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烦我》业余爱好者哦

8、第八章

　　凌晨踏入家门时，客厅的灯还亮着。母亲坐在沙发上，双手紧握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父亲站在窗边，背影显得异常疲惫。

　　"你去林城了。"母亲的声音像绷紧的弦。

　　凌晨把背包放在地上，直视母亲的眼睛。"是的，我找到秋辞了。"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母亲猛地站起来，茶杯在茶几上震出清脆的声响，"那些人是高利贷！□□！"

　　"所以秋辞更需要帮助！"凌晨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他姐姐借了十万，现在利滚利变成六十万！那些人威胁要——"

　　"与我们无关！"母亲打断他，"那是他们家的烂摊子！"

　　"够了！"父亲突然转身，声音低沉而严厉。他面色苍白，右手不自觉地按在胸口——心脏病发作后留下的习惯性动作。"晨晨，坐下。把情况说清楚。"

　　凌晨深吸一口气，将林城之行的所见所闻一一道来，包括秋辞姐姐的困境、王强的威胁，以及那个莫须有的"视频"。

　　母亲听完，脸色更加难看。"所以现在他们手上还有你的把柄？你和那个秋辞...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像一把尖刀刺入凌晨的心脏。他抬头看向母亲，看到她眼中混合着恐惧、愤怒和一丝难以言说的悲伤。

　　"朋友。"凌晨轻声说，然后更加坚定地重复，"他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朋友？"母亲冷笑一声，"你为他撒谎、逃学、跑去危险的地方，就为了一个'朋友'？"

　　"雅琴。"父亲警告地叫了母亲的名字。

　　但母亲已经停不下来。"你知道学校正在讨论开除他吗？你知道和这种人扯上关系会毁了你自己的前途吗？医学院的政审——"

　　"我不考医学院！"凌晨突然大喊。

　　客厅瞬间安静下来。母亲瞪大眼睛，像是第一次看清自己的儿子。凌晨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会在此刻爆发。

　　"什么？"母亲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凌晨的双手微微发抖，但声音却异常平静。"我说，我不考医学院。我不想当医生。从来没有想过。"

　　母亲踉跄后退一步，仿佛被重击。"那...那你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凌晨痛苦地抱住头，"也许是工程师，也许是建筑师...我只知道每次走进医院，闻到消毒水味道，看到那些白大褂，我就...我就窒息！"

　　父亲走过来，轻轻按住他的肩膀。"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你们从没给过我选择的余地！"凌晨抬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从小你们就规划好了一切——最好的小学，最好的中学，然后医学院。好像我的人生只有这一条路！"

　　母亲脸色煞白。"我们...我们只是希望你有最好的未来..."

　　"你们的未来！不是我的！"凌晨擦掉眼泪，"直到遇见秋辞，我才知道原来人可以为自己热爱的东西活着。他修摩托车时的样子...那么专注，那么鲜活..."

　　"所以你和他..."母亲的声音颤抖。

　　凌晨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隐藏。"是的，我喜欢他。不只是朋友那种喜欢。"

　　这句话像炸弹般在客厅爆开。母亲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捂住嘴。父亲的表情凝固了，按在凌晨肩上的手微微收紧。

　　"你才十八岁..."母亲的声音支离破碎，"你怎么能确定..."

　　"我确定。"凌晨直视她的眼睛，"就像你确定要嫁给爸爸一样确定。"

　　长久的沉默。父亲慢慢松开手，走到母亲身边坐下，轻轻搂住她的肩膀。

　　"晨晨，"他最终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关于秋辞家的事，你打算怎么做？"

　　这个简单的问题让凌晨明白，父亲至少尝试理解他的立场。"我想帮他。六十万不是小数目，但如果我们能证明那些高利贷违法..."

　　"证据呢？"父亲理性地问，"借条？录音？"

　　凌晨咬住嘴唇。"没有...但秋辞说那些人上周打断了他姐夫的腿，这可以查证。"

　　父亲沉思片刻。"明天我联系周律师，他擅长经济案件。但你要有心理准备，这种案子很难打，而且..."

　　"而且什么？"

　　"即使赢了官司，债务也不会凭空消失。最多把利息降到合法范围，本金还是要还的。"

　　凌晨的心沉了下去。十万...对秋辞家来说仍是天文数字。

　　"还有，"父亲严肃地补充，"在事情解决前，你不准再去林城。那些人很危险。"

　　"可是秋辞——"

　　"没有可是！"母亲突然站起来，眼中闪着泪光，"你要么听你爸爸的，要么..."她的声音哽咽，"要么就别认我这个妈！"

　　这句话像冰水浇在凌晨头上。他看着母亲颤抖的背影冲进卧室，重重关上门，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孤独。

　　父亲叹了口气。"给她点时间。"他拍了拍凌晨的肩，"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学。"

　　凌晨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手机屏幕亮着——是秋辞的号码，依然关机。他打开相册，翻到上次在废弃厂房偷拍的照片：秋辞弯腰修理摩托车，阳光透过天窗洒在他专注的侧脸上。

　　"我会想办法的..."凌晨轻声对照片说，然后关掉灯，在黑暗中睁眼到天明。

　　第二天清晨，母亲已经去医院了，只留下冷清的厨房和一张字条：「冰箱里有牛奶和面包」。凌晨机械地吃完早餐，骑车去学校，整个人像被抽空了灵魂。

　　校园里的目光如影随形。公告栏上贴着新的通告：关于秋辞同学转学资质问题的听证会延期举行。凌晨站在通告前，听到身后窃窃私语：

　　"听说他爸贪污了几千万..."
　　"秋辞在工读学校打过群架..."
　　"他们俩关系好像不一般..."

　　他猛地转身，那些声音立刻消失了，只剩下几双躲闪的眼睛和意味深长的笑容。

　　物理实验室空荡荡的，秋辞的座位积了一层薄灰。凌晨打开自己的柜子，发现里面躺着一个蓝色文件夹——秋辞留下的复赛资料。他翻开文件夹，里面是详尽的设计图和计算公式，每一个细节都标注得清清楚楚。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纸条：

　　「传感器灵敏度还可以提高15%，方法如下...祝你们顺利。——Q」

　　凌晨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字迹，仿佛能透过纸张感受到秋辞写下这些时的心情。他是怀着怎样的决心离开的？在写下"祝你们顺利"时，是否已经决定独自面对一切？

　　"找什么呢？"

　　凌晨抬头，物理老师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一摞作业本。

　　"没什么...只是看看秋辞留下的资料。"

　　老师走进来，放下作业本。"很完整，不是吗？"他轻声说，"他临走前一晚熬到凌晨三点，就为了把这些完成。"

　　凌晨胸口一紧。"那晚您也在？"

　　"我忘了拿钥匙。"老师推了推眼镜，"整个实验室就他一个人，专注得都没发现我进来。我问他为什么这么拼命，他说..."老师顿了顿，"'答应过的事，总要做完'。"

　　凌晨低下头，不让老师看到自己发红的眼眶。这太像秋辞会说的话了——固执、倔强、又该死的可靠。

　　"老师..."他犹豫了一下，"您觉得学校会开除他吗？"

　　物理老师叹了口气。"难说。但我会尽力为他说话。"他拍了拍凌晨的肩膀，"有些人天生不适合条条框框，但不代表他们不优秀。"

　　放学后，凌晨骑车去了废弃厂房。阳光依旧透过破旧的天窗洒下来，但少了摩托车的厂房显得异常空旷。秋辞的工作台收拾得很干净，只留下几处洗不掉的油渍。

　　凌晨打开每一个抽屉和柜子，希望能找到更多线索。在最底层的抽屉里，他发现了一本被遗弃的笔记本，封面沾满油污。翻开内页，前半部分是各种机械设计草图，后半部分却写着密密麻麻的笔记——全国青少年机械设计大赛的参赛要求和往届获奖作品分析。

　　最后一页写着一行字，墨迹很新：「如果能参赛，就选双动力越野摩托设计。L.C. 10.21」

　　L.C.— 林城。10月21日，就是秋辞离开的前两天。凌晨的心跳加速，快速搜索这个比赛的信息：报名截止日期11月5日，总决赛12月举行，冠军有五万元奖金和知名大学特招资格。

　　这就是秋辞的梦想吗？用设计证明自己，获得重新开始的机会？但为什么他从未提起...

　　手机突然震动，是父亲发来的消息：「周律师找到了突破口。王强团伙涉嫌多起暴力催收，警方已立案侦查。债务可能重新核算。回家详谈。」

　　凌晨握紧手机，又看了一眼笔记本上的设计草图。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形。

　　回到家，父亲正在书房整理文件。"周律师联系上了秋辞姐姐的姐夫，就是被打伤的那位。"他推给凌晨一份文件，"这是伤情鉴定和报案记录。更重要的是，他们发现王强背后的借贷公司根本没有合法资质。"

　　"那债务..."

　　"本金需要还，但利息会大幅降低。估计最终在十五万左右。"父亲顿了顿，"不过..."

　　"不过什么？"

　　"秋辞父亲的事很复杂。周律师说，当年那起贪污案有些疑点，但翻案几乎不可能。这意味着秋辞的背景问题...短期内无法解决。"

　　凌晨低头看着手中的笔记本。"如果他能在别的方面证明自己呢？比如...赢得全国性比赛？"

　　父亲接过笔记本翻看，眉毛渐渐扬起。"设计很专业。但这类比赛竞争激烈，而且..."他合上笔记本，"你打算怎么帮他？他现在连学籍都可能保不住。"

　　"我不知道。"凌晨诚实地说，"但一定有办法..."

　　父亲沉思良久，突然问："你真的很在乎他，是吗？"

　　凌晨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窗前，看着院子里父亲精心打理的玫瑰丛。小时候，他曾因好奇摘下一朵花蕾，想看看里面的构造，却被刺得满手是血。父亲没有责备他，只是说："美好的东西需要耐心等待，强行打开只会毁了它。"

　　"爸，"他转身，声音坚定，"记得你告诉过我，玫瑰要等它自己开放吗？"

　　父亲愣了一下，随即会意地笑了。"看来这朵花已经开了。"

　　"我需要再去一次林城。"凌晨说，"就一天。我保证注意安全。"

　　父亲的表情严肃起来。"你妈妈..."

　　"我知道她担心什么。"凌晨苦笑，"但逃避不会改变我是谁。"

　　父亲长长地叹了口气。"明天周六，我开车送你去。"

　　凌晨惊讶地瞪大眼睛。

　　"别那样看我。"父亲揉了揉胸口，"我可不想你再一个人跑去危险的地方。而且..."他意味深长地补充，"周律师有些文件需要秋辞姐姐签字。"

　　凌晨冲上去抱住父亲，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消毒水味道，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讨厌这个气味——他只是讨厌被它定义的人生。

　　"谢谢爸。"他轻声说。

　　父亲拍拍他的背，"去跟你妈妈谈谈吧。她在花园。"

　　母亲坐在玫瑰丛边的长椅上，手里捏着一朵半开的花。听到脚步声，她没有回头。

　　凌晨在她身边坐下，两人沉默了很久。

　　"对不起。"最终，凌晨先开口，"我不该那样跟你说话。"

　　母亲的手指轻轻抚过花瓣。"我查了秋明远的案子。"她出人意料地说，"三年前那起市政工程贪污案。"

　　凌晨屏住呼吸。

　　"案子判得很重，但有些细节...很奇怪。"母亲的声音很轻，"作为心外科主任，我见过太多人...秋辞和他姐姐，不像那种贪官家庭的孩子。"

　　"他们不是。"凌晨坚定地说。

　　母亲终于转过头，眼睛红肿。"你真的...很喜欢他？"

　　凌晨点点头，喉咙发紧。

　　"你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吗？"

　　"我知道。"凌晨握住母亲的手，"但有你跟爸爸的支持，就不会那么难。"

　　母亲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我需要时间...适应。但..."她深吸一口气，"我不会失去我的儿子。永远不会。"

　　她擦掉眼泪，突然变得务实起来。"你爸明天要带你去林城？"

　　凌晨惊讶于她的敏锐，只能点头。

　　"带上这个。"母亲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我医学院同学，现在在林城人民医院工作。如果...万一有什么事，找他。"

　　凌晨接过名片，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妈..."

　　"去吧。"母亲勉强笑了笑，"记得回来吃晚饭。"

　　回到房间，凌晨打开电脑，仔细研究全国机械设计大赛的规则。比赛分为初赛图纸评审和决赛实物展示两个阶段，秋辞的设计已经完成了八成，剩下的...

　　他翻开蓝色文件夹，看着秋辞留下的物理竞赛资料，一个想法逐渐清晰：如果能结合秋辞的机械设计和他的物理知识，或许能创造出真正独特的东西。

　　手机突然亮起，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不要来林城。他们监视着修车厂。——Q」

　　凌晨立刻回拨，依然是关机状态。他迅速回复：「明天我和我爸还有律师一起去。有办法合法解决债务。坚持住！」

　　发完消息，他打开衣柜，从最底层翻出一个铁盒——他的积蓄，一共八千多元。然后又检查了银行卡余额：一万二。离十五万还差很远，但至少是个开始。

　　窗外，夕阳西下，将整个房间染成金色。凌晨望着远处的城市轮廓，想象着秋辞此刻的样子——他是否也正看着同样的落日？是否也在想着他们？

　　明天，一切将见分晓。