼神打量着周野，带着揶揄的口吻。周野不跟他计较，自顾自的说，“我可告诉你，她那个同事挺危险的！人贼精明。”周野说完，韩冬果然如他预料般转过头来。

　　“你知道中年女人爱干什么吗？”周野撕了张纸巾，擦了擦满头的汗，用完后。 “第一，看自己老公不顺眼，整天挑三拣四，打算换一个，”韩冬听了一半就扭过了头，周野啧啧出声，“你等着呀，我这不还有第二呢吗！”

　　“第二，给自家年轻单身狗说媒，什么侄子外甥远房亲戚，紧着好姑娘给说和。” “就小乌龟那单纯样，保不齐就被撺掇着相亲去。到时候，你后悔可……。”

　　周野懂得适可而止，况且他四哥多精明的人呀。

　　韩冬盯着前面看得出神，其实心里也在思量他的话，好姑娘早晚被别人收了去。

　　周野知道他听进去了，也不多废话了，从购物袋里拿出颗雪糕，看了看，“这小乌龟故意的吧，她不是知道我最讨厌吃葡萄的，还专挑这么多，”周野把袋子举起来朝韩冬示意。

　　“那也是你自找的，”韩冬冷哼了一声，视线再次不由自主地扫向路边的那家小超市，招牌普通到让人一眼能忽略的存在，他想陈蓝青竟然回来了那么久，久到从热情的血液翻涌到失去了希冀。

　　“得得得，我认了，行不！”周野无奈，放回雪糕开始启动车子，驶离了此处。

　　红姐吃着雪糕，不免有些好奇地问，“小陈，那是你高中同学？”

　　“对，市一中的，好多年没见了。”

　　“呦，了不得！那学校一般人进不去的。”贾春红难得夸人。

　　“我有个亲戚，学习成绩一直很好的，结果差了五分没进去，又没有什么关系门路，只能去普通高中。”

　　陈蓝青咬着雪糕，语速放缓，“就是临时发挥得挺好的，才考进去的。”

　　红姐瞧出来她是有些谦虚的说辞，仍然追着问，“那你也上了大学？”

　　这下陈蓝青更小声了，“嗯，就是挺普通的大学。”

　　贾春红信以为真，以为她自尊心强不好意思说出来，不过，她还是觉得这姑娘在这工作有些大材小用了。

　　“唉呀，那也是大学生呀！总比我们读书少的人强。”

　　陈蓝青笑笑，手里捏着冰袋的一角，凉意透过指尖丝丝麻麻的，刺激着心口，像缠绕不清的藤蔓把她整个人捆绑。

　　陈蓝青下班回到家，吃过晚饭后，楼下老人们都聚在一起，纳凉闲聊。

　　对门的李奶奶招呼她一起，呆在屋里总不如来外面乘凉。

　　陈蓝青打小就喜欢呆在老人家身边，听着她们慢悠悠地语调讲一些生活中的趣事，安全感像层网一样把她罩住。

　　她拿了个小板凳，坐在老人中间，左右的人都不忘给她扇扇，苏家奶奶跟她不住地抱怨苏天心，说她是个小没良心的，好久都没来看他们二老了，

　　爷爷在一边吹胡子瞪眼地制止老伴，忙说，“墩墩，你别听她瞎说，心心是忙着工作呢，哪有时间看这老太婆。”

　　陈蓝青，“奶奶，苏苏最近老加班，等下周，她忙完了一准来瞧您。”

　　“还是我们墩墩懂事，”苏家奶奶笑得欢畅，手里的团扇摇的更快了。

　　夏日虫鸣蝉叫，有阵阵微风吹拂，院里的那棵老柳树不时浮动着腰肢，眼下就是一幅夏日纳凉消暑的悠闲图景。

　　夜里躺在床上捧着手机，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忍不住在微信上同李湘月吐槽。

　　陈蓝青：【月月，周野骂我是只乌龟】

　　月月：【锤他，往死里捶】

　　陈蓝青：【好暴力呀，我不要】
　　月月：【别说你认识我~鄙视~鄙视】
　　陈蓝青：【~叹气】
　　月月：【说说吧，怎么回事？】
　　陈蓝青：【他俩给我拿过来一个冰袋，本来挺好的，周野说戴在脑瓜顶，我就试了，结果他说像乌龟】
　　月月：【他俩？还有韩冬？】
　　陈蓝青：【是呀】
　　月月：【那贱人是不是还约你聚聚来着？】
　　陈蓝青：【震惊】
　　月月：【傻墩墩，这你都看不出来？俩人设计了一个圈套让你钻，姓韩的要追你~大笑大笑】

　　陈蓝青很是震惊，韩冬追她？为什么她这个当事人一点没觉察到？况且就是一个冰袋，同学之间的情谊更说得过去吧。

　　她觉得月月有点小题大做了，打定了主意的陈蓝青想着还是不要再聊下去了，打算跟她道晚安。只是微信上，月月还在狂轰滥炸。

　　月月：【你信我，姓韩的高中那会儿就暗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